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9 章

其實當真有心打探,根本用不了多久。酆都轄下的衙門雖然多,但每司都有固定的負責人,想找一個魂魄,不費吹灰之力。冥後盛情相留,當然很有目的性,想知道十八獄裏有沒有他們要找的人,總需要溝通一下細節。否則世上同名同姓的那麽多,很難确保兩者之間恰好對上號。

冥君這頭呢,既然夫人開口答應了,也不便再多說什麽。白準這人品性比較惡劣,萬一惹惱了他,他發起瘋來拆了無岸殿,回頭還要斥巨資重修,實在不劃算。

既然說查,搭配上可以适當調節一下。人家的娘子雖可望不可即,但魇後的美貌實在太令人向往了,哪怕多看兩眼,他都有種賺到的感覺。

他那卿卿,婚前是個風流人兒,當初在魇都城外罵城門,這件事他也有耳聞。娶她就是喜歡她那股潑辣勁兒,加上她長得貌美,什麽缺點都可以被原諒。所以她現在小心思又活絡起來了,他也沒有即将戴綠帽子的危機感。說實話大家活得都挺通透,幸福這種事不能強求。一味壓抑她的天性,她沒碰一鼻子灰,還要怨你。随她去吧,反正白準是根萬年不開花的鐵棍山藥,三千年前會拒絕她,三千年後娶了比她漂亮的魇後,必須更加讓她體會一下什麽叫絕望。

冥君笑眯眯的,轉而向魇後示好,“冥後已經松口了,本君也不便再推诿。嫂夫人是知道的,堕落生冊記載衆生身前身後事,不是酆都內部人員,是不能随意翻看的。本君執掌酆都萬年,一向是個守規矩的人,白兄乍一開口,确實讓我很為難。可現在轉念想想,反正都是自己人,用不着那麽死板。這樣,兩位遠道而來,一路辛苦,今晚先歇一歇。明日咱們兵分兩路,冥後帶白兄走訪十八獄,嫂夫人随本君前往第一殿,找秦廣王翻查堕落生冊,你看如何?”

無方道好,“那就勞煩冥君和冥後了。實在因為小徒是凡人,沒有自保的法力。只要确定他還活着,我就放心了。”

冥君連連點頭,“我明白嫂夫人的意思,畢竟能讓白兄出醜全靠他……呃,我是說,畢竟他是嫂夫人的愛徒嘛,本君無論如何都要幫這個忙的。”

冥君和令主那點不對付,話裏話外全露出來了。無方只是微笑,轉過頭時冥後正望向她,怔忡過後忙一笑,“我已命小鬼準備了三間客房,回頭便送令主和魇後,還有兩位尊使回房休息。”

房間的分配,自然是她和令主一間,瞿如璃寬各一間。要和他共住,無方是不答應的,不過暫且不宜提出來,打算到時候自己再重新調配一下。

大家各懷心事又共飲了幾杯,時候差不多已經到了午夜,席一散,冥後熱情引他們上了高處的殿宇,笑道:“這裏地勢最佳,能将酆都一切景致盡收眼底。房頂上有天窗,用水晶琉璃打磨得薄如蟬翼。二位一路行來沒有看見星光吧?黃泉路上是這樣的,不過到這裏便好了,酆都城裏都是原住民,不必投胎轉世,因此可以享受五行中的待遇。”說罷深深看了令主一眼,“來路辛苦,早些休息吧,明早我們再見。”

令主就是個黑色的,沒有風花雪月頭腦的大怪物。他甚至連流水式的無情都懶得做出來,直白而粗暴地說:“你家床褥怎麽這麽素淨,一點都沒有繁華熱鬧的氣象!是不是不歡迎本大王和魇後?不知道我們新婚嗎?”

冥後都呆住了,他們的婚不是沒有結成嗎,怎麽又變成新婚了?還有他的品味這些年來真是一點都沒有提升,死心塌地的喜歡大紅大綠大繡花……

她笑起來,自責不已,“實在抱歉得很,是我的疏忽,竟忘了這茬了。且稍等一下,我這就命人送鴛鴦被來。”

冥後退出去了,無方站在那裏怨怼地看着他,“你很沒有禮貌,不過如果你們熟到不必講禮貌的程度了,這話就當我沒說。”

令主張口結舌,“認識三千年了,還需要講禮貌嗎?”

她不說話,只是眉眼彎彎看着他。令主摸了摸鼻子,無措地回手指了指,“我想讓你睡得高興點……畢竟這是我們第一次同床共枕,多麽珍貴的經歷,怎麽能馬虎呢。”

無方心頭作跳,大覺尴尬。不好意思讓他看出端倪,故作大方地轉開了身,負着手這裏看看,那裏看看,含糊道:“我和瞿如睡,你不必忙。”

“那不行。”令主一蹦三尺高,“我們今天造訪,不知有多少雙眼睛盯着,你夜裏不和我睡,這事很快就會傳遍酆都。上次婚禮鬧了個大笑話,今天再丢臉,我可不想活了。你不許走,也不許把瞿如招來,就我們兩個人,今晚共度春宵。”

無方啞然,“你怎麽……”

他堵起了耳朵,“我不聽,說什麽理由我都不聽。上回我就想和你睡,都怪那兩個礙眼的家夥橫插一杠子。這次他們有自己的卧房了,你還有什麽理由舍我而去?”

“可……可是……”無方不知道怎麽和他解釋才好,她雖然不像凡人那樣固守禮節,但孤男寡女同塌而眠,實在讓她無法接受。

令主說不用可是,“面子對男人來說很重要,而且你早晚是要嫁給我的,提前一點睡也沒關系。”

這是什麽話?男人的無恥本色盡顯,她好想揍他個滿頭包。然而舉起手的那瞬,他飛快将她包裹進掌心裏,然後低下頭,把唇印在她指尖,“娘子,今晚我們有很多時間獨處。”

無方驚異不已,忽然發現帽兜底下不是中空的,有實質,可以觸摸得到。那唇……真是火熱,點在指尖,指尖便燃起來。她慌忙甩脫了,色厲內荏地恫吓:“你再動嘴試試!”

令主聽了很傷心,“我就親了手而已,我還想親你臉呢。”

一向淡定的無方,此刻淡定不了了,她火冒三丈,跺着腳道:“你再胡說,我真要對你不客氣了!”

她周身煞氣湧動,他可以看見濃重的霾開始蔓延,吓得他忙安撫,“不不不,別動怒。這裏可是酆都,數不清的孤魂野鬼伺機而動。你消消氣,免得引來邪祟,到時候坐在房梁上看我們睡覺就不好了。”

她真被他氣得不輕,誤以為他老實,誰知他滿肚子壞水。再這麽下去可不行了,必要給他一點教訓才好。她狠狠瞪着他,“這裏邪煞多,待會兒我們金鋼圈裏見。”

令主茫然,“金鋼圈?蓮師給你的那個?”

她冷笑着舉了舉手,那金芒璀璨的環仿佛有它自己的生命,在那如酥的雪臂上緩慢轉動,一圈一圈,示威似的。令主咽了口吐沫,“蓮師給你這個,肯定有不可告人的陰謀。”

無方惱他總在抹黑她的恩人,剛想臭罵他,外面傳來腳步聲,她咬着牙,只得勉強隐忍。

冥後引小鬼搬了華麗的被褥進屋,張羅着布置好了,笑道:“上次的婚禮半途而廢,我竟沒當一回事,沒想到魇後還是嫁給他了。不管怎麽樣,總算可喜可賀,春宵一刻值千金,時候不早,兩位快安歇吧。”

無方聽出她話裏的機鋒,自己不是個寸步不讓的人,因此還是欠身道謝,客氣地将她送出了門。冥後有眷戀,臨走向屋裏看了一眼,可惜令主沒心沒肺,他坐在大紅大綠的被褥上,拿手拍了拍,看樣子這次滿意了。

無方關上門,回身兩指直指他眉心,“白準,你出來,我們算個賬。”

令主呆呆的,“算什麽賬?躺在床上算可以嗎?”

她沒理會他,褪下金鋼圈當空一抛,拽着他跳進了須彌幻境裏。

令主是第一次進這幻境,發現這裏青草綿綿,極光流轉,天上甚至有星月。那月亮好大的個頭啊,明晃晃的,像一面銅鏡。

反正不管未婚妻打算怎麽收拾他,他先自娛自樂起來。孩子氣地伸出手,骨節分明的手指在夜色下纏綿撩動,慢慢指尖帶起了銀色的光斑,一點一滴凝聚,随着他手指的移動旋轉起來,如同滌蕩在河水裏的輕紗。輕紗曼妙漸次擴大,首尾相連凝成流利的圓,恍惚另一輪明月,在空中盤旋。

無方起先滿腹怒氣,結果被他的小把戲吸引,居然忘了生氣。他見她沉迷愈發得意,揮袖把他的月亮送到更高處,屈指一彈,驟然間光華大盛,明月分裂成無數的碎片,像紛揚的雪,像數不盡的螢火,漫天落下來,把周圍的草地都點亮了。

“娘子你喜歡這個嗎?”他看她臉上露出笑意,高興得搖頭晃腦,“我這萬年修為很有用吧?比起上次的邊春山,你更喜歡哪一種呀?”

不可否認,他真的很會讨她歡心。也可能姑娘就是這麽好騙吧,無方見過形形色色的法術和幻術,但有個男人為她幻化,還是頭一次。一種脈脈的溫情的心尖流動,她害怕自己不夠堅定,擡起兩手捂住了臉。

令主見她這樣,彎下高高的個子打量她,“娘子你怎麽了?感動得哭了嗎?別這樣,這不算什麽,我還有更厲害的沒表演給你看呢。”

他說來就來,無方忙拽住了他,寒着嗓子道:“我帶你進來,不是為了看你變戲法的,是有更重要的……”

“賬要算嗎?”他搶先截斷了她的話,“因為我剛才親了一下你的手,你生氣了?還是我說要親你的臉,你想揍我?娘子這就是你的不對了,我們夫妻之間多親昵的事情都可以做,親手親臉只是入門級,以後你要慢慢适應,因為我會越來越過分的。或者你不喜歡我親你的手?那親腳也可以,我不會嫌棄你的。”說着垂眼看,她的腳腕子掩在缭绫之下,缭绫輕盈,走得快些隐隐能夠看見一縷紅線系着銀鈴,琅琅之聲不絕于耳。美人足,是怎樣一種旖旎之态啊,光設想一下就心猿意馬。

他的話說得不加掩飾,無方忙扯動裙角蓋嚴實,惱恨道:“你給我放尊重點。”

令主開始苦惱,他覺得喜歡一個人,喜歡到一定程度就想和她有更進一步的接觸,這點本無可厚非。《大愛通要》上也說了,思想永遠停留在純潔的層面,那不是真的愛。真正的愛就是逐漸向肉體轉移的一個過程,這樣才能發展到洞房,才能生出孩子來。他覺得自己在非常有序的轉變,可惜未婚妻似乎不是。女孩子太矜持了,也是一個大問題,所以令主決定幫助她一下,讓她早點認清現實。

猝不及防地,他把自己的手壓在了她唇上,“好了,這下你也親到我了,怎麽樣?是不是心潮澎湃?”

無方瞠大了眼,回過神來狠狠打開了他的手,“澎湃你個鬼啊,白準你是二百五嗎?”

能夠惹得四平八穩的靈醫破口大罵,令主大人是頭一個,因此他不以為恥反以為榮,堅定地告訴她,“打是親罵是愛,我不會生氣的。娘子你承認吧,如果哪天失去我,你會不習慣的。所以別上什麽吉祥山了,天天聞煙火味兒,聞多了對身體不好。我覺得比起香煙……你更喜歡花和青……草,你看我多了解你,了解也是愛情的開……嗳……咦……開端……”

好奇怪,他說着說着開始渾身發癢,先是肩頭,拱了兩下,肩上剛好一點,蠕蠕的蟲爬向下蔓延,一直到達胸膛。他啪地一巴掌拍在胸口,探進去撓了兩下,後背又開始發癢,以至于連完整的話都說不出來了,手忙腳亂渾身抓撓起來。

沒道理,怎麽會這樣?令主很着急,“難道我中了蠱毒?一定是情蠱!”

無方得意地竊笑,“我看是你不愛幹淨,身上長蟲子了。”

結果令主尖叫起來,是切切實實的尖叫,邊叫邊脫袍子,“哪裏有蟲……我明明洗澡了……”

無方大驚失色,本來只是想捉弄他,放了兩只菟絲蟲在他身上,可他大喊大叫的樣子着實吓着她了。難道他怕蟲嗎?一個萬年的老妖怪怕蟲?更叫她措手不及的是他開始脫衣裳,就這樣……光天化日之下開始脫衣裳……

她忙捂住了雙眼,比他叫得更大聲,“白準,你瘋了嗎?誰讓你脫衣裳了!”

他說:“我害怕呀,娘子你快幫我看看,哪裏有蟲子。”

可是他的語氣變得出奇的平靜,甚至字裏行間夾帶了揶揄的味道,無方一瞬明白了,這個不要臉的裝瘋賣傻,脫光了想污染她的眼睛。她後悔不疊,不該拿這個蠢辦法整治他,這下被他反将一軍,把自己弄得無路可退了。她只有好言勸他,“別那麽想不開,還是把衣裳穿上吧。”

月光下的令主說不,“我發現不穿衣裳還挺涼快的。娘子你別害羞,又不是沒見過,為夫的身材很好的。你看我一眼嘛,我都脫光了,方便你看清我的臉。”

他越是這樣,她越吓得閉緊了眼,又急又惱咒罵他,“白準,你就是個不要臉的癞蛤蟆!”

他卻來拉她的手,“我比癞蛤蟆可好看多啦。你真不看嗎?不看也沒關系,反正手是第二雙眼睛,那就直接摸吧。”

無方驚聲尖叫,他想讓她摸哪裏?奮力甩手,可怎麽也甩不掉他。令主氣壯,最後強行把她的掌心按在了自己臉上,哼哼淫笑着:“借你感受一下,皮膚是不是吹彈可破?本大王的驚世美貌,就問你怕不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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