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桑槿聲音突然小了下來,“說明,譚雪倩還被擠`壓在牆壁上,受到過嚴重虐`待,因為這種方式,受力點剛好就是受傷嚴重的部位。”
龐磊聽到聲音越來越小,擡頭看向她,片刻前略顯蒼白的臉,此刻已經紅到了脖子根。他很快明白她為什麽會臉紅,結果,不知道臉紅這種毛病是不是會被傳染,他也臉紅了。
幸好,她又開始解釋,“4號這一天,氣溫比較高,為了讓屍體不要那麽快起變化,兇手用了冰塊降溫,又用了氫氧化鈉來吸潮,并腐蝕屍體表面,破壞原有的傷痕。兇手應該很清楚,原有的這些傷,容易暴露譚雪倩被強`暴的事實,以及兇手的身份,所以他用氫氧化鈉這種強腐蝕性的化學物質把她身體表面腐蝕,掩蓋這些傷痕。這一點,剛好與兇手不用海綿或棉被吸水,卻用氫氧化鈉來吸潮吻合,就如你之前說的,兇手更重要的目的不是吸潮,而是掩蓋傷痕。”
桑槿一邊翻閱手中的資料,一邊解釋。
“玩過攝影的人應該知道,沖洗照片的液體裏面,也含有氫氧化鈉這種成分,可以用來吸潮,但同時會釋放稀釋熱,這也可以解釋死者死亡時間超過24小時還,屍體還有溫度。據此可以推斷,兇手玩攝影,或從事與攝影相關的工作。”她大學的時候剛好參加過一個攝影協會,所以了解一些。
“這只是一種可能,還有很多種可能性,從事和化學專業相關的人,也會了解這些東西。”龐磊打斷了她的解釋。
“我知道,造紙和織染等工業都會用到燒堿,也就是氫氧化鈉。我查了下地圖,清安島上有一個新興工業園,裏面有一家造紙廠和一家織染廠,離清安大酒店大概一個小時的車程。但我更傾向于兇手是攝影師,別忘了她們是去畢業旅行,都是些年輕男女,肯定想要拍一些照片做紀念。她們班裏沒有玩攝影的人,這個兇手,很有可能是懂攝影的人,和她們班裏某個學生認識。如果是工廠裏的工人,上班時間不會那麽自由,不太可能這麽容易進入清安大酒店這麽高級的地方,也不可能在這麽短的時間內知道譚雪倩是清安大學的學生,把她轉移到學生宿舍內,制造自殺假象。”
龐磊沒有再反駁她,示意她繼續。
她又解釋了其他的一些推測。左撇子這一點,她是從宿舍層頂鐵鈎上綁繩索繞圈的方向判斷出來的。按照常人的習慣,如果是用右手,繩索繞在鐵鈎上,應該是順時針方向,但她看到的卻剛好相反。身高1米8,是從龐磊站在活動椅子上伸手剛好可以夠到鐵鈎推斷出來的,她目測他的身高至少有1米8。
“從兇手對屍體的處理,轉移犯`罪現場,布置第二犯`罪現場,每一個環節都考慮很全面,大部分細節他也注意到了。說明這個人智商不低,冷靜,思維缜密,也善于學習,屬于有組織型的罪`犯,并且已經很有經驗,所以肯定不是第一次犯`罪。”
桑槿把手中的資料放回桌面,繼續解釋:
“他關注新聞,一開始肯定以為,譚雪倩的案子已經做失蹤案處理,所以沒有及時去毀掉酒店的監控錄像。後來應該有人給他通風報信,知道警方已經開始介入調查,才臨時想到要黑掉錄像。最近不是有那麽多高校女生失蹤案嗎?或許和他有關聯。如果不盡快抓到他,他肯定會繼續犯`罪。”
桑槿一口氣說完,中間雖然被他打斷了一次,但最終是清楚完整地表達了她想表達的意思。她轉頭看向他,想要聽聽他的意見。
結果,他眼睛盯着虛空,像是在思索着什麽,半天沒出聲。
“有什麽問題嗎?”桑槿忍不住打斷他的思路。
“沒問題,可以作為參考。現在應該很晚,你先去睡覺。”龐磊直接結束了話題,随手拿起她放回桌面上的資料,一邊翻閱,一邊起身回到書桌前,繼續研究案情。
桑槿滿心期待他會誇她兩句,結果卻落了空,心裏有些不暢快。
不過,她自己前後又回想一下,她感覺這些推斷,很多還需要去驗證。她畢竟不是專業研究犯罪心理學,僅僅只是輔修過心理學,也學過犯`罪心理學,并且,酷愛看推理小說。但肯定不能和專業的人相提并論,他現在能給她一個練習的機會,已經很難得。
這麽一想,她郁結了片刻的心情很快又被疏導通了。
桑槿起身準備回房間,突然想到一個問題,“我還有兩個疑問,屍檢報告中顯示,譚雪倩的死因是脖子被勒住窒息而亡,如果她是站着死亡,兇手應該很方便用手直接掐她的脖子,但她的脖子上沒有手印,也沒有像身體表面被氫氧化鈉腐蝕,只有一道圓筒狀繩索的勒痕。那她肩膀上的傷是怎麽來的?”
龐磊繼續翻閱手中的資料,一邊解釋,“譚雪倩不是站着死亡。她反抗很激烈,如果她是站立,會在兇手臉上或身上抓出很多傷痕,容易暴露。這一點,兇手肯定考慮到。所以,她死亡的時候是仰躺,兇手用某種扁平輕軟的帶狀物勒住她的脖子,雙腳踩在她的肩膀上,讓她窒息斃命。譚雪倩肩上的傷有多重,說明她反抗就有多激烈,因為她越反抗,兇手用的力氣自然就會越大。”
“……”桑槿瞬間呼吸不上來,仿佛感覺有人在勒着她的脖子一樣。
為什麽會有這麽兇殘的人?這個人一定是受過女人的傷害,很痛恨女人,痛恨到心理變态的地步!桑槿在紙上又加上了這一條,之後又看向他,繼續聽他解釋。
“她的脖子為什麽沒有被腐蝕,是兇手故意保留完整,讓我們看清楚她脖子上的勒痕。法醫仔細檢驗過,她的脖子上其實有兩道勒痕,真正讓譚雪倩斃命的,就是我剛才提到,扁平輕軟的帶狀物,因為扁平輕軟,幾乎沒有在她脖子上留下痕跡。所以兇手才會想到用圓筒狀的繩索制造譚雪倩自殺的假象。”
“都是窒息勒死,簡直□□無縫。這個人,實在太可怕了。”桑槿忍不住感嘆。
龐磊放下手中的資料,擡頭看向她,臉色有些蒼白。他很确定,這個女人膽子沒有她表現出來的那麽大,跟屍體有關的描述,過于兇殘的,她幾乎都直接跳過。如果她自己從頭到尾看完了報告,應該就會知道,死者不是站立死亡,是仰躺。脖子上有兩道勒痕,不是一道。
他再次催促她快回房間去睡,繼續讨論下去,他擔心她晚上會做噩夢。
桑槿原本還有個疑問,譚雪倩遭受虐待,但她身體裏沒有遺留男性的精`液,法醫只在她衣服的袖口處發現了殘留的精`液。她想不明白為什麽,直接問他,也感覺說不出口。她剛才描述譚雪倩身上的傷,都感覺很不自在。如果朱小萬和戚玥他們在的話,或許就不會有這種不适,可現在只有他們兩個。
這個問題,她決定還是等明天人多的時候再問,便起身回房間去了。
她一離開,書桌前的男人,仰身往椅背上一靠,看着裏間房間緊閉的門出神。
龐磊發愣了片刻,迅速拿起桌上的手機,撥了個電話。他靠在沙發背上,雙眼緊閉,一手揉着眉心,一手拿着電話。
電話一接通,他直接下命令,“小萬,你除了追蹤蕭羽姍的動靜,再派人去清安島上兩家工廠取證調查,4號16:30以後到5號淩晨2:00之前,有沒有不在崗的工人,喜歡玩攝影。你再通知戚玥,讓她把譚雪倩的社會關系網再仔細排查一遍,重點關注一下,有沒有學生的親戚朋友中,玩攝影,或者從事相關行業的男性,20到40歲之間。身高1米8以上,左撇子……”
他還沒說完,被電話那頭的朱小萬打斷,“頭,這些我都已經會背了。你的結論裏面,除了玩攝影和身高這兩點沒有提到,其他都涵蓋了,你跟桑小姐還真有默契啊。”
“少廢話,明天還要記得找程蓉要……檢驗結果,再去現有資料庫查查有沒有匹配的人。” 龐磊中間停頓了片刻。
朱小萬卻很敏銳地覺察到了他這一停頓,“頭兒,找程小姐要什麽檢驗結果?”他故意加重了“什麽”兩個字的音,卻自問自答,“不就是譚雪倩袖口上某個男人的□□類型嗎?對了,頭兒,我有個疑問,如果是強`奸案,精`液應該在女性生`殖`器官內,為什麽會在譚雪倩衣服的袖口?難道兇手喜歡用手?”
“……”龐磊被朱小萬連氣都不喘一下的表述噎住,白皙俊臉上不知不覺中又爬上了雞蛋紅一樣的色澤,“明天程蓉那邊結果出來,你自然就會知道真相。”
朱小萬能想象到他現在會是什麽反應,忍不住笑了起來,“好吧,頭兒,如果資料庫中查到有匹配的□□類型,也就知道了兇手是誰,那我們這個案件是不是用不了三天就破了?”
“沒那麽簡單。先就這樣。”龐磊沒有多解釋,已經挂了電話。
他直覺感覺,事情沒那麽簡單,總覺得其中還有漏掉的環節,具體在哪裏,他要再一一仔細過一遍所有的資料。
龐磊回到書桌前,專注于查看資料,不知不覺時間已經很晚。
一直緊閉的房門,突然打開,女人雙手抱着一床棉被,和一個枕頭走出來。
作者有話要說: 作者的話:
會不會有好戲?
☆、Chapter 023 同居一室
桑槿從房間裏出來,抱着棉被和枕頭,沒說話,直接走向沙發。
龐磊聽到開門的聲音,視線就已經被吸引過去,看到她,好幾秒鐘之後才意識到,她只穿着睡衣,于是匆忙轉移視線。
“今天晚上,你還是睡會兒吧。不可能幾天幾夜不睡覺,你又不是鐵打的。”桑槿一邊說,一邊把被子和枕頭鋪在長沙發上。
桑槿睡的床`上有兩床被子,兩個枕頭,剛好可以騰出來一套。這個套間只有一間卧室,一個客廳,讓他回家去,他肯定不會答應。那就只能讓他睡沙發,總比不睡覺,在書桌前坐一個通宵要好。
“我睡不着,明天再睡。”龐磊仍然坐着沒動。
桑槿轉身看着他,很快走到書桌前,“你別告訴我,三天不破案,你就三天不睡覺?萬一三天破不了案呢?”
“三天必須破案!”龐磊聲音陡然加重了半分,“這麽多線索,這麽簡單的案件,三天足夠。”
“那些幾十年破不了的懸案呢?你怎麽辦,幾十年不睡覺嗎?你是不是想成仙?”她繞到書桌後面,直接把他拽了起來,推着他走向沙發。
“……”龐磊始料未及,她竟然會來這一招。
她突然靠得那麽近,她身上那股若有若無的清香,像潮水一般,撲向他。他頭是懵的,連心跳也開始不正常。等他回過神來,他已經被她推着坐在了沙發上。
“衣服什麽的,應該就不需要我幫你脫了吧?這個我可不擅長,晚安。”桑槿邊說邊走到門口,把燈關掉,房間裏瞬間暗下來。
桑槿摸索着走回房間,準備去睡覺,卻突然感覺到黑暗中出現一絲光亮。她腳步一滞,循着光線看過去。是他舉着手機,開了屏幕,很亮,可以充當緊急照明一用。
她想要說聲“謝謝”,黑暗中,唇角抽動了幾下,卻發不出聲音來。這幾天,她需要說“謝謝”的地方,豈止這一件小事?最終,她什麽話也沒說,悄無聲息地走進了房間,輕輕把門關上。
桑槿回到床`上,翻來覆去睡不着。她昨晚好像也沒意識到,她住的酒店裏,有個男人在,會有什麽不妥。可現在,這個認知非常強烈,強烈到她感覺,他的氣息仿佛穿過空氣,從客廳裏傳到了卧室,彌漫在她周圍,形成一個密封的透明的氣球,将她嚴嚴實實地罩住。
外面已經沒有什麽動靜,她不知道他有沒有在睡覺,還是又爬起來去研究案情。她想要出去看看,卻有些害怕靠近他。
“砰!”桑槿突然被一聲巨響驚醒,立刻打開床頭的燈,驚坐起來。
原來她睡覺前忘了關窗戶,風大,吹動窗戶,玻璃碎掉了一塊。
桑槿跳下床,想要去關窗戶,可看到外面那麽黑,她感覺好像黑暗中隐藏着什麽人。
原本晚上因為讨論譚雪倩的案件,屍檢報告裏那些血腥的表述,已經讓她有些恐懼。
現在,這樣的恐懼似乎越來越甚。她突然感覺一分鐘也呆不下去,迅速抱着床上的被子和枕頭,大步跑向門口,打開門往外沖。結果,撞上了門口的人。
“怎麽回事?”龐磊眉宇微蹙,視線落在她抱着的被子上。
“你怎麽站在門口?你想睡房間嗎?剛好,你睡房間,我睡客廳。”桑槿也不等他答應與否,直接繞開他,大步走向客廳沙發,把被子在另外一張沒有被褥的長沙發上鋪好,連爬帶滾地鑽進了被窩裏。
她遠遠地看着他進入了卧室,好像是走向窗戶,把窗戶關上了。她以為他會在房間裏睡,結果,他又回到了客廳裏,在對面的沙發上重新躺了下來。
桑槿把被子往下拉了拉,原本只露出兩只眼睛,現在整張小臉都露了出來。她右側躺着,可以看到對面沙發上平躺着的男人,一只手臂枕着頭,一只手搭在胸口,眼睛緊閉。
“你睡着了嗎?”她忍不住問了一句。
他該不會看出什麽端倪來了吧?會不會笑話她,是因為害怕所以才跑到客廳裏來睡?
“馬上。”男人簡單回了兩個字,人卻沒動。黑暗中,他的聲音低沉,卻很飽滿,富有磁性和質感,像某種管弦樂器低音區域演奏出來的樂聲,和他平常說話的聲音完全不同。
桑槿不知道是不是因為房間裏多個人,還是因為聽到他這麽舒心悅耳的聲音,所有的恐懼突然都消失了,困意也很快襲上來,“那好吧,我也馬上睡着。”
她說完,轉過身去,背對着他側躺着,閉上眼睛,開始屬羊。
這一晚,她數羊數到半夜才睡着。結果第二天醒不來,還是被敲門的聲音吵醒的。
桑槿聽到敲門聲,立刻爬起來,跳下沙發,去開門。
門口,站着一個男人,已經換了衣服,面目也煥然一新。不像昨天早晨,能看到他臉上有青色的胡茬。
這麽早,他已經回去過了?
桑槿睜大眼睛看着他,有些難以置信。
他把手裏的一個袋子遞給她,“早餐。有事給我電話,我的打不通,就直接找小萬或者戚玥。記住,今天就在酒店裏,什麽地方都不要去……”
他話音未落,她打斷了他,“我能不能跟你去蹲點啊?不能回學校上課,我一個人呆在酒店裏有點……那個……我保證不會打擾你辦案。”
她實在說不出口,她一個人留在酒店裏會無聊,也會焦急,因為想要知道案情的進展。當然,也是因為有了昨天的經歷,她突然很喜歡親身參與查案這個過程,去推敲每一個細節,不斷有疑問,再去尋找答案。一旦找到答案,那種成就感,比她給學生上課強烈多了。
龐磊一直沒有說話。
他不帶她去,是因為覺得不安全。她剛才說話吞吞吐吐,他理解成,她一個人留在這裏會害怕。
就像昨天晚上,就因為窗戶被風一吹,碎了塊玻璃,她竟然吓得不敢一個人睡房間。他完全沒想到,這個看起來天不怕地不怕的女人,膽子竟然會那麽小。
她昨晚折騰了這麽一出,他發現對她怎麽也強硬不起來了。甚至猶豫,要不要帶她一起去清安島蹲點?
兩個人僵持之際,他的手機鈴聲突然響起。
龐磊看了一眼手機屏幕,迅速接了電話,“結果怎麽樣?”
“結果不怎麽樣,頭兒,你一定想不到,譚雪倩袖口的□□是誰的!”電話裏頭,傳來朱小萬的聲音。
朱小萬的聲音不小,他的聲音,桑槿也聽到了。當他說出名字的時候,她瞬間呆若木雞。後面他們再說什麽,她完全沒聽進去。
一直到他挂了電話,她才看向他,“我要跟你一起去。”她說話的語氣很篤定,不是剛才那種探尋的口吻。
龐磊看着她,她臉上一貫的冷靜和從容,又消失了,整個人看起來很恐慌,失望,更多的是震驚。他知道即使他拒絕,她也會去,就像他無數次拒絕她要看懸案卷宗,她仍然锲而不舍一樣。
“我給你半個小時。”龐磊說完,繞過她,進入客廳,坐到了沙發上。
“7分鐘就夠了!”桑槿回過神來,迅速把門關上,回到裏面的房間,換好衣服,洗刷,簡單理了下頭發,就跑去客廳,催促正在剝茶葉蛋的人,“我好了,走吧。”
“急什麽?先把早餐吃了。”他把剝好的茶葉蛋遞給她,示意她在旁邊坐下來。
桑槿伸手接住茶葉蛋,他的手指劃過她的手指,兩個人都像觸電了一樣,雙雙往相反的方向閃開。
她在沙發上坐下來,開始吃雞蛋,視線落在桌上,她跟前的茶幾上,放着牛奶,吸管已經插好。
她腦海裏猛然想起,昨天好像也是這樣,他把剝好的茶葉蛋給她,她随手拿起桌上的牛奶喝掉……她好像非常自然地接受他做的這一切,完全沒有意識到,他們現在的關系,是警`察和重點保護證人的關系。
這樣的待遇,以前姥姥在的時候,她也會享受到。奶奶離開了,她很快就适應了一個人的生活。
現在突然又被這麽細心對待,還是一個不熟的人,并且是個男人,她忽然有些忐忑,雖然心裏還是很暖。就像清晨的陽光,透過窗戶照進房間裏來,一直照進她心裏。
桑槿悄悄地看向他。
他這次沒有穿黑色T恤,換上了一件白色襯衫,袖子随意上卷,露出一截手臂,指節分明的手指,修長和靈活,不時地翻動紙頁,非常專注。他微微低着頭,兩道濃濃的眉毛,像經墨水染過,眼睛盯着手中的資料,又濃又密的長睫毛,像羽扇一般,偶爾撲閃一兩下。
“吃完了嗎?”他突然放下手中的資料,擡頭看向她,立刻就撞上了她的視線。
桑槿一慌,把手中的雞蛋全部塞進嘴裏,一邊點頭,因為吃得太快,她一下被噎住。
“你至于那麽急?7分鐘的記錄你自己已經打破,這已經是世界記錄。”他一邊說一邊把她面前放着沒動的牛奶端起來,遞給她。
桑槿想笑,卻又噎得慌,只能接過牛奶,咬住吸管,猛吸了一口,把雞蛋沖進肚子裏。好不容易才平複過來,一口氣把牛奶喝掉。她剛想提出要走,他突然起身,走向靠牆的櫃子,上面放着托盤,水壺,杯子之類的。
他倒了一杯水,回到沙發上,遞給她。這是給她漱口的嗎?
桑槿無法把眼前這個體貼入微的男人,和之前她每次去警局要求看懸案卷宗,卻一直和她唱反調的男人聯系起來。
這真的是同一個人嗎?
她一邊喝水,心裏一邊在疑問。她剛喝完水,包裏的手機鈴聲突然響了起來。
桑槿接完電話,再一次被震驚住。
作者有話要說: 作者的話:
一邊破案,一邊談戀愛,就是這樣的麽?
留言都會送紅包,昨天留言的寶寶應該都收到系統送的紅包了,記得查下,如果沒有收到,可以加書友群,87893235,戳書友@晨兮
☆、Chapter 024 新的疑點
天空呈瓦青色,沉沉地壓下來,讓人有些透不過氣來。
桑槿站在屋頂花園,微微仰頭,看着天空,腦海裏不斷地回想起一些片段:
3號中午,她在外語學院二樓的樓梯口先後遇見了陳吟潔,譚雪倩,一個神情慌張,一個目光呆滞。但她一直沒有想到過,要把這兩個人聯系在一起來考慮,她們之間會有什麽交集。
朱小萬從法醫程蓉那邊得到最新的消息,譚雪倩衣服袖口上的精`液,匹配者竟然是傅山岳!
桑槿聽到朱小萬在電話裏向龐磊彙報這個消息,完全不敢相信會有這樣的結果。
她仔細把她所認識的傅山岳,與她昨晚做出來的罪犯的心理畫像進行對比,心裏很吃驚,竟然發現有很多一致的地方。畫像是根據案情所有的資料,包括犯罪現場、屍檢結果以及對于昕、畢銘和蕭羽姍三個女孩子的取證記錄做出來的,她沒有去主觀猜測什麽,可她現在卻無法接受這樣的結果。
到底什麽地方出了問題?
更讓她不敢相信的是,于昕果然主動給她來了電話,承認她昨天有所隐瞞,并在電話中做了補充,她4號下午離開清安島以後,晚上22:00,又返回了清安大酒店,并且看到了傅山岳出現在酒店。
現在,所有的證據都指向了傅山岳,警`方已經有足夠的證據可以把他逮捕歸案,接受調查。
當然,因為她的請求,龐磊暫時沒有直接向警局上級彙報,而是先來了學校,做一次面談。
傅山岳已經40歲,這個學校呆了15年,卻仍然還只是個副教`授。她第一次去他們家吃飯,他還自我解嘲,姓傅的教授,一輩子都只能做傅(副)教授。
他現在正在申請評定正教`授的職稱,如果這個時候爆出這樣的醜聞,他的學術生涯應該就完全被毀了。
桑槿思慮了很久,很清楚她很容易受主觀感情的影響,所以不能接受現在這樣的事實。她直覺相信,事情應該還會有轉機,肯定有他們忽略的環節。
她收回思緒,轉身看向正在花園上四處查看的人,大步走過去,問他,“有發現什麽可疑的跡象嗎?”
龐磊沒有停下來,繼續查看,一邊解釋,“根據教學樓管理員的記錄,這個屋頂花園因為要整改,已經禁止外人進來。通知在一個月前就公布。所以,應該不可能有其他人來過。花壇裏的草地上,确實有人在裏面踩過的痕跡,準确來說,應該是躺過的痕跡。從花壇出來到出口的地板上,明顯有兩雙腳印,一大一小,應該是傅山岳和譚雪倩兩個人的腳印。根據你的講述,譚雪倩3號上午缺課,3號中午你在樓梯口遇見她。那麽,她缺課的那段時間,很有可能就和傅山岳在這個花園裏。”
“他們一同出現在這個花園裏,也不能證明傅山岳就是兇手。也許是譚雪倩想要從這裏跳下去,傅山岳救了她。她那天見到我的第一句話就是說她差點就跳下去。”
“你看看你,我有說他們兩個人一同出現在這裏,傅山岳就是兇手?我現在是在給你還原事發過程,你能不能不要打岔?”龐磊終于站起來,轉身看着她。
“男,年齡20-40歲,攝影愛好者,身高1米8以上,左撇子,這些是你自己推敲出來的,都和傅山岳吻合。他作為一個高校老師,即使不是化學專業,應該也知道一點氫氧化鈉有什麽作用。”
桑槿心裏一驚,“師母是化學實驗室管設備的老師!”她差點忘了這一點。
“那就多了一條證據,他要取得氫氧化鈉,比一般人更容易。你3號中午在樓梯口遇見譚雪倩之前,先遇見了陳吟潔。她神情慌張,或許是她在什麽地方看到了傅山岳和譚雪倩在屋頂花園裏。”龐磊環視一圈,“那間辦公室是誰的?窗戶剛好對着這個花園。”
桑槿循着他手指着的方向看過去,臉色瞬時煞白,“就是師傅的辦公室。難道,師母來辦公室找他,不小心看到了什麽,所以匆匆離開?可她應該去花園裏制止他們才對啊!”
“每個人想法不一樣,如果陳吟潔不想婚姻破裂,會留餘地。後面是否會因此對譚雪倩懷恨在心,伺機報複殺`害,要進一步取證調查。走,去見見傅山岳。”
龐磊說完,直接拽着她的手腕,轉身走向門口。這個動作,他已經不是第一次做,所以好像習以為常了一樣。
兩個人一直走到花園門口,才意識到,他正牽着她的手腕,倏地放開。
桑槿迅速把手收回,指向旁邊的一個辦公室,“那個就是英語系主任的辦公室。我去敲門,看有沒有人。”
她腳步匆匆,像被什麽人追趕一樣。
龐磊低頭看了看右手,翻來覆去,也沒看出什麽名堂。怎麽老是随便牽人家的手?真是不懂禮貌!
他在心裏腹诽了一句,立刻邁開長腿,大步跟上去。
桑槿敲了系主任辦公室的門,門很快被打開。裏面有兩個人在,傅山岳和陳吟潔。夫婦倆似乎談到什麽有趣的事情,兩個人臉上都挂滿了笑容。看到門口出現的兩個人,臉上的笑容瞬間僵住。
“小槿,怎麽會是你?”陳吟潔杵在門口,一時不知道要讓他們進來,還是應該怎麽樣。
“師母,這位是市刑警大隊的龐隊長,我們來找師傅問點事情。”桑槿對他們夫婦倆的印象一直很好,即使現在他們成了嫌疑人,她也無法直接拉下臉來。
“讓他們進來吧。小潔你先回家,晚上我會早點回去,我來做飯。”傅山岳從辦公桌後面的椅子上站起來,繞過桌子,走向臨窗的沙發。
“你們兩個現在都是嫌疑人,所以,希望你們一同配合我們取證調查。鑒于桑老師出面請求,這件事,目前為止我們沒有公開。”龐磊說完,推開門,大步走進辦公室,在傅山岳對面坐了下來。
“這件事跟她無關,我會把我知道的都告訴你們,但小潔不能在場。”傅山岳堅持這一點。
桑槿當然知道,他們夫妻倆感情很好,結婚十年,卻一直像熱戀一樣。譚雪倩的事情,就像是他們平靜幸福的生活裏突然出現的一個不和諧的音符,或許這簡單的一個音符,會把他們竭力維持了十年的琴瑟和鳴的曲調完全破壞。傅山岳應該也是在擔心這一點,所以讓陳吟潔回避。
“師母,我們先出去,我剛好有事想請教您。”桑槿意識到,她在這裏,幫不上忙,可能還會因為她無法做到客觀,幹擾龐磊調查,索性和陳吟潔一同回避。
陳吟潔猶豫了片刻,最終答應了。
龐磊也沒有再堅持,看着她們離開,門一關上,立刻進入正題。
“傅教授,現在可以開始了嗎?關于譚雪倩,你知道的,和你經歷過的事情,希望你不要再有所隐瞞。”
“确實沒什麽好隐瞞的,我們就是普通老師和學生的關系。我有那麽多學生,她跟其他的學生沒什麽區別。如果硬要說有什麽不同,這個女孩子比一般人敏感一點。她自己本專業的情況我不清楚,但英語學得很認真,雖然基礎差了一些,大學四年,成績也提高很快。3號那天,她來找我了解外院英語系碩士研究生的招收情況。我讓她去學校官網上去查。她情緒有點激動,一定要我去屋頂花園見她。我去了,她卻一直說要跳下去,我說服她下樓,她也答應了。她離開以後,我就沒有再見過她。”
傅山岳說話慢條斯理,完全不像一個被懷疑成殺人兇手的人。
龐磊仔細回想了一遍他的話,聽起來确實很真實,沒有任何說謊的痕跡。只是,很明顯,他自己也過濾掉了很多信息。
“3號那天,譚雪倩為什麽會情緒激動?她曾患抑郁症,現在應該好轉。如果是因為抑郁症複發,她應該很容易失控,為什麽你卻能說服她下樓?你跟她說了什麽?還是,你答應了她什麽要求?”
龐磊話音剛落,傅山岳立刻否定,“我是答應了她一件事,但她要求這件事不能公開,雖然她現在已經離開,我必須遵守承諾,所以我不能說。其他你想要知道什麽,我都可以回答。”
“其他我已經不需要知道,你知道告訴我這一點。傅教授應該知道,為什麽我現在坐在這裏跟你講話,卻不是讓你去警察局接受警方審訊,是因為桑槿的請求,還有她對你的信任。如果你不配合,很抱歉,你還是要跟我回警局。”
龐磊語氣堅決,話音一落,便起身,準備離開。
“她人都已經死了,為什麽要計較那麽多?連她母親都已經接受她自殺的事實,有的事情過去了就讓它過去,這也一定是她自己希望的結果。” 傅山岳突然開口,說了一句很隐晦的話。
龐磊立刻就想起譚雪倩的遺書裏面那句話,“不要問什麽原因,也不要試圖去探尋真相。”為什麽聽起來和傅山岳剛才的話像是一樣的意思?
“如果譚雪倩沒死,你有權利保持沉默,正因為她現在人已經死了,你們之間所有的事情,不再是個人隐私,是犯罪,或是證明你沒有犯罪的證據。”
傅山岳看着他,嘴角抽了抽,卻什麽也沒說出口。仰身往後一靠,背靠在了沙發上,轉頭看向窗外,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