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一章 巫女折疏
辛醜年三月三。鬼節。祭天之日。大赦天下。
鬼節——幽冥地獄裏的厲鬼和冤魂都将在今日掙脫鎖鏈來到人間為非作歹，這個月本是禁止出行的。然而今日卻也是一年一度的祭祀之日。吳國的百姓、貴胄和皇室都會前往帝都長安中心的祭天塔，用俘虜的血來祭奠神明。鮮紅染紅祭天塔時，将有閃電從雲層劈下，驅除在世間游蕩的惡鬼，賜與雨露和豐收。
祭祀向來時是由吳國的國師大人來完成，十丈高的祭天塔頂有臺蓮花座，被選出來的巫女在上面跳起祝舞以祈求來年國運昌和，腳上的金玲奏起的舞樂會招來在天際倘游的神明。只是過去17年來，新任國君文德帝皇對國祭不甚重視，每年辦得都頗為潦草，甚至連巫女祈福這最為重要的一環都省略了，吳國百姓便漸漸對國祭便失去了熱忱。
哪知，昨日薄暮時分，帝都的城樓和集市的牆壁上張貼了一張皇榜，告知百姓：三月三日，暌違十七年的盛大祭典将再次舉行，屆時國師親自挑選的巫女将為神明獻上霓裳羽衣舞。舉國嘩然，議論的熱潮從皇榜貼出的那一刻興起，直至現在也未停歇，甚至在這守衛森嚴的後宮之中亦能聽到人們的紛紛議論。
巫女是獻給天神的祭品，自然要是幹淨的純白的姑娘，因此祭祀前，巫女五日之內不得進食，且每日需以聖水沐浴淨潔身子。據雲玑道人所言，這聖水便在後宮最僻靜的地方曉寒宮後頭的蓮池裏。秉着就近原則，折疏就住在了曉寒宮裏。
折疏五日前被雲玑道人送來此處，之後除了幾個伺候她的老奴和丫鬟，就再也沒見過他。
折疏愣愣的聽着她們不停歇的交談，腳趾上有細微的痛感像螞蟻一般噬咬，緩慢而強烈。她不禁急急蹲下來抱住了雙腳。急切的動作打翻了桌面上剛沏好的濃茶。啪嗒的碎裂響聲，讓侍婢們終止了交談，快步跑進來，待看清地上的碎片時，各個皆吓得重重跪倒在地，厚重的木板發出了“咚咚——”的回音：“巫女大人，你沒事吧！”
天剛破曉，曉寒宮的各個房門已被打開，初春的風還帶着冬日最淩冽的寒氣，這股叫人骨頭發麻的冷風無孔不入的盈滿了整座宮殿，狂風鼓動的聲音宛如馬車碾過洞橋時橋下石壁間反彈過來的悶響。折疏在這種撓人心的響動中睜開了雙眼，連日不曾進食讓她虛弱不堪，費了很大的勁才将手指挪動了分毫，窗沿拴着的金絲線被指尖碰到，抖出幾條線影。
咯啦的門響後，一位灰衣老妪端着銅盆走進來，對她淡淡笑了笑：“巫女，半個時辰後國師大人便回來接你，你是現在起身嗎？”
折疏揉了揉眼睛：“嗯。”
祭典在天塔舉行，沙漠般的黃色在炙熱的太陽下，反射出大片大片的黃金色澤。跪在祭壇中央的折疏，不着痕跡的偏了頭，垂下來的一撮發束擋住了刺入眼睛的光芒。
跪的太久，她的膝蓋漸漸失去了知覺，一個動身，額上的汗珠便滴在了地上濺成了細碎的水珠子。她看得愣神，冷不防地，一陣悠遠的傳唱聲乍然響起：“帝皇駕到——迎——”
折疏猛然一抖，，伏低的身子幾乎貼到了地面。
綴滿七彩流蘇的皇辇，直朝祭天塔中央而來，幾欲曳地的長流蘇晃入折疏的眼簾時，匍匐在地的朝官和百姓因為轎子的突然停住而紛紛擡首，只見綢布制成的辇幔被掀開了一道口子，一只拇指戴着紅寶石顏色扳指的手臂伸出來，手裏握着一張明黃色的帕子，說：“将這帕子給巫女拭了汗吧……”
折疏猛然擡頭，青碧色的眼眸閃過一道幽光。
那條繡着祥雲和金龍的袍袖在空中一晃，收回了辇內。皇辇旁随侍的女婢伏地應了一聲，雙手接過帕子，面無表情的走向折疏。折疏眨了眨眼，女婢已經半跪在她面前，握着帕子的手撫上了她的臉。
在誰也注意不到的時候，女婢朝折疏打了個眼色，折疏看到她握着手帕的袖子裏藏着一直白玉簪子，簪尾精雕細琢的曼珠沙華鮮紅如血。她看了女婢一眼，女婢不易察覺的朝她點了點頭，折疏微微篇首，借着垂落的發絲遮住半張臉，同時探手取出發簪藏于袖中。
将折疏額頭上的冷汗拭去，女婢便冷冰冰地道： “帝皇該等不及了。”
折疏遙遙望着奢華的皇辇，皇辇上的流蘇沉靜的垂着，辇內悄無聲息，帝皇的心思無法窺探，然祭壇周邊跪着的朝官臉上卻有不滿的神色疊嶂。
折疏擡手隔開女婢遞來的拭過汗的帕子，朝皇辇拜了一拜：“臣女惶恐，霓裳舞随時可以奉上。”
“嗯，巫女辛苦了。”帝皇言語之間，盡是備至關懷。朝官們又道了一聲吾皇萬歲。
當鼓槌擂響午時的星刻時，祭典便正式開始，萬名朝官和百姓齊聲吟唱着古老的歌謠：“饋之以紅色之食兮，有靈自白穹至；吾贊歌豐饷以求兮，祈雲天之雨露；禱福滿于地兮，還厚沃之壤——”
吟唱到第三遍時，九層高的祭天塔上懸下了一條彩虹色的絲縧。折疏盛裝立于塔下，雙手結了一個六芒星的印加，待那六芒星越來越清晰，最終形成一個湧動着鮮紅之血的星環之時，她的頭發猛烈翻飛起來，碧色的眸子宛如空桑之水般綿延湧出湛藍色的海水，那海水被卷入鮮紅的六芒星中，既而形成一條詭異的龍卷風順着絲縧螺旋而上。
龍卷風将将抵達塔頂之時，伫立于塔尖的護衛揮劍砍下了百位俘虜的腦袋，頸脖中噴灑的血液似是受到了指引，一滴未落的飛向了龍卷風，融入六芒星中。
六芒星飲飽了血，顏色越發晶瑩，鮮豔的紅色繞着塔尖轉了一圈，忽的一個停頓，從高空倉促墜下。折疏将左手指刺入心口，盡根沒入。六芒星墜至身前，她驀地抽出染血的左指，淩空畫了一個詭異的符咒，符咒散發着金色的光芒，倏然印在六芒星上！
作者有話要說：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