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78 章
燕家老宅位于虹城郊區,兩層小洋房,附觀景小池塘。屋後原先是一片藥園,無人打理,荒了。附近的鄰居看不下去,扛着鐮刀、鋤頭,除雜草、種玉米、種菜。
出租車停在屋前,“師傅,我掃你,”智能手機新用戶盛繁,最欣賞的就是二維碼支付功能,和電子發票。
他開後備箱,把折疊輪椅展開,彎腰向後座林曉伸出雙手,狐貍眼發亮,想的是公主抱這樣自然的身體接觸,既能展示他的力量,又能讓人心跳加速。
林曉搭上他的胳膊,右手推車框借力,憑自己的核心力量,就坐到輪椅上。
盛繁關車門,推輪椅往大門去,心中不無遺憾。
按師爹的習慣,他定是把鑰匙藏在門外。“比比?”林曉轉頭,
“沒問題,” 既然體力無處施展,那就讓林曉看到他性感的大腦!“女士優先。”
林曉搖頭,放狠話,“不必,我怕你沒有游戲體驗。”
“行~這左邊燈籠表面灰塵厚度,和右邊不同,師父身高一米六九,加單手小臂長度,不足兩米,能勉強夠上,我猜鑰匙在左邊燈籠裏,”
師爹有他這好徒兒,做夢也會笑吧。
“師爹當時拖着行李箱,加之左腳踝扭傷,應該不會藏高處,” 林曉示意輪椅往旁挪,她彎腰查看,“門旁鐵樹花壇裏,泥土顏色不均,我猜在這。”
果然,一局勝負已定。大門鑰匙就藏在花壇裏。
燕家老宅,林曉和盛繁算是熟門熟路。往年冬至清明祭祖,若是碰上師傅師爹在外尋找蘭蘭,先前是盛繁,後是林曉,都會買些熟菜,點香燭,給燕家祖宗燒點紙錢。
師爺的書房在二樓,朝南,獨特的五邊形牆面,滿是書架,依稀能看到今早師爹翻找日記的匆忙。
此外,整個書房只有一張長條桌、一把椅子,空蕩的很。師傅說,師爺生前會在中間空地鋪油布,擺滿各種晾曬好的藥材。
“再比一輪?”盛繁将輪椅推至中間。
“好,不過這次得有彩頭,”林曉歪頭,想到師兄平日摳門,“輸的人請對方一個月午飯?”
“行~”盛繁心裏暗喜,連着30天共進午餐,不管輸贏,他都樂意。
“公平起見,我給你補充一個場外消息:師爺的日記是在廚房竈頭裏找到的,”林曉可不想占信息差的便宜。
她一手滾動輪椅,一手摸排書架四周,确認書房內并無暗格、密室。
聽說當年陸家興旺,有人戲稱虹城一半都姓陸,把陸老爺診療記錄放在一個不上鎖的房間,不像師爺的行為。
再看一遍書房布局,林曉發現師爺以五行立五面書架,對應中醫五髒、五華、五味、五液及五官。
如果廚房竈膛的日記本對應火,那陸家老爺的診療紀錄或許也不在這個房間?
“池塘!”
“水塘~”
岸邊,盛繁拿着長柄魚網,在觀景池塘地毯式搜索。終于,離八角涼亭不遠處的池底,撈起一包重物。
三層防水油氈布包裹,拆開後裏面有本冊子和一塊石頭。果然,正是陸家老爺的診療記錄。
“這把平局,”林曉低頭翻看冊子。
橘紅色晚霞暈染西邊天,映得盛繁臉頰微醺,“平局那就一人各請對方半個月午飯~”
林曉的注意力全在冊子上,“你看!陸亭找師爺看的是壯/陽/生/精症,‘病人真元衰憊,五勞七傷,上盛下虛。’”
“原來當年陸家老爺是想要留後,”盛繁彎腰放下褲腿,收好漁網,憤憤道:“他壓根就沒想過,收那些孤兒作義子,繼承陸家!”
“這診療記錄後半程的方子,有點奇怪,” 林曉仰脖,舉起冊子給他。
盛繁在她背後俯身,湊近看,嘴唇離她右耳很近,“诶?生地黃、玄參、赤芍,水牛角,都是清熱涼血,瀉火解毒的藥材。”
“是啊~可師爺醫學世家,術精岐黃,不可能藥不對症,除非……”
“除非,他發現了陸亭的秘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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寶藍色夜空中,鑲了幾顆碎鑽。
盛繁推着林曉準備回病房,透過門上玻璃,他瞧見屋裏有個冒藍光的黑影。
“師妹,別怕——”
還沒等盛繁做好心理準備,輪椅上的林曉毫無畏懼,擡手一把推開病房門,“醫院能有什麽可怕的?”
窗邊的黑影開口,“林小姐!我等你等得好苦~”
盛繁心中警鈴大作,不會又是新的竹馬吧?
是男中音,夾些南方人的氣聲,林曉大概知曉他來的意圖,“張秘書,有話直說。”
病房屋頂白熾燈驟然亮起,遠程加班的張秘書合上電腦,頗為警惕得打量着盛繁。
“我可沒向他透露你家騰總的事,” 林曉看穿,連忙擺手。
“那麻煩請他暫時離開,我拟好了保密協議,一式兩份,就等您簽字。”
“簽字可以,不過你得先回答我三個私人問題,”林曉雙肘撐床,核心發力轉身,從輪椅回到病床。
張秘書面露難色,“我身上也有保密協議,有關騰總的任何問題,我一概無權回答。”
旁邊的盛繁嗤笑一聲,在果籃裏挑了個熟的紅富士,學着徐朗準備削皮,“別擔心,她的問題和滕依雲無關。”
林曉點頭,“第一個問題,聽口音,張秘書老家具體在梁城什麽地方?”
“梁城南街,”張秘書有些訝異,還以為林曉要向他套公司秘聞。
“第二,家裏幾口人?”
“四口,我爸媽,我和我弟。”
“最後一個問題,你聽說過親戚朋友裏,夫妻兩人來虹城打工,雙雙意外去世的麽?”
林曉瞟了眼正在削蘋果的盛繁,他一刀下去,方形果皮連着大塊果肉,墜入垃圾桶。
“讓我想想,” 張秘書看不得食物浪費,申請幫盛繁削皮,轉身去衛生間洗手。
盛繁本想拒絕,看到林曉刀他的眼神,只好乖乖交出半菱形蘋果。
果皮半個指甲蓋粗,均勻地從張秘書手中滾動生成,肉眼可見地,他松弛了下來。
“有~小時候我媽揍我的時候老提,大概20年前,二姨二姨夫去虹城工地,車好像超載,墜江。”
對上了,林曉按耐住欣喜,“我還想吃個大的,” 朝張秘書又扔了一顆蘋果。面上裝作不經意地問:“那你二姨家的孩子,日子過得很苦吧?”
“林小姐,這是第四個問題,我沒法回答,”蘋果在張秘書手裏,旋轉着脫下薄薄一層紅色百褶裙,“因為聽說他不久生病死了。”
盛繁作為無關人士,避嫌離場,獨自在樓梯過道啃蘋果。順便再看看18年前,《虹城新聞》現場報道陸家祠堂大火視頻。
視頻只有2分鐘,當時火勢猩紅,煙火滔天,無法看清一樓建築。鏡頭前人影來回晃動,不是求生,就是救火。
透過冗長的法律文字,林曉發現保密協議限制的範圍,包含滕依雲先生在病房裏的任何言行,“這個我不接受。”
張秘書臉色冷峻,“林小姐,我們不是小孩過家家!”
“是,你家總經理發狂的事,我答應絕不外傳。但他清醒時,主動提到一些當年的事,對案情有幫助,我沒法保密。”
“你等我請示一下,”張秘書背過身去,撥電話。
林曉無奈搖頭,自己在張秘書那兒已喪失信譽。
張秘書把手機調成外放,滕依雲的聲音冒着冰櫃冷氣,“林小姐,當年的人,除了我,都死光了,還調查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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警局鑒證科,燕丹赫日記筆畫痕跡分析,還原缺頁內容:
八月十二,小雨。
今日吾攜孫女蘭蘭,照例去陸家問診。陸亭之症着實難解,真元衰微,腎虛脾旺。
晚飯時,蘭蘭向來挑食,竟連吃兩碗米飯。小孩戲言不想和餓死的哥哥一樣,被埋進土裏。
陸家無義子,孤兒何處尋?(最後一行被重重劃去)
徐朗拿着筆跡鑒定報告,回三樓一支隊辦公室,跑空。最終,他蹲守在廁所外詢問:“刑隊,針對馮豫探長的調查,還沒出結果麽?”
拉上鏈子,刑隊嘆氣,躲到廁所也不安生,“你是想問,手裏那份報告能不能給馮豫師侄——林曉看吧?”
“是。”
刑隊拉門出,放低音量,唯恐隔牆有耳,“上頭有關馮豫的安排,你我都無權過問。” 他兩手故意往徐朗身上蹭,“我記得,林曉還是咱一支隊的編外,沒變。”
“好~” 徐朗放下心後,才驚覺不對,“刑隊——你是不是便後沒洗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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無菌VIP病房,漢森全身被紗布纏繞包裹,只剩黑黢黢的眼睛和鼻孔,身體近90%的皮膚,三度嚴重燒傷。
“幸好,他引爆的是□□,硝酸铵純度不高,威力不大,他才能撿回一條命,”病房玻璃窗外,主治醫生解釋道。
“我給他的炸彈,當然有數。能喘氣就夠了。通知梁律可以公布漢明山的遺囑,趁他要官宣執掌漢氏地産,我打算看他如何跌落泥潭。”
“是,秦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