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 章
“我怎麽相信你沒有備份，馮記者？”透過欄杆，林曉瞧見說話人寸頭有型，雙手插兜，俯視臺階下的人。
“做我們這行，講得是信用！”
“不是不給，我真沒有。之前燒錢拍的文藝片，叫好不叫座，”這個男人似乎在讨價還價，态度卻很從容，“這樣，我透個大料給你，要是拍到，保管你年底績效翻倍。”
寸頭男人俯下身，在另一人耳邊低語。
“要是編的，娛樂版還是你的醜聞！”
“那是自然，慢走不送。”他語氣輕松。
明明被要挾的人是他，卻安排起交易，林曉直覺這個男人很危險，起身想原路返回。
“出來吧，” 一雙狐貍眼在重重欄杆外，一把捉住林曉。
無奈，她只能走下樓梯，直面這個男人，等他主動發難。
“偷聽是不道德的，小姑娘。”樓梯間暖黃色燈光，斜斜地打在男人臉上，牆上投射的黑色影子裏也能瞧見他高俊的鼻梁。
林曉意外男人的語氣，不見醜事被人撞見的責備，更多的是打趣。于是放下心來，回道：“樓梯間是公共場所，算不得偷聽，建議先生下次去私密的地方談事。”
男人果然不惱，笑着答應，“好的，不過應該沒有下次了。”說完，提腿大步上樓。
林曉胃口大減，匆匆打包一碗香辣米線回房，生怕又攪進劇組什麽渾水。
桌邊的手機震動，梁小姐發來微信，說是給她安排了一個打雜的小角色，叫瑪瑙，明早5點半到化妝間準備。
林曉咽下最後一勺湯，打開微博，搜索《天下落英》，原來是最受期待熱門小說改編劇Top1。
有網友評論，這一部35集電視劇包含了替身梗、巧取豪奪和先婚後愛，妥妥比一衆注水劇良心。支持兮然一人分飾兩角的大膽嘗試！
故事發生在架空的正元年間，太傅長女文之霜才貌冠全城，當朝太子王爺皆非她不娶，太子一黨利用權勢威逼太傅嫁女。然而長女早對男二王爺芳心暗許，逃親時墜入懸崖，生死不明。
孿生妹妹文之潤從小寄養在道觀，不得不替嫁。後與男主太子先婚後愛，日久生情。男二王爺為愛謀反，圍剿太子寝宮，囚禁妹妹文之潤。男主太子得以逃脫，與親信籌劃奪回兵權，救出妹妹……
底下除了安利女主梁兮然，更多的是清一色應援頭像和彩虹色評論：
我的習昀九王爺（愛心）明天就播行不行，別逼我求你（哭泣臉）
還有不少提到了絕美花魁謝似錦，看來也是人氣女明星。林曉接着點開劇組官方微博賬號。
置頂微博是電視劇定妝照。
第一條：“雲容皓白，破曉玉英紛似織。歡迎女主角——文之潤/ 文之霜”
點擊原圖，只見梁兮然一襲青衣，未施粉黛，頭發肆意披散，眉蹙春山，眼颦秋水。
下一張圖裏，梳妝臺的銅鏡映出相同的臉，不過右眼尾梢多了顆淚痣，鳳冠霞披，玉釵斜簪，對鏡輕嘆。
該微博下的評論區熱鬧非凡：
“兮然的杏兒”：一人分飾兩角，區分度很大欸！
“一筐杏兒”：兮然的淚痣，果然是顏霸，好絕！
“水果我只愛杏兒”：誰慕了？反正我哭了。
林曉點頭，表示梁小姐确實美。
接着随手點開第二條男主定妝照：“皎如玉樹，爽朗清舉若孤松。歡迎男主角——太子藺有松”
點擊原圖，太子身穿石青色刻絲錦袍，手握寶劍，一雙丹鳳眼，“噫？”林曉覺得這眼睛有些熟悉，雙指放大圖片，這不是樓梯間的狐貍眼麽
原來他是男主角，林曉默默地關閉危險男人的照片。相比梁小姐定妝照下，以萬計的點贊、評論、轉發，男主評論區的冷清讓她很意外，甚至不少還是教育帖。
“盛繁，拜托你清醒一點，電影咖去拍電視劇不是下凡，是歷劫！”
“繁子哥，你怎麽能去演古偶！”
“樓上還能因為什麽，鈔能力呗。”
林曉輕笑，想起樓梯間裏男人哭窮的場景，不得不說還是粉絲了解偶像。
第二天早上5點，林曉在餐廳打包了四個肉包，一杯豆漿。路上遇到王哥，道了聲早，就直奔化妝間。師母說過守時只是美德，提前到達才能趁人不備。
化妝間裏，一整面牆的鏡子裏只看到一個女孩，高中生的樣子，馬尾紮得很低，面色有些蒼白，蹲在地上，從大行李箱裏挑揀化妝品和工具。
當她捧着瓶瓶罐罐，打算起身時，腳步一虛，林曉趕緊上前一把扶住女孩。“啪嗒啪嗒”一支口紅和一瓶粉底液掉落。
女孩吃力地把胸前的東西抱到化妝桌上。林曉捎帶撿起了地上的化妝品，還把兩個肉包分給她，低血糖可不是鬧着玩兒的。
女孩叫阿雯，今年剛19，大學沒考上，今年年初，家裏讓她跟着遠方表舅做學徒，掌握門手藝。
阿雯問林曉是做什麽的，林曉咬了口包子，含糊地說自己是來拍戲的，演一個小丫鬟，還有名字，叫什麽瑪瑙。
阿雯一臉震驚，身體向後退了一步，是本能防禦的姿态。
林曉連哄帶騙把豆漿讓給阿雯，才得知原來瑪瑙不是一個背景板，而是女主林之霜的貼身丫鬟。
按照阿雯的說法，有女主的鏡頭就有瑪瑙，比女二花魁戲份還多！選角導演收到的簡歷能摞成小山，人人都想要這香饽饽。
最後還是大老板拍板，說公平競争，海選試戲選出了舊瑪瑙。
阿雯回憶起昨天，舊瑪瑙姐姐收到被替換的消息，哭得眼影都花了，她剛學會畫的暈染和疊塗全沒了。
林曉心裏有些慚愧。
阿雯又說現在劇組人人在傳新“瑪瑙”的背景，連大老板的面子都不給，姐姐你可真厲害。
林曉擺手，心道：梁小姐這安排，是既想和我保持明面的距離，又想讓我在劇組可以時刻跟着她。
“阿雯——去給我泡杯銀耳。馬哥這人，這麽早把我喊起來，又要給哪個祖宗化妝。” 男人一米六五上下，和林曉一般高，上衣是橙色複古碎花襯衫，下身是一條灰棕色修身運動褲，拖着離門最近的凳子坐下。
“要放枸杞麽，表舅？”
“你說呢？”男人語氣有些不耐，拍了拍旁邊的梳妝凳，轉頭對着林曉說，“是這個祖宗吧，請坐。”
她乖乖嵌進凳子，鏡子裏男人拿着梳子左右比劃，聲音不大，“長得還行。”
林曉低頭，小時候擅長做題考試，大家都誇她聰明，沒人關心她長相好或不好，“謝謝表舅。”她擡頭對着鏡子說。
“誰是你表舅！叫我Jackie，”他挑了支細頭化妝刷，在鏡子裏深深看了眼林曉，着手上妝。
見阿雯拎着一壺保溫杯回來，Jackie手上動作不停，“我還以為你坐火車回老家打的熱水。”
單眼皮抿成線，阿雯笑盈盈地說，路上遇到服裝組的玲玲，聽到一個有趣的八卦：
昨晚有個狗仔想偷拍女主角梁兮然，被她的貼身保镖一路追着打，結果在樹上躲了一夜。早上脫了力，從樹上滑下來，被人發現，最後送進了醫院。
阿雯把一碗銀耳放在桌上，“表舅，你說好不好笑？”
Jackie睨了她一眼，“你可以把幽默的中號睫毛夾遞給我麽？”
林曉一邊配合地睜眼，邊消化這個八卦。看來梁兮然的個人安保做得不差，難怪她收到“血色情書”也很淡定；那她在害怕什麽？又希望我查出什麽？
還有一點，昨晚的倒黴狗仔不會就是樓梯間的馮記者吧？如果是，男主盛繁故意誘導他去偷拍梁小姐？
“祖宗，你眼睛是蝴蝶翅膀做得吧？眨個不停。”林曉才發現Jackie湊到了眼前，連忙用力睜眼，放空。
林曉心想劇組就是八卦培養皿，在這裏秘密可以滋養人際關系，她以後得好好利用。
化妝鏡裏突然冒出一個女孩，黑色波波頭短發，鵝蛋臉，略帶些嬰兒肥，一件白色T恤搭配闊腿牛仔褲，略帶嬌蠻地質問：“喂，你就是林曉？”
林曉想點頭，被Jackie雙手一把摁住，“別動！”
鏡子裏，波波頭歪着腦袋，盯着她看，“你說，你什麽來頭？”
林曉對波波頭直球的打法有些意外，劇組裏都是人精，客客氣氣的。波波頭這麽單純，應該是真有背景。
“你又是什麽來頭？”林曉反問。
波波頭站在林曉背後，彎腰在她右耳邊說：“本小姐不和你繞彎，我叫沈瑾，是總投資人沈鳶的妹妹！光明正大的關系，你呢？”
林曉腹诽，我是委托人和偵探的關系，可惜我不能說。
“我背後是有人，當然不能告訴你。”
波波頭氣得跺腳，“果然是不可告人的關系！虛僞的沈鳶，憑什麽別人的關系戶能演，不給我演瑪瑙！”
“可能你大小姐當慣了，演不了丫鬟？”林曉很少當面諷刺別人，也許是波波頭兩腮鼓起的樣子實在可愛，忍不住想逗她。
“林曉，你給我等着！”抛下一句空殼的威脅，跑走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