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8 章 章

第 18 章

第十八章

回酒店的路上,波波頭的豪車滿滿當當坐了四人,像是接了三個拼車單子的滴滴快車。盛夏夜,身着條紋毛衣自帶熱量的女明星,自然是坐在副駕。

寬敞的後座此刻尤為擁擠,林曉左手邊是謝似錦出飯館收到的各式粉絲禮物,右邊是持續黑臉的某位男演員。

原來謝似錦打的算盤根本就不是盛繁,而是希望參加下周沈家和秦家的私人訂婚宴,那天正好是勞山大佬回虹城開私人派對的日子。

林曉透過後視鏡,瞧着滿臉認真開車的沈瑾,不由發笑,謝似錦全盤打算,卻是沒料到,沈瑾竟如此大方,不但同意她參加沈鳶訂婚宴,甚至還邀請她當伴娘。沈家長女的伴娘,這身份以後在名利場可是塊鎏金招牌。

林曉瞥見後視鏡側邊,副駕的謝似錦眼裏一股寒意瞬時消散,似乎在忙着檢查妝容。林曉沒理由地想起差點砸到她的補光燈。

山村謝小花是大明星想要竭力抹掉的過去,而林曉是那段過去的路标。林曉兩手搭在腿上,不經意地試探,“謝小姐和燈光師王傑關系不錯,上次砸到習昕的補光燈底座螺絲松了,你知道麽?”

“林曉姐,你半只腳已經進了這個圈子,萬一讓別人知道…”她突然轉身,左手肘倚在扶手盒,和後座的林曉挨得很近,在她耳邊擦過,“你爸是殺人犯,不好吧?”

這句話之于林曉,是最毒的咒語,林曉記不清有多少相談甚歡的小夥伴,聽到這句話時,眼神裏洩露出的恐懼。

謝似錦用這句話來威脅林曉閉嘴,無異于變相承認是她搗的鬼。

紅燈時,波波頭風風火火地聯系禮服設計師,載着新晉伴娘——謝似錦去量尺寸,這化幹戈為玉帛的熱情着實讓人生疑。

林曉和盛繁被丢在劇組酒店一公裏外,波波頭美其名曰“飯後消食”。一路沉默的盛繁,摩挲着左手尾戒,幾次話到喉頭,卻不知該如何開口。

“她聲音不小,師哥都聽到了吧?”林曉也察覺到了他的不自然,索性直說。

他停下腳步,低頭看着林曉,用很嚴肅的語氣問道:“所以,這就是你加入‘無憂’偵探社的原因?”

林曉猛地擡頭,眼眶發酸,眼前這個人明明聽到了那句話,竟然毫不害怕,“是,我爸不僅是殺人犯,犯的還是連環殺人案,” 林曉輕咬嘴唇,用力把眼淚壓回去,胸口仍是起伏不定“可是我不信!我爸那麽善良,他是冤枉的!”

盛繁從前最是讨厭眼淚攻勢,此刻他無比希望眼前的這個女孩可以肆意大哭,“我相信,我陪你找出真相。”

紅着眼睛的林曉在盛繁狐貍眼裏看到了自己,和一種沉澱的悲傷。

夏夜晚風捎着煽情時刻留在酒店玻璃門外,理性歸位的林曉在前臺以工作原因詢問了房間號,謝似錦當時在飯桌上,作為交換提到了燈光師王傑的名字。

“師哥,你明一早的戲份,我自己去吧。”

“王傑一看就是劇組老油條,看人下菜碟,我好歹也是男一號,比你唬人,”盛繁不自覺地刮了下鼻頭,“何況,這麽晚了,你一小姑娘也不安全。”

于是,兩人來到劇組工作人員入住的12層。王傑房對面的1205,傳來兩個男人壓抑的争吵聲,聽不大清。突然,對面門“嘭”的一聲向裏拉開,王傑“噌”地出現在眼前。

一股白酒味,從脖子紅到耳朵根,見到來人,他身上争吵殘餘的怒氣像是突遇大雨立馬澆得透透,單眼皮下眼睛滴溜溜,彎成老好人的模樣,“盛老師,林老師。”

“王老師,明天的拍攝我對燈光有些新要求,可以去您房間聊聊麽?”盛繁一本正經地胡謅。

王傑連連擺手,到對門刷房卡,“不敢當,不敢當,快請進。”

林曉在對門合上前,瞥見屋裏人的頭頂反射着白熾燈。

王傑1204房是簡單的大床房,地方不大,收拾地也幹淨,除了房間地毯上林散擺放着各式燈光配件收納箱。

“來,兩位老師喝口水,”王傑細心地擰開瓶蓋又旋回,遞給了林曉。

“王老師,我們就開門見山,上周你去過24層的美容spa中心?”

王傑單眼皮耷拉着,像是在認真思索:“spa?那是女人去的地方,我一大老爺們,怎麽會去那,準是看錯了。”

果然,老油條怎麽可能輕易說實話,林曉頗為贊同地點頭,”王老師說得有道理。”

王傑條件反應地謙虛道:“不敢當、不敢當。”

“不過,另一件事不會錯,片場補光燈底座的螺絲,是你擰松的。”

兩頰刷地通紅,大圓臉的王傑像個紅燈籠,仍在否認:“沒有沒有!是誰一直在誣賴我?”

“謝似錦,你熟吧?她親口承認的,”林曉祭出幕後主使,“她都不遮掩了,你嘴那麽緊有什麽用?”

“她竟然!好吧,螺絲,是我擰松的,但她說只是一個惡作劇……”王傑聲音越來越輕,像是個紅燈籠八音盒。

“好了,你別想摘幹淨,習昕被誤砸後停工那幾天,他經紀人羅飛正愁沒人賠償,”又到了盛繁最擅長的部分,“如果你不老實交代美容spa的事,我立馬打給羅飛。”

“別別別!” 只見紅燈籠王傑撲向盛繁,生怕他打電話,被盛繁一個閃身躲過。

“你們想問什麽,我都說,錢我是真沒有!” 王傑的聲音微微發顫。

“好,上周二你去24層美容spa中心,溜進過梁兮然包廂,對麽?”

“對!”

“你一大老爺們去那做什麽?換句話問,誰讓你去的?”

“是…是….”他支支吾吾,一看就是有所顧忌。

“你放心,我們不會透露你的名字,如果因為這件事你遇到麻煩,盡可以來找我。”盛繁第二擅長的大概就是讓人放下戒備。

“好…  上周晚上,是key哥給我消息,他是‘好夢成真’基金會的理事長。” 王傑垮着臉,像是過年後憋了氣的紅燈籠。

“你聽他安排,是因為你女兒——王慧是基金會的資助對象,是麽?” 林曉回憶起盛繁在醫院病房瞧見的畫面。

“你們連這都知道!key哥說只是幫忙送個信,用塑料袋包着,不準我偷看,”這次,王傑終于不再是袋裝的番茄醬——擠一點,說一點了,“我确實沒看,但我鼻子沒壞,裏面有股血腥味,這也不關我的事。我就按他的指令,從安全通道走樓梯上24層,趁按摩人員離開,溜進走廊盡頭的包廂,放好信,再原路返回。”

“好,謝謝你的配合,希望王慧小朋友早日康複。”

酒店頂樓天臺,廢棄的鋼筋和水泥管交錯,模拟游戲戰場,林曉和盛繁倚靠在同一個掩體後。

“我瞧1205房住的人是個光頭,剛才就向劇務張哥要了份全體演職人員住宿名單,” 林曉雙指放大圖片,“果然,那個光頭就是攝影師陳冰。”

“師妹何必費這勁,為什麽不直接問張哥?” 智能手機的屏幕光線熒熒,映在盛繁側臉,他的下颌線在光影交錯裏更為立體。

“上次張哥把謝似錦設計墜馬當成談資,劇組上下人盡皆知。那不得防着他!我又不傻。”

“嗯,知道防人心是當偵探的第一步,”盛繁嫌棄地用手肘推了推林曉,示意她把手機屏幕熄滅,“晃眼!”

林曉無奈照做,随口打趣道:“就連師傅和師爹都已經擁抱智能手機了,師兄你在堅持什麽?”

黑暗中,盛繁無視這個問題,清了清嗓子,不自然地把話題扯回案子:“陳冰和王傑親屬都是‘好夢成真’基金會受資助人,他們在争吵什麽?是否和梁兮然有關?這些問題都得搞清楚。”

不知為何,林曉心裏好像有顆跳跳糖,酸酸的,她也牛頭不對馬嘴地說:“明天下戲後,我自己去找key哥,争取查清第二封‘血色情書’的來源。”

不等盛繁回答,林曉打開手機閃光燈,照在地面,快步離開天臺。

盛夏夜的片場,仍是燈火通明,B組正在拍攝皇宮中秋宴,禦花園的芙溪兩岸擺了二十張雞翅木茶桌,坐的都是朝中肱骨之臣,還有南占國使臣。

芙溪上游平坦處,皇帝身着圓領右衽玄黃色長袍坐上位,腹部微隆,金絲冠下眉眼端正,依稀能看出當年“京城十二郎”的影子。

“今日乃中原秋節家宴,君臣共樂,皇後提議行曲水流觞古禮,不知南占無蠻子可否聽過?”

芙溪右岸,緊挨禮部侍郎,南占使臣一身黑色對襟上衣、寬腳褲,黑布包頭,唯一的亮色是腰間銀質短匕首。面聖照理是決計不能攜帶兵器的,然皇帝特許南占國在中原席間保留刀切肉的習慣,是為恩典。

無蠻子雙手拱拳,低頭欠身,“臣自幼沐天恩,在中原長大,後随雙親回南占,故對‘曲水流殇’有所耳聞。”

禮部侍郎吳還恩桌上的桂花飲見底,心裏十分憂愁,太子一連數日稱病告假,坊間傳言太子留戀太子妃房中… 污言穢語最傷人。此次中秋宴,皇上興致正高,卻絕口不提太子,怎稱得上是團圓?

芙溪左岸,九王爺喝得更急,身後随侍的小太監颠颠地上前斟酒,眼神向管事太監示意,他手上汝窯瓷瓶的酒已空。

皇上瞥了眼左手邊,早知藺有柏為誰借酒澆愁,仍狀似不解問道:“柏兒,可有心事?”帝王的兒子首先要憂社稷之憂,為情所困是那些閑人佐飯的果子,論這點還是太子更像他。

藺有柏欠身,“兒臣整日在上齋悠閑讀書,而皇兄卻積勞成疾告假數日,每念此心裏便有愧,”他擡眸與皇上對視,眼神堅毅,“兒臣想擔當社稷,為父皇、皇兄分憂。”

皇上凝眉不語,實則心裏很是欣喜,雖不知這話是皇後教他的,還是他自己琢磨的,好歹這兒子願意從書堆裏出來,“柏兒還未及冠,先去兵部歷練歷練,暫從兵部員外郎。”

“謝父皇!”

芙溪曲水兩岸,人人心中泛波濤,朝中局勢瞬變,禮部侍郎吳還恩心更沉了,九王爺生母乃當今皇後,衡山崔氏,百年世家,朝廷吏部與工部已多崔氏子弟,而兵部尚書向來是自掃門前雪,是太子和皇後都想極力拉攏的對象。

在場的人精們正在反複咀嚼,皇上派九王爺去兵部的用意,這中秋宴的歌舞也是沒了滋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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