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3 章
林家老屋門前，好似跳棋棋盤，黑色三角是社會人花臂一夥兒，藍色三角是自由搏擊運動員一隊，還有白色三角是沈家精英律師一行，大家似乎都在等待賽點。
日上三竿，圍觀群衆熱鬧看得也倦了，大媽們拎着菜籃子先散，趕着回家擇菜燒午飯。
石老大手臂一伸，在兩小弟攙扶下，像複健病人般又站了起來。圓圓的腦袋似乎還在滞後處理剛剛的消息，眼前這丫頭片子，就是秦少爺的未婚妻！
“沈小姐說的沒錯，稱呼我小石就好，” 他一腳踢開擋在路中間的槟郎渣，還用自己的皮鞋鞋底把地蹭了蹭幹淨。
石老大果然是有大局觀的人，能屈能伸，林曉感嘆道。
“不過，秦少爺親自下的任務——拔掉釘子戶。況且，這林老頭自個兒簽的房屋抵押書，合理合法。” 石老大又從屁兜裏掏出複印件，朝着沈家律師團隊揮了揮。
汪律師帶着職業微笑，雙手接過抵押書，和團隊成員從頭到尾掃視了一遍，在波波頭耳邊說：“和我們在路上預判的差不多。”
“小石，你這抵押書沒用！” 波波頭也不裝女強人了，身體重量都倚在林曉肩頭。
“沈小姐，我成人自考讀的就是法學，你唬不了我！這兒——林逸和他女兒林依依都簽了字，他家老娘們早就死了，特麽怎就沒有法律效力？”
“桑紙巷27弄原是林逸與其妻子範某婚後共有財産，範某死亡，她的房産份額理應按繼承順序，由伴侶、兒女及父母共同繼承。如今，林逸的小兒子林逸生還未簽字，即這是有争議的房産抵押。按照《民法典》規定，所有權、使用權不明或有争議的財産不得抵押。”
石老大身體卸了力，又坐回石頭上，林家小兒子被拐這麽多年，要他簽字，擺明了在搞我們，等着！他側身又準備給靠山撥電話。
“小石，幫我給瀾舟哥哥帶句話，今晚8點老地方，我帶着嫁妝等他。”
電話那頭不知說了什麽，石老大圓圓的腦袋耷拉着，頸部的鳳凰紋身顯露畏冷蜷縮的模樣。電話挂斷，石老大雙手撐着膝蓋，勉強起身，“沈小姐，秦少爺說‘不見不散’。”
“弟兄們，撤～ ” 他踢了踢還十分敬業躺在地上的四兒，“別整這出了，快起來——”
傳說三高又痛風的壯漢噌地起身，跟着其他人一同擠進黑色面包車，輪胎攜起黃沙塵土，一溜煙消失。
波波頭的精英律師團隊也風風火火撤了，畢竟一寸光陰一寸金，人家拿的是時薪。
林曉向波波頭、大北和他搏擊兄弟們雙手抱拳， “非常感謝各位好漢仗義相助。今日午飯我請～”
桑紙巷外不遠的虹城本幫菜館裏，大包廂兩圓桌。八小冷菜剛一上桌，就被大北搏擊隊員們瓜分幹淨。運動員食量的确驚人，一人一大碗米飯算是墊肚，紅燒肉連炫三大塊不帶停。
“大家夥兒，文明，文明！給這兩位女士留點兒菜！”大北連續打掉三雙筷子，護住了碗裏最後兩塊肉。
林曉感激地夾走一塊肥瘦相間的紅燒肉，“大北，你不是在樸城打友誼賽麽？雖然我是群發的求助信息，但我記得沒勾選你诶？”
沒等大北開口，波波頭雙眼睜得像兩顆榛子，“什麽！你不是單獨發給我的？！”
完了，沈二小姐吃味了，林曉讨好地用公筷想把最後一塊紅燒肉夾給她。
波波頭兩腮鼓鼓，雙手擋住面前的小碗，“枉我專門去求怪物沈鳶，請沈家律師團隊，還特地借了女強人套裝！就為了給你撐面子，你竟然是群發的消息！哇——”
波波頭越想越覺得委屈，眼眶發酸，低垂着頭，側分劉海從耳邊滑落。
父親入獄後，除了徐朗，林曉也沒什麽朋友，所以友情對于她而言既陌生又珍貴。她有些無措地連連道歉，可波波頭擺手，抱怨不夠真心。
林曉保證參加波波頭創立的“反謝似錦同盟”，保證賄賂阿雯讓她表舅Jackie給波波頭做私人訂制造型，同保證以後接案子在保證安全下帶她去見世面……
當林曉已經沒有承諾可許時，波波頭猛一擡頭，狡黠一笑，“說好咯！不能反悔～” 直性子的她，情緒來得快，去得也快，下一秒就搖頭晃腦地吃菜了。
同一圓桌大北的搏擊隊員們啧啧稱奇，女生間的友誼果真是個謎，猜不透。
“大北，我好朋友林曉剛才的問題，你怎麽還沒回答！”波波頭倒是沒忘這茬。
大北放下筷子，領悟般點頭，“說得對～其實俱樂部下周要在虹城客場打表演賽，我去片場探班，當然是去看兮然姐姐，畢竟這幾天網上惡意抹黑她的帖子太多！”
他憤憤一錘桌，”瓷裏擦啦” 杯盤碗筷齊齊向上蹦了一蹦，“對不起——這桌子不結實，” 大北雙手合十，“兮然姐姐被偷拍騷擾停戲一天，然後我就碰見繁子哥和劇務張哥吵架。”
林曉嘗了口辣子雞，夠辣，夠地道，自戀狂在人前一向善于僞裝，怎麽會這麽不注意形象， “為什麽吵？”
“繁子哥收到你的短信，想臨時請假來桑紙巷給你出頭，劇務張哥臉就和這盆青菜差不多，”大北樂呵呵地拍了拍自己的胸脯，“作為兄弟，當時我就挺身而出。林曉姐，作為繁子哥粉絲，你是僅次于我們兮然杏兒的第二幸運兒！”
“當天臨時請假？那就是耍大牌咯，群演置景調度，哪個不燒錢！盛繁那人精，從小翹課打球還能撈着三好學生，業內風評一直很正面，竟然為了我的好朋友林曉……”
編劇波波頭顯然很吃這個設定，恨不得把手裏的筷子換成鍵盤。
林曉不得不承認，微信裏群發求助消息時，由于自戀狂盛繁只有老年機，她特地複制粘貼給他發了短信；被石老大手下淩空扛起時，心裏第一個出現的人也是他。
是非黑白的世界，突然冒出玫紅色氣泡，咕嘟咕嘟，嘴裏的辣子雞似乎也有絲絲甜味。
師傅來了電話，林曉走到走廊合上包廂門，接電話。
“曉曉～你現在麻煩解決了麽？”
“是啊！讓您擔心了。” 林曉有些後悔群發求助給師傅了。
“那就好，盛繁那臭小子去了？”
“啊？”林曉有種不好的預感。
“你師爹和我人不在虹城，沒法替你撐腰。不過，你師爹給他打電話，特地囑咐了。”
“師兄托他朋友來解圍，師傅我這邊在請他們吃飯，回頭再和您細說。”
林曉再回到座位時，大北還在思考波波頭的言外之意，兩條濃眉一會兒正八字，一會兒又皺成倒八字，“不會吧，繁子哥和林曉姐不就是偶像和粉絲成為朋友的典範麽？”
林曉原本想和同桌運動員們拼搶吃肉的心，不知為何，失了胃口。嘴裏的空心菜根，有股苦味在喉頭。
波波頭見大北這般不開竅，決定說最直的話：“盛繁拍的那些文藝片，又長又矯情，我的好朋友林曉壓根就不會看！”
大北黑黝黝的國字臉上，兩條眉毛耷拉，望着林曉，“不會吧？”
林曉還沒開口，後廚端上一袋打包好的飯菜，是清淡的一葷兩素，林曉原本想拿着去醫院探望Linda和林叔，可惜K姐一個急電，說劇組下午又要拍梁兮然的戲份，她這丫鬟瑪瑙得速歸。
“演員出事，李導就讓她停工觀察輿論；演員洗白成功，李導就讓她趕戲彌補進度，”波波頭整理打包塑料袋的紮口，“好朋友，送飯的任務就交給我吧～你今天的戲估計得拍到大半夜。”
“謝謝～” 有個好朋友的感覺還真不賴，林曉轉頭問大北，“不和我一起回劇組，看你家兮然姐姐？”
“不了，我妹優優的生祭快到了，我下午得買點東西，”大北憨憨一笑。
影視城明清宮苑最大的棚裏，隔絕了外面的暑氣和烈日光線。人造滿月悠在半空，夜色無垠，秋末的晚風掠過東宮，竟什麽也帶不走。
東宮飯廳，卷草紋金絲楠木飯桌旁，太子與太子妃相對而坐，身後各自立着一名随侍。
太子藺有松舀了口豆腐湯，關心道：“東宮不比太傅府，愛妃沒吃什麽苦吧？”
話本裏說太子長得三眼六鼻，不足五尺，狐臭沖天，雖是胡言，但“陰險狡詐”的性格刻畫得倒也寫實。
太傅府吃穿用度比東宮講究，确實是事實，可販夫繡娘都知道，當今皇上苛待太子，随手賜了前朝五品官的宅子，就讓太子開府另住。
可是明面上提越制，是要殺頭的。林之潤放下筷子，“太子殿下言重，太傅府自然是比不上東宮。臣妾最是喜愛後花園的奇花異草，豔而不媚，香而不俗。”
太子神色平靜，“愛妃若是喜歡，自可剪幾支觀賞，” 他夾斷素魚的頭，轉身對紅發異瞳的小厮招呼，“跟後廚朱老大說一聲，太子妃說全府吃素，就不必做成素魚、素肉，心意不誠。”
“是！”
“對了，忘記提醒愛妃，後花園有一株‘愛別離’，香味襲人，毒性也極強，小心為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