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6 章 章

第 6 章

“喂,你不會想不開吧?”

原來隔壁住的是自戀狂,“我只是看星空。”

“哦——原來你是在陽臺苦守我。”

又來這套,林曉逐漸也脫敏,內心拔刀的念頭不再那麽強烈。然而回憶不肯輕易告辭,腦海裏那個愛穿棉背心的少年似乎還在眼前。夜空,頭頂的星星編織在一起,是他倔強沉默的側臉。

“喂!你別掩飾了,想看就看,我出浴圖可是千金難買。”盛繁寸頭發梢還在滴水,在暖黃的壁燈下竟然折出慈悲的光暈。

“那我趕快拍一張發馮記者?”在和盛繁的插科打诨中,回憶終于離場,拖着當時的苦悶遺憾和那個少年關上了門。

“喂,你不會以為馮喆拍得是真的吧?”

林曉右手輕搭玻璃扶手,假意思索幾秒,“你是指《文藝男神搭上大齡女富豪》?”

男人挑了挑眉,似乎比第一次聽到這個标題更意外。

“你誘導馮記者去偷拍梁兮然,他被打住院,照理說肯定會大寫特寫報複你,然而直到現在都沒有任何動靜,只能說明”

盛繁搶答道:“只能說明女富豪手眼通天!”

“砰”地一聲,隔壁陽臺沒了人影。

原來讓別人吃癟是如此快樂,林曉一掃先前郁氣,眺望遠山。忽然注意到草場東北角有一高杆燈,燈旁似乎有紅點閃爍。

“馬哥,我想找您幫個忙……”

2502房門口,“現在是晚上10點,女演員敲男演員房門,想聊月光劇本?”盛繁一身緞面提花海藍色睡衣,斜靠門框。

林曉這才發現不妥,提議去頂樓吹風,故意壓低嗓門說她有好東西。

果然,以好奇為餌,自戀狂乖乖上鈎,跟着上樓。

樓頂像是被人遺忘的角落,廢棄的鋼筋和水泥管道不規則地散落在各處。林曉用手機打着光,兩人摸索着來到欄杆處。

微弱光影中,他的提花睡衣似乎被勾出絲,“你最好真的有東西。”

林曉呈上手機,是昨晚天黑後的監控錄像,聽劇務王哥說酒店安保用得是太陽能板遠距離夜視攝像頭。視頻時長10小時,林曉乖巧湊近,拉進度條至01:32分,“你看這。”

畫面中出現兩個人影,一人拿着鐵鍬鏟泥,另一人全程插兜不搭手。

她将剛才的畫面截圖,放大至最大焦距,“由于距離問題,照片裏長相還是看不清,但基本能看出是兩名女性,以及基本衣着。”

林曉點開另一段視頻,解釋也是向萬能的王哥要來的,01:10分酒店電梯監控錄像顯示謝似錦從25層,乘坐電梯下樓與10層的助理會合出酒店。兩人的身材和衣着都與草場監控裏出現的人相似,不難推測正是這兩人挖了草皮。

手機視頻的光打在盛繁臉上,像是海浪親吻白色礁石。“算是鐵板釘釘的證據了,不過你打算如何?向導演告發謝似錦?”

盛繁的話把林曉問懵了,她一心只想證明墜馬是謝似錦自導自演,卻沒考慮過這個事該如何收場。

“還有,如果我是你,我不會萬事都找王哥。”

是啊,萬能的王哥可不止對她一人熱情。今晚向他要的兩個監控視頻,只要他從頭到尾看一遍,不難發現其中問題。原本系着紅色氣球的心沉向海底,林曉有些沮喪。

“回去吧,萬一馮記者躲在通風口角落,拍到咱倆怎麽辦?”

“拍到我就開發布會澄清,是我一路尾随大明星來頂樓。保管讓你家富婆放寬心!”林曉的心降落在滿是柔軟泥沙的海底。

開機第三日,由于沒有臺詞,林曉覺得拍戲也沒那麽折磨。一整天虛扶着林之霜小姐起身、進門及過橋即可,其餘時候只需站在一旁,聽夫人告訴小姐她與太子的婚約,看小姐如何與太傅大人辯駁。

太傅沒料到一向乖順的長女竟然忤逆不從,太子以陰辣著稱,倘若婚事不成,怕是整個林府都得遭殃。太傅揮手,讓家丁将小姐圈在閨房,下令大婚前不得踏出房門一步。

飾演太傅的老戲骨王明臺詞都念完了,卻遲遲不見導演喊“卡”,慌亂地在主廳踱步。

“卡——這遍還不錯,我們再保一條,注意憤怒的層次感,像是二荊條加朝天椒的感覺!”

導演李大肚子聽說之前是拍電影的,橫掃歐洲各大獎項的《紅燈籠》就是出自他手,現在影視寒冬,就來拍電視劇。在他鏡頭下一條過的演員屈指可數,盛繁勉強算一個。

林曉想到明後兩天的戲,舌頭都打卷了。她感嘆:要是能一直演個啞巴婢女該有多好!

夜色已深,劇組終于結束一天的拍攝。她連襦裙都沒來得及換下,就悄悄被梁兮然助理Linda領着,來到女主專屬化妝間。房間面積不大,金貴在專屬兩字。

梁兮然卸完妝,怠懶地躺在按摩椅上刷手機,一個眼神掃過,Linda趕忙半跪着替她脫腳上的雲頭棉履。

林曉心想,人家果然是好演員,戲裏是知書達理,溫柔隐忍的林之霜,戲外卻是另一番模樣。站在她身後拍了一整天的戲,林曉此刻覺得她很陌生。

梁兮然接過一小碗金耳阿膠燕窩羹,擺了擺手示意Linda離開,聽到門輕輕合上的聲音後開口,“聽說謝似錦設計自己墜馬?”

林曉點頭。果然,應該是聽萬能王哥說的。

“雖然你查出了她給自己挖坑這件事,”燕窩羹冒着熱氣,她兩條細眉微皺,好似在抱怨這麽燙怎麽喝,“那你知道她這麽做的原因麽?”

林曉搖頭,确實沒找到她傷害自己的動機。

“你不了解我們這個圈子,八成是躲避酒局,”她看林曉一副訝然的樣子,惜字如金的解釋:“一個寧可摔下馬都不願意去的酒局。”

“不和你扯閑篇了。”她半坐起身,拉開右手邊化妝桌的抽屜,裏面塞滿了粉絲來信,花花綠綠,看得出每個封面都有精心設計。“最後第三封,看看。”

林曉摸索出來,打開素面信封,原來是“血色情書”。明知道紅字是人造血漿,握在手裏的紙質版還是有種令人心慌的絕望的愛。

原來反面還有文字:

兮兮,你還記得12年前我們在“富麗”一起

砸的酒瓶麽?那麽多血,照片我還留着呢。

只要你繼續追夢,我就一直在你身後。

如果你背叛我去結婚,放棄夢想,那就讓所有人看看

梁兮然以前是什麽樣!

“你這是什麽表情?明星總有些黑歷史吧,”湯匙輕輕舀了一勺,送進嘴裏,“所以我要你查出這個人,找到他手裏的原件和所有複印件,當着我的面銷毀。”

“還有,最重要的一點,保密,”她抽了好幾張紙巾,輕點嘴角,“只有你、和、我知道。”

“那我師傅和師爹呢?一些陳年舊事,他們調查起來可能會更在行。我們偵探社和您簽了保密合同,您放心,我們有業內最高的職業操守。”

“行,只有你們偵探社的人。”梁兮然将紙巾攥成小圓球,朝林曉方向瞄準,“啪”地投入她身後的紙簍。

見當事人不提,林曉只能硬着頭皮發問:“梁小姐,寫信人說12年前和您見過,砸酒瓶那事……”

“我當年确實砸過酒瓶,當時人多又雜,我哪知道他是誰!”梁兮然拉開右手邊櫥櫃,取出一瓶開過的紅酒,“上次沒敢喝太多”,“砰”地拔出橡木塞,“你想聽故事麽?”

有一個農村女孩,她讀書成績不好,初中畢業照理就要外出打工,但家裏還算有點餘錢,接着供她讀中專。畢業後,她就去城裏做會計,半年不到,廠子效益不好,倒閉了。家裏人給她安排了相親對象,讓她回村。她見過外面的車水馬龍,就再也不想回泥磚老屋了。于是,她決定逃,19歲的她來到繁華的虹城。

中專文憑的她找不到體面的工作,只能在小館子做服務員、在郊區工廠打雜。她發現辛苦工作一年,吃得還是最便宜的炒飯,住得還是擁擠的六人間。

一條招聘廣告,幾個晚上的工資好抵她在工廠流汗一個月,20歲的她決定去“富麗”夜總會試試。

那裏不缺漂亮年輕女孩,她土裏土氣,連粉底都沒用過。包廂彩燈下,一臉慘白,沒人注意。慢慢地,她學會包裝自己,陪着客人唱唱歌,推銷幾瓶洋酒,日子也好過了些,能買一兩只名牌包充充門面。

哦,砸酒瓶那件事…… 去夜總會男人的心思不就那樣,吃點豆腐就算了,那男人玩得太過火,她情急之下用啤酒瓶砸了人腦袋,手上都是血。當時場面很混亂,那男人的兄弟們吵着要報複回來,也要砸她個開花。還是夜總會的老大鎮住了場子,給了她教訓,沒把事情搞大。

因為臉上有傷,小半年她都只能在家休息。後來,聽人說當明星好,賺得多又不用陪酒,21歲的她想要去拍戲。

人有時候得信命。就在傷好回到“富麗”的第一晚,她遇到了煤老板,剛投資了一部電視劇。幾杯烈酒下肚,煤老板說只要當他女朋友,就帶她進組當女一號。當然,男人的話不能全當真,煤老板其實投的錢并不多,也沒啥話語權。她只能演叫不上號的配角,勉強有幾句臺詞。女孩漸漸喜歡上演戲,“Action”聲響起,她就是有萬般可能的人。

後來,煤老板破産了,他們也就散了。她只能自己跑組試戲,後來《蕪華》火了,人們開始知道這個女孩的名字。

梁兮然仰頭飲完最後一口酒,透明高腳杯蒙上一層暗紅。

林曉輕輕關上門,讓梁小姐獨自發酵自己的回憶。

斜對面男二專屬化妝間門沒關,林曉無意間瞥到習昀端坐在化妝鏡前,私人化妝師正費力地卸他的頭套。他左手龍飛鳳舞地簽下自己的名字,一張又一張,已經簽完手邊厚厚一疊。

林曉感嘆,這就是做頂流的覺悟吧,粉絲福利也是實打實的親筆簽。

“瑪瑙姐姐,”習昀叫住林曉,“別忘了一起上表演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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