夏得仁的故事,繼續。
大概在外面漂泊了七八年之後,夏得仁再一次回到了生他養他的小村莊。
當初他被趕出家門的時候,身上分文沒有。但是他卻沒有餓死街頭,反而開了一家小餐館。經營了幾年之後,他覺得應該回老家看看了。
當年走的狼狽不堪。這一次,他要回去給自己和夏家掙回面子。讓村裏那些愚昧的農村人看看,自己現在混出人樣了!
抱着這種想法,他踏上了故鄉的土地。
時隔多年,已經物是人非了。
村子裏的土道也換成了柏油路。過去那些石頭房土房也都推倒了,換成了明亮的大瓦房。
他走在路上沒有預期的看到人們對他指指點點,甚至還有孩子和他打招呼。
少小離家老大回,鄉音無改鬓毛衰。
他突然心生感嘆。
原來時間可以抹平一切。
問了幾個人,才找到自己父母家。當夏得仁衣冠楚楚的邁進夏家大門的一刻,曾經讓他魂牽夢萦的陳美鳳正在晾衣服。
陽光照在她還依舊美麗的臉上,鍍上了一抹金輝。她伸出猶若無骨的手抹去額頭上的汗水,瞪大的美麗的杏目看着站在院中的夏得仁的時候,夏得仁已經死去的心在意次複活了。
世界上最大的難關,就是初戀再見,風采依舊。
當陳美鳳認出夏得仁的那一刻,她的臉色立刻變了!
沒有任何猶豫,她跑回屋中,直接給門反鎖上。
夏得仁被晾在院子中苦笑不得。
不一會,夏家的老人和他弟弟夏得義從外面趕了回來。
夏家老人對着夏得仁就是一通打呀!打完了之後,卻抱着他失聲痛哭。都是自己身上掉下來的肉啊,怎麽可能不心疼。
那天晚上,夏家老人和夏得仁聊了整整一晚。
第二天,他沒有看見弟弟和弟媳婦。後來知道,他們是奪取親戚家裏了。
看起來,還是不想原諒他。
夏家老人說,他應該去給陳家道歉,他答應了。他買了大包小包的禮物去陳家拜訪,雖然被陳家老人也是一頓痛罵,但是,老人也說,只要他們小兩口能原諒你,我們都不會計較的。
只是,現在沒有人知道他們躲在哪裏。
夏得仁知道,這是一個搪塞的借口。
但是,世界上沒有事情能夠難得倒他,只要是他想要的,他就會得到。包括被原諒。
當他得知夏得義和陳美鳳生了一對雙胞胎女兒,就在村子裏的小學讀書的時候,他想到了辦法。
小孩子,都是不太會說謊的。
那天,天氣十分的晴朗,也十分的炎熱。
夏得仁在小門口等到了夏家的姐妹,年幼的夏雙和夏想。
他和藹的問道:“你們知不知的爸爸媽媽現在在什麽地方?”
兩個姐妹齊齊的搖了搖頭,一看就是有人交代過,不可以說。
夏得仁在小賣店裏買了兩只雪糕,說:“要是你們告訴我,這個雪糕大大請你們吃!”
夏想還是搖了搖頭,往前走,但是夏雙卻挪不動腿了。那可是她最最喜歡吃的雪人雪糕了。平時爸爸媽媽都不舍得買給她吃。
“你說的是真的麽?”
夏雙舔了舔嘴唇。
“是的。叔叔不是壞人,是你們爸爸的朋友。”明明是大大卻不能承認,明明是親人也不能承認。夏得仁真的覺得自己做人還失敗了。
夏雙看了他好一會,才走到夏想面前,說:“姐姐,我想吃雪糕。”
夏想堅定的回絕:“爸爸媽媽說不讓告訴被人他們住在哪裏。”
“我不管!我就是要吃雪糕!我要吃!”夏雙說着舉起小拳頭開始打夏想的頭,邊打邊嚷嚷:“我要吃!你不讓我吃我就打你!打你!壞姐姐!”
夏想被打怕了,只好跑到夏得仁面前,告訴他:“爸爸媽媽現在住在大姐夫家裏。我說了,雪糕可以給我了麽?”
夏得仁把雪糕遞給了夏想。
夏雙見雪糕到手了,立馬搶過去吃掉。
“我說的對嗎?夏雙?”正在敘述過往的夏得仁突然對着門口喊道:“來了為什麽不進來?”
衆人正在費解中,門被推開了。
素顏的夏雙一席白色的裙裝走了進來,站在衆人的眼前。
很美麗,沒了化妝後的妖嬈,卻多出一分清純。
她站在玄關處,臉上的神情有一些窘迫。
夏得仁一指自己說:“坐,正好講到你的歷史。”
夏想低着頭走到椅子旁坐下,沒敢看任何人。
夏得仁見狀大笑,帶着一點揶揄的說道:“不是到今時今日,你才知道,原來都是你的錯吧?”
夏雙聽了,立刻臊紅了臉。
是的,她一直認為,那年是夏想引狼入室,害了媽媽。
但是,當她在門外聽到夏得仁說,是自己非要吃雪糕的時候,幼年被她可以忽略的記憶霎時間回到她的腦海中。
原來,罪魁禍首……是她。
本來,夏想即使告訴了夏得仁,爸爸媽媽住在他們的大姐夫家,他也是找不到地方的。但是,夏得仁說,如果可以帶他去的話,他就給她們買小賣部裏所有的玩具。
夏想不幹,要走,夏雙立刻追上去,揪住她的小辮子,硬是給她拖了回來。
夏想一直都被告誡要讓着妹妹,因為她的父親是吸取自己的教訓。所以,夏雙在夏想面前真的是無所不為,任意欺負。
又是被一頓打之後,夏想只好同意了她們一起帶他去找爸爸媽媽。
走到大姐夫家樓下的時候,夏雙突然想去和鄰居家的小女孩顯擺一下她的新玩具。最後,只好由白般不情願的夏想領着夏得仁上樓去了。
後來的事情,夏得仁總是在後悔,一直到現在也是。
那天他去到之後,家中只有陳美鳳一個人。見夏得仁找上門來,只好讓他進門了。而且,夏得仁說的非常懇切。
他是來認錯的雲雲……
怎麽說,也是親兄弟,因為她這個媳婦搞得分裂她也感覺有些于心不忍。況且,他說的也十分誠懇,心想,趁這個機會化解也不錯。
陳美鳳準備了一桌子的菜,等她老公回來和他的哥哥好好吃一頓飯,解釋一下誤會。那天夏得義廠子加班,她的姐姐和姐夫也都是一個廠子的。沒辦法,只好兩個人先吃起來。
夏得仁為了表示歉意,連幹了三杯白酒。
後來,就越喝越多。
之後的事情,夏得仁已經不記得。當他清醒一點的時候,陳美鳳已經在他身下奄奄一息了。她的下身赤裸着,不停的流着血。
酒後亂性,他一而再的犯下這個錯誤。
“後來,我逃跑了。遠遠的逃走,甚至改了名字。我真的愧對你們的母親。但是,當我聽說,夏想被他們夫妻倆趕出家門的時候,我知道,他們是把對我的恨,發洩到無辜的孩子身上。于是,我就收養了她。”
夏得仁看了看夏想,又看了看夏雙,站起身來,走到夏雙的面前,拉她起來,和自己一起跪在夏想面前。
夏想立刻站了起來,拉着他說:“爸爸,你這是幹什麽?”
夏青仁拉着她的手,老淚縱橫。
“整個事件中最無辜的那個人,就是你,夏想。我和你母親之間發生這種事情,她也有很大的責任!如果不是她當年嫌棄我,我也不會心中一直埋藏着不甘,如果她遠嫁他鄉,我也不會不甘心什麽,畢竟是我的條件不好,但是她竟然選擇了我的弟弟。而你的父親,明明知道我和你母親相戀多年,卻還是要娶她進門,我怎樣勸說都不聽,是他的固執導致了這一切的後果。還有她,夏雙,和她的爸爸真的是如出一轍,明明都是自己的錯,非要賴在別人的身上。而我,是最錯的,是我毀壞了你的家庭,玷污了你的母親。我不求你原諒我,我只希望你了解我是愛你母親的,只希望你以後過的開開心心……”
“爸爸……”夏想也跪在地上,淚水止不住的留着。
她知道一切,一直都知道。
被夏雙一口咬定是她帶夏得仁回家的時候,被父親暴揍一頓扔到另一個城市的時候,從她被人收養,卻在多年之後看到收養她的夏青仁的時候,她已經知道,所有的一切。
這個世界,對她不公平!
也許,她曾經恨過夏青仁,可以說導致她被抛棄的罪人之一就是他,但是,恨了很久,她才發覺,其實他也很可憐。
當愛,不能去愛,也不能被愛的時候,人被困在原地,真的是會發瘋的。
當她恨過了父親母親,恨過夏雙,恨過了夏得仁的時候。
她原諒了所有人。
因為他們也是悲劇吓得犧牲者。只是,他們沒有阻止悲劇,反而把悲劇延續了下去。
夏想扭頭看了看夏雙,止住了眼淚說:“我曾經想過,如果有一天,你知道了原來害了媽媽是你自己,你會是什麽反應,還會是那麽驕傲的指責我麽?但是,我今天突然明白了,當時的爸爸媽媽可能也會想到是你說的,但是,他們更願意把怒氣發洩在我身上!所以,才會對你說的話偏聽偏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