怪物。
珠珠拿着國書一目十行, 看見燕煜要在南域加冕那行字,頓時嗤之以鼻。
前不久仙族已經投降,幾番拉扯後,為保南域疆土太平, 曾為元蒼天尊心腹的懸壺谷的姜老谷主召集南域百官、同時千乘軍軍主修烨下令撤去洛水沿疆的守軍, 整個南域向魔帝拜禮稱臣。
燕煜已經是魔帝, 現在的新魔都幽都魇就是曾經九重中廷的陪都,當年魔族直接霸占了那片陪都重建帝城登基的, 已經足夠體面, 所以按照常理,如果是個寬容仁和些的大帝, 完全可以還在幽都魇再加冕,請諸族見禮, 然後再以君主之禮巡視包括仙族屬地在內新收複的失帝, 既傳揚威名, 又安撫人心。
但燕煜顯然沒打算這麽幹。
他居然在南域加冕。
這是公然把仙族和南域的臉踩進泥裏, 透露出一種極不留情面的殘忍冷酷。
珠珠對此頗為不屑,做君王可以殘暴,可以殺人如麻,甚至可以不講道義,但唯獨不能low, 一個君王沒有心胸, 做事盡一股小家子氣,下面人就永遠不會心生敬畏, 沒有敬畏, 就不會有順服和忠誠。
燕煜現在辦事就越來越low比了。
珠珠拿着請帖和國書敲了敲, 思考要不要去走一趟。
一個勢力領頭人代表的風向是很重要的, 以前她在仙族魔族中間兩不相幫,能置身事外,但現在魔族已經贏了、還霸占了南域,如果她去觀禮,就默認她已經認同此事,并且代表妖族全然願意向魔界稱臣
——那不知道多少一直靜觀時局的勢力就會瞬間動搖,更加順服魔界。
那她就有點不樂意了。
自家人知道自家事,她是早晚會與燕煜撕破臉的,問題只是什麽時候,現在魔界烈火烹油,可魔帝剛與衡道子一番大戰,雖然封鎖了消息,但想想也知道一定受了重傷,如果這時候她堂堂妖王還屁颠屁颠去給人家歌功頌德,豈不顯得她也low起來了。
但如果現在就不去,将與魔帝的龃龉顯于人前,是不是早了點…
珠珠沉吟一會兒,還是在“去”和“不去”左右橫跳
——畢竟她也是第一次造反嗳,她們蘇家可是代代良民優秀好藩王,篡國謀朝這種事,祖上也沒有經驗,還得她自己摸着石頭過河。
珠珠想了想,拿着魔界國書回去找符玉,問他想不想一起去。
符玉說不想去。
珠珠下意識說:“為什麽?”
符玉瞥她一眼,說:“魔帝喜歡你,請你去見禮,我又不想當個電燈泡,還去做什麽,眼看着你們談笑來往嗎。”
珠珠:“……”
珠珠一時愣是不知道說什麽。
她驚得張了張嘴,好半天才回過神,說:“你是在吃醋?”
符玉說:“沒有。”
“還說沒有。”珠珠颠颠跑過去,拉住他的手:“酸味都快從腌菜缸子裏冒出來了。”
符玉輕輕甩她的鹹豬爪,自然沒晃開,才不緊不慢說:“魔帝一直對你有心思,你去他的地界,我怕發生什麽事,不能放心,況且咱們這家裏也需要你,你若是有事必定要去,我不能耽誤你的事,但若是能不去,我是不願意你去的。”
那一聲“咱們這家裏”,多自然,多親熱,簡直叫人通體舒暢。
珠珠被漂亮玉的溫柔賢惠感動得不要不要,當即說:“那我就不去了。”
“我在家裏陪你。”她笑嘻嘻湊過去,在他臉頰吧唧一口:“我哪都不去,只陪着你。”
符玉擦了擦臉上的口水,沒好氣說:“少來這套,嬉皮笑臉的。”
“就來這套。”珠珠挂着他脖子親親,膩歪好一會兒,才特地解釋說:“我和燕煜早沒關系了,我們現在只有仇怨,早晚要開打,況且他也不是多喜歡我,他只是自以為自己現在有本事了,對以前的事不甘心,這種傻叉腦子有毛病,你不用在意。”
符玉看出她是真心的。
她對魔帝的确全然冷漠無情。
那元蒼天尊呢?
更或是……那位三生天她曾經愛得要死要活的清冷美貌聖主呢。
青年沒有任何異樣,溫柔說:“我相信你。”
珠珠高興地在他臉上又親一口。
珠珠親自寫了封賀貼,叫魅女與北荒幾位使臣帶着賀貼和禮物去南域觀禮,同時又派人去吳越要東西
——她一直記着雙修的事,她越來越不想等了,趕緊把符玉搞到床上去,忽悠他嫁給她給她生小少君。
不久去吳越的人馬匆匆回來,帶回幾本典籍,珠珠當場打開翻開看了看,立刻皺眉:“這些書怎麽都缺張少頁。”
阿蚌無奈說:“小姐,南樓侯說他那裏是南樓,不是什麽話本裏不正經的合歡谷,天天研究這個,既然您開口要,他盡心盡力找,也只有這些了。”
??這是什麽态度?
珠珠不敢相信,勃然拍案:“他敢這麽對我說話,反了他了?!”
阿蚌親自走這一趟,卻見到了南樓侯,看出來南樓侯為何不大痛快、說出這些不涼不熱的風涼話
——她們小姐這麽美,誰沒點心思呢。
阿蚌安撫說:“小姐,南樓侯确實找了,找出來也都給了,咱們也不能真闖人家家裏翻是不是,那不成了土匪嗎。”
珠珠還是很不滿意,抱怨:“我已經對符玉拍着胸口保證,結果只找到這麽些破爛玩意兒,我怎麽有臉對他開口。”
“……”阿蚌無語,突然覺得器靈大人不是給小姐下了蠱吧,瞧這模樣,比之前那幾段還上頭。
這時,有人跑來禀報:“大君,玉大人想借您玉印,往琅寰玄山去信借幾本書。”
珠珠一愣:“借書,借什麽書?”
符玉最近很愛看書,珠珠發現自從有了人身,他仿佛突然對傀胎和器物材料很感興趣,珠珠甚至還見過他拿玄龜殼燒,她問他幹什麽,他說他在蔔卦
——就很玄學!
珠珠曾經好奇問他蔔什麽卦,他只是笑,也不說話,把水果塊喂給她堵她的嘴,好吧,她就不問了,只當他特殊的興趣愛好,她把北荒書庫的鑰匙給他身邊的侍從,讓他有什麽想看的書就直接去拿。
“書庫裏沒有?”
侍從搖頭道:“玉大人找過說沒有,已親筆寫了信,想從琅寰借來,只請大君印個章。”說着把信遞上。
連北荒府庫都沒有的書?他要搞什麽。
珠珠好奇地接過來,本來想看看他要借什麽書,但見那信封的嚴嚴實實,上面寫琅寰山主親啓,只好作罷。
好吧,随他吧。
珠珠取出腰間的王印印了下,這件事正好提醒了她,
琅嬛玄山藏有天下古籍,肯定藏書更全,那山主是個書呆子,自己也許不研究這些亂七八糟的,但他家祖傳的書庫那麽大,說不定就能從犄角旮旯裏翻出來什麽好東西。
珠珠對阿蚌說:“你再走一趟琅寰,把這信送去,把他要的書帶回來,再問問有沒有完整的雙修寶典,有就全給我借過來。”
阿蚌應聲去了,不久回來,帶回來兩摞書,這次裏面總算有幾本完整的道侶修煉功法,珠珠大致看了看,頗為滿意。
她正在挑揀書,魅女也趕回來了,一同還有林含音來做客,珠珠起身,先召來魅女打聽南域的消息。
“…魔帝加冕禮十分盛大,各地的王侯都去了,便是有幾位重病在身的老侯,攝于魔帝強威,也未敢推脫。”魅女大致描述,道:“南域的百姓十分不忿,諸族也私下有抱怨之語,但都不敢顯露。”
珠珠聽着,敲了敲膝蓋:“你見沒見到魔帝,他看着怎麽樣,傷得重嗎?”
“魔帝氣勢愈重,讓人心驚,更不見萎靡之色,但我…我精通魇術,五感通靈,在拜見魔帝時,我隐隐聞到一股血腥味。”
“那他的傷還很嚴重。”珠珠了然,就說正面挨了衡道子垂死一擊,燕煜不可能好過。
魅女見她在思索,小心翼翼說:“但這次魔帝聽說您沒去,十分…不虞。”
珠珠沒在意這個,擺擺手叫她下去了,進屋去見林含音。
她走進客房,林含音立刻起身。
“珠珠。”
兩人寒暄幾句,林含音拉住她,低聲說:“聽說你身邊多了一位名叫“玉大人”的君侍?”
珠珠詫異:“你怎麽知道?”她還沒介紹符玉呢。
“外面風言風語已經傳遍了。”林含音道:“魔帝加冕的典禮你都沒去,派人先去吳越、又去了琅寰,尋求雙修密法,百姓都津津樂道,說那玉大人有花容國色,叫你愛不釋手,連國事都懶得理會,留在北荒日日同他厮混,過着逍遙神仙般的日子。”
珠珠目瞪口呆,沒想到流言傳得這麽廣、還這麽離…嗯,好像也不是很離譜。
“他是符玉。”珠珠合上張大的嘴巴,補充道:“就是我的器靈,就是我之前跟你說的,我家那塊牽紅符玉,我給他捏了一具人傀的身體。
“而且他也不是君侍。”
珠珠補充:“我打算找個時候向他求婚,讓他正兒八經留在我身邊。”
“求婚?”林含音震驚:“你這…你真想與他成婚?”
“這怎麽了。”珠珠現在已經打開新世界的大門,非常想得開,美滋滋說:“我原本想随便挑個願意生孩子的男人,但我再一想,和符玉一比,我心裏只覺得誰也不如他。”
林含音震得不知說什麽,低聲說:“…你這個心思…魔帝可知道。”
珠珠眼也不擡懶懶說:“這是我的事,跟他有屁關系。”
“你還不知道,大典後不久,魔帝就把九重中廷卧病的天帝天後抓起來折磨。”林含音道:“碧華大公主如今是中廷的主事人,已經十數日夜跪在帝宮前求開恩,魔帝都未赦免,甚至還下令把瓊犀公主關進蛇窟中,據說…據說是記恨當年中廷謀害你,為你出氣。”
珠珠一愣。
……這聽着就離譜!
為她出氣?早以前陳芝麻爛谷子的破事兒,她自有她的打算,用得着他在那邊狗拿耗子管閑事?
“——”珠珠幾乎槽多無口,張了張嘴巴,不可思議:“他是不是腦殘?”
林含音嘆氣:“我們看魔帝是氣恨你,又無從下手,折磨中廷博你歡心。”
“照如今看,魔帝仍然對你有情,且态度越來越昭然。”
林含音說:“這次傳你與愛侍厮混而沒去大典,魔帝就已十分不悅,甚至不顧體統,拿中廷發洩。”
“若你不只是貪好一時美色也罷,可要是真想行嫁娶之事,恐怕魔帝絕不會善罷甘休。”林含音擔心說:“你一定要小心。”
和林含音說完話,走出客房,珠珠有點皺眉。
她猜到魔帝會憤怒,但這種極端反應還是有些出乎她的預料。
珠珠回栖鳳殿去,卻發現符玉不在,宮人說他去了涼亭,珠珠又轉道去涼亭。
在去涼亭的路上,珠珠後知後覺感到哪裏古怪。
她問他要不要去南域觀禮,他說不去、也不想叫她去,然後燕煜就開始發癫了。
她又說要去吳越借雙修典籍,沒借到合适的,這時候他正好向琅寰求書,她被提醒這一茬,也屁颠屁颠跟着去借,這一借完,天底下徹底謠言滿天飛了。
……怎麽說呢,好像一切都很正常,但又好像哪裏不太正常。
涼亭中,青年跪坐在席墊,正在煮茶,一舉一動,不急不緩,行雲流水般美麗。
珠珠盯着他看了一會兒,跑進去。
符玉正在煮茶,聽見清脆的腳步聲,擡頭見少女跑過來。
他正微笑要打招呼,才注意到少女直勾勾盯着自己:“看我做什麽。”
珠珠背着手,圍繞他慢慢踱步打量,狐疑的說:“我感覺你好像在搞事情。”
符玉笑一聲,頭也沒有擡,說:“我在搞什麽事呢?”
袖口寬長,垂曳不便,他左手微微折過右面袖口,露出右手和半條手腕,素指慢慢碾着茶沫。
白金色的大袖,細而白的手指微微用力,凸顯出粉潤健康的指節,襯着深木色的茶杵,不緊不慢地碾。
珠珠看着他,剛剛腦子裏升起的正經念頭都拍飛了
……取而代之的是一種很不正經而且好像越來越禽獸的念頭。
珠珠盯着他,視野裏那根茶杵一下一下地輕搗,她耳朵聽着那個聲音,清晰感覺後牙逐漸發癢。
可惡。
怎麽感覺他才像個怪物。
她到他旁邊的墊席坐下去,抓住白金色衣袍青年的手腕,去咬他衣領露出的雪白修長脖頸。
茶桌一瞬間被掀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