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決定離開南疆起, 藍晚秋便一直做着準備,為避免幹擾以及穩定情之魄為藍紫制造化形便利,特意閉關修煉七七四十九日, 加速內丹的複原。
幾個徒弟除了藍紫還在認真鞏固化形之術, 莫瑭與賀蘭沖已經着手淩絕宮的日常事務,與他們而言, 淩絕宮是這數萬人的淩絕宮,沒了段南傾的束縛,絕大多數傀儡其實已經不算是傀儡了, 在長樂花的影響下, 已與正常修士無異。因為衆人都是從不同的地方來到這淩絕宮, 有各自的思想和意識,又帶着不同的習慣與背景,聚衆時常會産生各種不可調和的矛盾, 成日裏雞飛狗跳,忙的莫瑭與賀蘭沖焦頭爛額,甚至崩潰到恨不能段南傾趕緊出來瞪他們一眼, 讓這個世界瞬間安靜下來。但那也只是想想,因為除了藍晚秋, 誰也見不到段南傾。
段南傾其實也沒閑着,他在無鹫溝給藍晚秋護法的同時, 還忙着造大船,忙着準備他和藍晚秋出海的所有物資,在等待藍晚秋出關的時候,一并釀了好些青梅酒和青竹酒。其他的一切,仿佛已經與他無關。
他和藍晚秋有過約定,無論內丹完全修複與否, 霜降之後即刻啓程。段南傾覺得離開之前,再給藍晚秋在南疆正兒八經過一回生辰,彌補過往些許遺憾,和這裏所有的人和事告別,與藍晚秋開啓全新的生活。
于是到了生辰前一天,藍晚秋于南疆古江城外十八裏無鹫溝出關,裏三層外三層的結界外自然只有段南傾等着,見人打開天坑之門走出來便笑着迎上去,問,“你總算出來了,怎麽樣?”
“還差點意思,想要完全恢複,哪有那麽容易?不過應付出門還是沒問題的,絕不會拖宮主的後退。”藍晚秋笑言,內丹複原九成,已經很不容易了。想要冰凍三尺,豈能只需一日之寒呢。
“也好,以後路上慢慢練吧。”段南傾輕搖折扇,笑着拉他,“走,去看看我造的寶船。”
“好啊,快讓我開開眼界。”
寶船停在無鹫溝外方圓幾十裏的葉子海上,大約二十來丈長,足足五層,只一眼便倍感華麗,壯觀。藍晚秋驚嘆,“這也太顯擺了些。”
“這還叫顯擺?”段南傾略有些得意,“現在是天色将暗,你瞧着它鮮豔,是因為晚上能保證足夠奪目,才不會迷路啊,白天就是很普通的樣子。”
“這船是不是太……大了些?”藍晚秋故意調侃,也确實覺得段南傾沒必要鋪張浪費。
“這還叫大?你可真沒見識。如果一直在海上,不造大點跑起來都沒個地方。”
“…….好吧。”藍晚秋又問,“可是,這麽大船感覺很耗靈石啊。耗資這麽重,看上去又這麽笨,遇到不方便時,乾坤袋裏收不下吧?我們小段宮主到底是什麽想的?”
“藍晚秋,我辛辛苦苦搞了這麽多天,不是為了聽你批評。”段南傾癟嘴,不高興了,擡扇一揮,大船咻的一下收進乾坤袋,轉瞬挂在了藍晚秋腰封上。
“好吧好吧,”藍晚秋本就是調侃,忙順毛哄,“那能飛麽?我們不可能一直在有水的地方前行,世界之奇,遠超乎想象。”
段南傾故意繃着臉,“你說呢?”
藍晚秋想笑,船自然是能飛的,段南傾巴巴的看了他半天,無非想得一句誇獎,于是便慷慨了一下,“哎呀,宮主辛苦。寶船非常好,儲備也很足,想來我們以後定能暢行無阻。”
“那是自然,等給你過完生辰,我們就出發。”段南傾鄭重其事道。
“既然如此,我可得認認真真跟徒弟們道個別,”藍晚秋說完,拽着段南傾往回走,“回家喽。”
兩人回淩絕宮,穿過荒廢已久的古江城,走在空蕩破敗的街道上,藍晚秋眼皮跳了好幾下,回頭看,段南傾落下幾步,神色不愉,突然間憂心忡忡的,“晚秋,你會不會舍不得你那幾個徒弟,然後留下來啊?”
藍晚秋覺得不對勁,仔細看他,才發現對方眼眸星瞳不知何時又轉成了暗紅色,很是凝重,心裏咯噔一下,都這麽久了,為什麽還不曾消散呢?他扶着段南傾肩膀,道,“段南傾,南傾,你看看我是誰?”
“你是藍晚秋啊,怎麽了?”
段南傾眸色依舊不正常,雖眉間有憂思,言行舉止是正常的。藍晚秋摸不清怎麽回事,但也稍微放下心來。便有意将氣氛搞的輕松一點,“那宮主剛才什麽意思?是不是需要屬下發個毒誓才肯相信?”
藍晚秋捏着段南傾的馬尾辮,故意在他臉上掃來掃去。段南傾有心事,象征性擋了幾下,就由着他了。
藍晚秋停手,望着他,這家夥瞳色還沒還原,又發什麽神經呢?別不會又出什麽幺蛾子吧,話說自從上次之後,他可一直都好好的。
段南傾似有察覺,拍藍晚秋的胳膊,“我沒事,真的沒事。”
“南傾,我在,一直都在。”
藍晚秋把着段南傾的手臂,心道無所謂,反正自己就在身邊,段南傾是什麽情緒都不重要,只要他開心,便不會瘋魔,所以只要他開心就好。他開心了,他也就開心了。
自明确彼此心意,兩個人相處,與從前有相同,也有不同,隔三差五拌嘴吵架也是常事,但更多的是歡喜,就像那種時時待在他身旁,甚至連頭發都帶着絲絲歡喜的感覺,這種愉悅是無法用言語來形容的,世人常問情為何物,也不過如此了。
“可能是我…..杞人憂天了….”段南傾低聲言語,眼眸越發的深邃,“這一兩天老是感覺哪裏不對勁…..”
“哪裏不對勁,說來看看。”藍晚秋疑惑,所以這瞳色代表了段南傾內心深處最直觀的反應麽?
“晚秋,還記得你閉關之前常聽到過的渡劫之雷麽?”
“哦對呀,我閉關這些日子,出來都沒動靜了,所以朝華君扛過去了嗎?他飛升了?”
閉關之前,藍晚秋常聞晴空響雷,随着時間的推移,一天比一天密集,他和段南傾都知道,當世處于大乘境渡劫期的修士,唯有朝華君,只道他心心念念的飛升就要實現了,如今看段南傾的神情,似乎又不是那麽回事。
“原本不在意的,只不過……渡劫之雷臨近,就在前幾天又消失了,高空不曾見過飛升光華,很有可能……他渡劫失敗。”
“怪不得我再沒聽到驚雷。原來如此。想必渡劫也不是那麽容易的,想當初臨仙尊主飛升之前,就失敗了好幾次呢。我當是什麽讓你擔憂,旁人的事情,我們就不必操心了吧。”
藍晚秋說到這裏,還替朝華君惋惜了一下。天知道朝華君是多麽的渴望飛升,倒不是為了早日成仙,而是仙境裏住着他朝思暮想的臨仙尊主呢。
“嗯,但願是我多想。”段南傾見藍晚秋對此事根本不在意,便道,“你不在的時候,我一個人無聊,就會胡思亂想。”
“你啊……”
藍晚秋拍拍段南傾的肩膀以示安慰,出了古江城,南疆大地寂靜無人。雖是深秋,并不顯荒涼頹廢,倒有一種萬物複蘇的蓬勃感,或許不久的将來,古江城內也會熱熱鬧鬧的,再次充滿人間煙火之氣,而南疆依然是九州之內滋養萬物的風水寶地。
兩人也沒急着回去,并肩行了很遠的路,像是要将周圍的一切都刻在記憶裏帶走,等到離淩絕宮不遠了,藍晚秋便拉着段南傾坐在路邊歇息。淩絕宮之外的景色亦多美好秀麗,遠山含黛,芳草萋萋,時有飛鳥于空中掠過或落下來,啾啾喳喳的鳴唱個不停,坡上大片大片的長樂花迎風搖曳,這還是藍晚秋頭一次自宮外看到長樂花于他花花草草中脫穎而出,鋪滿了山野,他随手摘下些,編了花環套在段南傾頭上,逗他,“哎呀,我們宮主要是美起來,就沒別人什麽事兒了。”
“是麽?哈,你如此在意果然是因為我好看。”段南傾走了這一路,瞳色逐漸複原,心情甚悅,索性取下花環,戴在藍晚秋發頂,調笑道,“既然這麽好看那就沒必要戴了,還是你戴吧。”
段南傾自靈力回歸,身體上的創疤大部分自愈,光風霁月的樣子和從前看不出差別,若不知他是惡魔,恐怕所行之處,所見之人都要驚贊他一句不愧是傾倒南疆的美男子。藍晚秋知他美,從前不曾仔細留意,如今放于眼前端詳,難免怦然心動,怕自己表露的過于明顯,又将花環取下來放在段南傾頭上,誇的十分刻意,“我才發現這長樂花編成的花環,紅的黃的白的,怎麽看怎麽像一碗番茄蛋花湯,如此土氣也只有我們淩絕宮大美人小段宮主可以駕馭,來來來趕緊戴上,別客氣。”
“你覺得像蛋湯,就再加點菜葉子啊,顏色不是更好。”段南傾又抓了一把青草塞花環裏,轉手移戴在藍晚秋頭上,拍手道,“哈哈哈,番茄蛋花菠菜湯,好好好!”
“好個………!”
藍晚秋不幹了,兩個人開始搶着為對方戴花環,你推我搡十分幼稚,甚至還動起手來,藍晚秋修為未達全盛,徒手過了幾招,便落敗,段南傾笑嘻嘻的,将花環重新戴在藍晚秋頭上,藍晚秋則無奈認命,“我,……算了……”
他撇撇嘴,小段宮主這種行為和公主有什麽區別呢,何必跟公主争高下,寵着吧。
段南傾唇角彎彎笑看段南傾,最後一把将花環拿過來扣自己頭上,“雖然這花原該你戴,不過你要是不願意,我戴也行。晚秋,不管怎麽樣,我只要你高興。”
藍晚秋折騰累了,索性雙臂抱在腦後躺在草叢中,笑的前仰後合,看段南傾戴着花環自得其樂問他是不是真的美,笑着笑着便笑不出來了。
他意識到一個很重要的問題,段南傾最後那句話,是……什麽意思?
什麽叫原該你戴?什麽叫不管什麽樣你只要你高興?
再看段南傾,他滿臉都是混不在意的樣子,還坐在藍晚秋身旁,單手扶着下巴,含情脈脈的望着他,當下就讓藍晚秋覺得不太對勁了。所以段南傾這家夥是知道什麽了?還是猜出他的雙重身份所以給的某種暗示?
他有些慌。按理說不能夠,除非自曝,否則便是朝華君那樣的大能也休想看出他的另一重身份來,段南傾又從何得知?
藍晚秋躺如針氈,忙翻坐起來,想問段南傾卻回避着他有些濃烈的眼神,“段南傾,你……你那是什麽表情,傻不拉幾的,為什麽要這麽看着我,大男人盯大男人,不怕尴尬?”
段南傾順勢摟住藍晚秋的肩膀,“哎呀怕什麽,只要是藍晚秋,無論怎樣都沒在怕的。”
”……”
在藍晚秋故意抖落雞皮疙瘩的動作中,段南傾又補充了一句,“晚秋,你多慮了,我甘之如饴。”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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