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93 章
警局刑偵、經偵、信息科都在一塊兒聚餐，慶祝“獵陸”計劃圓滿成功。
副局一桌，最為暢懷。
“我提一杯，省裏出的難題——扳倒陸氏集團，好比挖瘡自救，我們虹城警局做到了！多虧了在座的各位兄弟姐妹！”
“幹杯～”其餘各桌，玻璃酒杯碰得脆響。
老吳小抿一口橙汁，嘆氣，“我們隊的林曉和盛繁，怎麽不來？”
“你傻啊！編制外的，不算副局的‘我們’～”二隊的朋友，喝啤的，卻很清醒。
東邊領導一桌，刑隊轉着玻璃杯，聽副局滔滔不絕。
“隔壁宛東市，去年就評上了平安縣市，老董上臺的時候，那神氣的呦！” 副局說得口幹，喝茶潤嗓，終于留下氣口。
刑隊無縫開口，“這次關鍵物證，小姑娘林曉幫了不少忙，是個做警察的好苗子。”
後邊的話，已不必說，大家都懂。
副局似乎口渴至極，咂摸了下嘴，二隊隊長老馮立即又把茶水滿上。
“這事，難辦，”副局夾了一筷子土豆絲，“我原先以為，她爸有案底，不過就是偷搶拐騙、過失傷人。”
土豆絲在副局齒間被嚼斷、碾碎，“在服刑的連環殺人犯，他女兒，怎麽可能穿得上警服？”
副局天生嗓門大，其餘桌也都聽得清楚，一時間包廂裏，無人接話。
後半夜，機場到達出口，林曉舉着張A4紙，居中文字是“Caroline陳”，黑色油印墨水還沒幹透。
盛繁手裏握着一束淡綠色桔梗，不時确認大屏幕時刻表。
兩人剛從新世紀大酒店脫險，盛繁經紀人狗哥便打來電話，說E雜志社開會通過了花絮企劃，為10月封面主題“冬日戀人”預熱，設計接機、共進午餐等話題。
“你認識她？” 林曉手肘搭靠在出口欄杆上，打着哈欠，兩手還舉着紙。
“國外上學時，短暫交往過，”盛繁如實交代。
原來，是前女友。
長方形出口處，九頭身着露腰牛仔外套，國際超模Caroline陳一出現，令周圍乘客黯然失色。
過道好比巴黎T臺，Caroline陳拎着大牌機車包，走得搖曳生姿。
美女敞開雙臂，一路喊着盛繁的英文名，“Daniel～Daniel～”
跟拍攝影捕捉定格，兩人在機場緊緊相擁。
“好久不見，你現在穿搭的品味，大不如前。”
“總比某人一天一頓，頓頓吃草葉子強。”
攝影師螳螂腿，左右前後瞬移，尋找各個角度，“很好！Caroline老師，您再把包往外帶一帶，露出一半的Logo。”
原來金主爸爸是某奢侈品牌，最新推出的機車包。
起初，看着兩人擁抱，林曉心裏莫名有些犯酸。
但聽兩人說話，一時間分不清是友是敵。
“你在歐洲混不下去？回祖國撈金？”
“聽說你的電影，都賠了個精光？”
攝影師仿佛雙耳失聰，焦點只投在畫面上，連連感嘆不錯不錯、真好真好。
“兩位并肩走，诶～很好，Caroline老師把包交給盛老師拎。”
“你為什麽同意這次拍攝？”
“你別自作多情，我就想看看你落魄的樣子。”
“好嘞～今天拍攝結束，二位老師真是絕配，花絮就這麽出照！”攝影師捧着相機，低頭一鍵一鍵回味。
模特早已出戲，兩人各自扭頭，中間空出一大塊。
Caroline 大長腿停住，兩指抽過林曉手裏的A4紙，一副看她掉進火坑的表情，“你是他女朋友？”
“不是。”
“那他應該很喜歡你，” Caroline一米七八，高林曉半個頭，她的瞳仁棕色帶綠，散發異域氣質。
“他剛才偷瞄了你，不下五次，”美女在林曉耳邊說悄悄話。
“喂——”盛繁把機車包抛還給Caroline，“你的專車已經等在外面了。”
美女單手帥氣接包，上車前不忘朝林曉抛了個媚眼，“明天見～”
午夜機場出口，如海上蜃樓，燈火通明。
“你們之前為什麽會分手？”林曉踢着腳下的石子，狀似不經意得問。
“誰受得了她？”他語氣誇張，不夠真誠。
“哦。”她賭氣敷衍。
氣氛瞬時墜入谷底。
盛繁沒忍住，噗嗤笑了出來，仰望夜空，“林曉，你是不是從來沒有喜歡過別人？”
她心事被探，羞赧，卻也直說，“沒有過。”
“別擔心，從今以後你就有了，”他轉頭與林曉對視，鄭重承諾。
沒等林曉反應，出口處一輛黑色轎車停下，嘟嘟喇叭聲起。
後座車窗緩緩下降，是秦瀾舟。
送上門的順風車，林曉坐副駕，留盛繁對付他。
“繁子哥，林伯這人就好自作主張，” 秦瀾舟西裝三件套，商人腔調十足。
大概只有死忠粉，還會懷念他作為Starlet樂隊主唱的時光。
“林伯這人，沒有指令，他連秦家大門都不會出，” 夜已深，盛繁瞥見副駕的林曉捂嘴打哈欠，決定和旁邊的狐貍長話短說。
“陸家、漢家先後倒臺，老城改造計劃，想必你們秦家要獨吃了？”
窗外路燈串成光鏈，疾馳而過，打在秦瀾舟側顏。
臉型比他玩樂隊時豐潤不少，畢竟飯局酒局不斷，水腫沒消過。
他粉唇輕笑，“繁子哥，我們秦家好不容易起死回生，碰巧趕上市政項目，秦氏地産致力于為人民…”
“瀾舟，我們之間沒必要說這些場面話，”盛繁不客氣打斷。
“好，那日我的确見過陸亭的管家謝迪，走廊監控視頻，你手裏肯定還有備份。”
盛繁不為所動，不給他套話的機會。
秦瀾舟身體前傾，在林曉耳邊低語，“聽說，是你給警隊提供扳倒陸家的重要線索。” 問句，卻是肯定語氣。
“嗯，”轉換攻略對象了，林曉坐直身體。
“可我又聽說，今晚聚餐，安副局長當所有人面，拒絕收你做正式警員。”
不懷好意的挑撥，她接招，“是麽？可我也沒申請入職。”
“安局原話大概是，‘人民怎麽放心，讓連環殺人犯的女兒來保護他們？’”
雞同鴨講，他故意在激怒她，可秦瀾舟不知道的是，她對這些話語利劍，早已長出繭甲。
“夠了！”盛繁忍着桡骨鈍痛，摁下車窗，秋風順勢蹿入。
“安局這人，求穩不出錯，他不但不給你入編，給你你爸翻案重審，也絕無可能。”
秦瀾舟不愧是生意人，一把捏住林曉七寸。
“你想和我做什麽交易？”
防守漏洞出現，秦瀾舟見勢進攻，“你們重啓阿key跳樓一案，我沒問題，” 他攤手，一副我又不是兇手，無所謂的樣子，“只不過，請別提我去過38層的事。”
“秦總擔心，下周秦氏舊城改造融資計劃，會受到輿論影響？”
“是的，作為交換，我會以秦氏名義贊助公益司法項目，由省領導牽頭，開展重大疑案要案複審，你父親的連環斷指案，會是項目宣傳樣本。”
一份“重見天網”公益企劃書，從後座遞來。
搞慈善這套幌子，應該是和key哥學的，林曉翻看企劃書，內容詳實，竟然還列出了父親七起案件的疑點。
說不心動，是假的。這麽好的舊案重審機會，十年也難遇。
“不…”她喉頭發緊，拒絕的話停在嘴邊。
“等一下～”掌心拍在她左肩，盛繁接過企劃書，對秦瀾舟下定音，“明天給你答複。”
“哦，你能做主？” 他壞笑，嘴角咧開像拍牙膏廣告，“明天中午12點前，我要答案。”
轎車停在警局宿舍門口，秦瀾舟留下一句“不是我”，便潇灑離開。
原來，林曉刷不開宿舍大門了。
保安大叔說，後勤半夜接到副局電話，要求警局非在職人員，一律不得入住員工宿舍。
個人物品将于明後兩天，由保潔阿姨整理打包，統一放到儲藏室，讓林曉留下電話，到時通知。
宿舍樓窗戶點點明滅，家這個概念再一次背離了她。
一個人，哪兒都是家，哪兒又都不是她的家。
“喂～沙子進眼睛了？”盛繁有些無措，翻口袋找紙巾。
“我可沒哭，”林曉掏出手機，查看附近酒店，流眼淚的時間不如找地方睡覺。
不巧，便宜的旅館都因老城改造，而拆遷下架。附近有空房的都是五星級酒店。
貧窮的林曉只能擴大範圍，搜索全城。
“其實，我就住在附近，”盛繁轉身，指着一棟高樓。
“我可以睡沙發。”
“我那兒有客房。”
盛繁所在的小區，刷臉入門，一梯一戶。
進門後，迎面是抽象主義壁畫，高三米寬五米，屏風後客廳寬敞空曠，大理石地面透着清冷，只有一張極簡沙發。
“Fiona的作品？”林曉幾乎可以肯定。
“是啊，長公主說她全權負責裝修，讓我拎包入住，” 盛繁翻箱倒櫃，找第二個玻璃杯。
剛才，入門拖鞋只有一雙，他讓給了林曉，自己光着腳。
“結果裝修成博物館性冷淡風，所以我平時不愛回來，比住酒店還沒有家的感覺。”
眺望虹城夜景，月光浸染大落地窗，既已越界，林曉問出心中疑惑，“你和阿姨Fiona這麽要好，可沒聽過你講你爸媽？”
終于，他在廚房找着一個咖啡杯，“接受訪談時，我拒絕回答這類問題。”
可以理解，是她的問題冒犯了，“對不起。”
他往咖啡杯裏倒氣泡水，水聲汩汩，“可，我想告訴你。”
氣泡一個一個浮起，撲通撲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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