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折騰了一宿, □□逐漸失去作用,困意被空調暖風一吹,重新席卷而上。
車子開得平穩, 發動機的嗡鳴聲是世上最好的助眠白噪音, 宋知意打了個哈欠, 擡手拭掉眼角的淚水。
還沒到休息的時候, 她大半夜趕回安川,可不是為了換個地方睡覺的。
指尖撚了撚, 暈開水漬,宋知意小幅度地活動了下脖子。
“怎麽不先休息一下,”祁南風注意到她的動作, 說,“要吃早餐嗎?”
運氣不巧趕上早高峰,還要堵上一陣子。
“算了,”宋知意道,“林姨在家裏應該準備了。”
安川市今天是個晴天,祁南風轉頭看過來,陽光照射到他左耳的耳釘上,折出一道彩色光暈。
宋知意眯了下眼,冷不丁問了句, “能給我看看嗎?”
祁南風愣了下,就見她一揚下巴,說:“你的耳釘。”
“當然。”祁南風失笑,擡手将耳釘取下, 放到宋知意攤開的手掌心裏。
掌心被暖風烘得發熱, 襯得手心那點涼意格外明顯。宋知意撚起耳針,出神般盯着耳釘上鑲嵌着的藍鑽。
一模一樣。
“怎麽只有一只, 另一邊的耳釘呢?”宋知意問。
“不在我這裏,”祁南風目光落在她耳垂的珍珠耳釘上,又克制的把視線挪走,“這是小時候一個小女孩送我的謝禮,另一只應該是在她那吧,但很可惜,我們好像都把這件事忘了。”
“都?”宋知意下意識反問。
“……”祁南風愣了下,笑容一點點變大,“那麽也許,她沒忘記?”
“我怎麽知道,”宋知意嘟囔一聲,把耳釘還回去,“再說了,你不是還記得嗎?”
“這麽說其實也是,”祁南風把耳釘戴上,“但我也才剛想起來不到一年,戴這個耳釘其實也是想找到她之後讓她認得我。”
宋知意挑了下眉,“有用嗎?”
“原本以為沒用的,”祁南風直直盯着她的墨瞳,眼睛彎起,“但似乎那個小女孩沒有騙我,這确實是我們之間的……”
說着,祁南風頓了下,似在回憶,片刻後,他篤定道:“信物。”
宋知意眼睫顫了顫,避開他的視線,低頭順着衣擺,問:“所以你回國就是為了找人嗎?就為了一個小時候見過的陌生人?”
祁南風逐漸正色,答道:“老實說,我覺得如果直接認下這個答案或許會給我博來更多好感,但這實在有點虛僞。”
宋知意手指收緊,腦袋轉向車窗,從鼻端擠出一聲“嗯”。心想,為了一個陌生人大費周章什麽的,傻子才信。
“不過,”祁南風話鋒一轉,“我回國确實有很大的一個原因是為了找人,或者說是為了找一個答案。
“我曾頻繁做一個夢,夢裏,我的人生和現在截然不同。那個夢無比真實,折磨得我險些分不清夢境和現實,為了擺脫這個奇詭的夢境,我選擇去尋找夢裏的人。”
宋知意問:“那個小女孩?”
“不,應該說是長大的小女孩,在那個夢裏,我和她成為了朋友,并且友情……”祁南風含糊了下,“一直延續了下去。”
沒料到是這個答案,宋知意有些意外地将頭轉過去,好奇問,“你就沒想過是什麽惡靈托夢之類的東西嗎?”
“想過,”祁南風很認真的答,“但國外的牧師跟我說死者沒有跨國托夢業務。”
“……”宋知意勾了下唇,又很快壓下,做出一副雲淡風輕的表情,“所以你找到那個人了嗎?”
“我想是的。”
“……”
這都在聊什麽啊?
助理小奇坐在副駕駛,往後看了一眼,兩個顏值都是頂配的人正一個低頭摳衣服,一個笑得像開屏的孔雀。
小奇扭過頭,懷疑人生地盯着前方擁堵的車流。
這短短一個小時,震驚了他三次。
一是祁南風主動脫衣服給人披上,要知道這人有點輕微潔癖,他跟了祁南風半年多,都不敢随便碰他的衣服。
二是他竟然把那個寶貝得跟眼珠子一樣的耳釘摘下來給人捏着看!不僅不用戴手套!還回去耳釘還不用消毒!
三嘛,就是祁南風現在笑得不要錢一樣的模樣了。
在圈內混,又生着那樣一張臉,有多少人對祁南風表達過好感他都已經數不清了,祁南風慣常是以冷臉回應,要是有那不知分寸的,甩臉子走人也是有的。
第一次經歷這種事時小奇還鞠躬哈腰地善後,後來經歷多了,祁南風還是一點事沒有,他也慢慢回過味來了——祁南風十成十有後臺。
于是小奇便也不大哄着那些人,但這次情況不一樣,祁南風可是第一次孔雀開屏,還是主動的!
要是外人可能看不出來,只覺得他笑得多了些,但他可是金牌助理,看不出來這大半年白幹了。
比如說祁南風平時站姿坐姿都是有點懶散的,這會背挺得,戴十年背背佳都不一定有這效果。還有那襯衫扣子,以前都扣到最上面一顆的,今天不知道什麽時候就解開了倆!兩個!
現在結論已經很明顯了,他的老板在散發魅力,那麽問題來了……
小奇解鎖手機,愁眉苦臉地盯着聊天框。
藝人有談戀愛的苗頭那肯定是要報備的,但公司一來祁南風有後臺,二來他工資可是祁南風開的。為了自己的工作着想……
小奇一咬牙把手機鎖屏塞到口袋——
他今天什麽都沒看到也沒聽到!
*
一路無話。
主要是宋知意在裝死,祁南風看出她的回避,便沒再試探什麽。
路上太堵,半個小時的車程硬生生拖到了快一個小時,林姨都快急壞了,做好飯就一直在窗邊坐着,留意外面的車輛,看到一輛陌生的汽車在門外停下,連忙趕了出去。
另一邊,宋知意下車禮貌性向祁南風道謝并告別,汽車啓動,宋知意擡手想推門,視線落到陌生的衣袖又是一怔。
啊,衣服忘還了。
“小意,你怎麽回來這麽晚?吓死我了。”
林姨從裏面跑出來,噌一下拉開院門,緊張地抓着她的胳膊上上下下地看。
“路上有點堵車,”宋知意看了眼路邊消失的車尾巴,只能遺憾地收起把人叫下還衣服的事,半是撒嬌地說,“林姨我好餓,早餐做好了嗎?”
“好了好了,早就給你弄好了,快進來吧,還有你說的那姜湯,在鍋上溫着,趁熱喝……哎?你這衣服是小魚的嗎,怎麽沒見過?”
“……”
“小意?”
姜湯……
宋知意看着面前熟悉的大門,兩眼發直。忘記跟林姨說別熬姜湯了,天知道,這個東西在她心中的可怕程度僅次于吃藥,要不是怕自己真的會感冒被迫吃藥,也不會主動拜托林姨煮姜湯。結果祁南風神兵天降,她就凍了那麽一小會兒,哪還需要什麽姜湯啊!
但現在說什麽都晚了。宋知意嘆口氣,視死如歸地踏入院門。
——
草草吃了幾口飯墊肚子,宋知意拿上充好電的舊手機很快去了書房。
手機是五六年前的款式,被林姨仔細擦幹淨,又充好了電。宋知意長按電源鍵,看到屏幕上亮起的熟悉圖标,松了口氣。
還能用。
再拿起現在用的手機一看,置頂聊天框裏,備注為媽媽的聊天人還是沒有發來任何消息。
宋知意嘴角抿了抿,把手機放下打開電腦。
爸媽不知道是沒看到還是不想回,對她的問詢沒有半分動靜,不過沒關系,作為一個不愛清理聊天記錄的人,她可以自己查。
舊手機長時間沒用,再登錄時明顯有點卡頓,宋知意耐心地等它加載更新完畢,點進和爸爸的聊天框,選擇日期查詢。
XX年四月一日……找到了。
平時和爸爸用微信聊天本來就少,因此沒費太多工夫,宋知意就查到了六年半前,柳書楠病危的始末和具體時間。
他是哪天得病的還不知道,但康複的時間點清清楚楚,正是四月七號晚。
和人設卡冊上,宋知寓原本“跳樓自殺”的時間相差無幾。
整整七年。
宋知意不信這個時間只是個巧合。
叩叩——
敲門聲響起,宋知意怔忪回神,起身前去開門。
林姨正站在門外,有些歉然道:“早飯是不是不合胃口?我看你都沒吃幾口,就做了個酸奶碗,多少吃點。”
“喵——”
球球拉長着嗓子叫着,在宋知意腿間鑽來蹭去。
“哎呀,它什麽時候跟上來的。”林姨把酸奶碗遞給宋知意,作勢要抱貓,球球察覺到她的動作,呲溜一下鑽進屋內,“真是,我去把它抓出來吧,別影響你工作。”
“沒事,不妨礙。”宋知意垂眸看着手中堆料滿滿的酸奶,冷不丁問道,“林姨,前些日子您出國都去哪裏玩了來着?”
這件事發生在她昏迷前,當時是她爸媽主動叫林姨出國和老姐妹一起旅游的,說是她在宋家幹了這麽些年,也該好好玩玩了,還包了她們的機票酒店等開銷。當時宋知意姐弟都沒覺得哪裏不對,現在再回憶,總覺得她爸媽的目的沒有這麽單純。
“東亞那邊去了好幾個地方呢……”
提起這事林姨就開心,眼睛發亮,如數家珍地講了一遍自己去過哪裏哪裏。宋知意安靜聽着,站着舀了一口酸奶碗,狀若無意道:“說起來,那會兒爸媽也在國外,你們沒見面嗎?”
“怎麽沒見……”林姨脫口而出,眼中很快升上一絲懊惱,找補道,“确實沒見到。”
就知道有問題。
宋知意豎起眉毛,故意做出一副生氣的樣子:“把我當小孩哄呢?我聽力可好着呢,是不是爸媽不讓你說的?他們在外面做什麽?哇不會是瞞着我和小魚在生二胎吧!我就知道他們出去旅游這麽長時間不回來肯定有問題!
“我這就去買機票抓他們!”
“別別別,沒這回事!”這一連串話跟機關槍一樣沒有半分插嘴的空隙,林姨被說懵了,一時間腦海裏只剩下阻攔,“宋總就是讓我送了點你們小時候的衣服過去?”
“衣服?爸媽要我們小時候的衣服幹什麽?”
“說是要送什麽佛寺祈福,好像還挺靈的。”話都到了這個地步,再瞞着也沒什麽意義,反正當時宋總只是說不要主動提起,又沒說一定要瞞死,僅猶豫了一瞬,林姨就繼續道,“我就拿了兩件你們小時候的衣服送過去了。”
祈福……
宋知意眸色一暗,問道:“您知道我爸媽祈福的時間嗎?”
“應該是在我飛到竺國的兩三天後吧,等我看看朋友圈。”林姨拿出手機,翻到飛機落地時翻到的朋友圈,把手機屏幕朝向宋知意。
“……”
“……”
關上書房門,宋知意靠在冰涼的門上長長出了口氣。
林姨說的那個時間,跟她在國內忽然暈倒的時間幾乎一致。
頭痛——
宋知意揉揉太陽穴,把又跑過來蹭腿翻肚皮撒嬌的貓撈起來,走到辦公桌前。
到了這地步,一切都很明顯了,她爸媽絕對知道些什麽她不知道的東西,而且他們不想告訴她。
“哼。”不過她可不是好糊弄的。
宋知意冷哼一聲,拿起手機滑開屏幕,點開和媽媽的聊天框,噼裏啪啦打了一行字點擊發送。
【我突然覺得柳爺爺挺可憐的,人到老年轉性了,還想把苗苗姐認回來,一大把年紀了看得讓人心疼。我和小魚就剩柳爺爺這一個直系祖輩了,要不還是不和他鬧這麽僵了吧?我決定了,下周就帶小魚和苗苗姐去老宅拜訪爺爺。】
發完消息,宋知意滿意地看了一遍,然後打開鈴聲把手機丢到桌面上,雙手抱胸冷冷看着。
裝看不見是吧,最好能給她一直裝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