單建平沒有馬上回答，而是愣住了。
當一位省級專家當着自己的面說出了“這個全新觀點在國際上都還處于理論階段”，他聞言後心裏一驚。
單建平還清清楚楚的記得，昨天在技術科辦公室自己也曾經用差不多的話質問過提出這個觀點的鐘白，鐘白告訴他是一位學者去省化工技校做報告的時候說明的。
但如果自己再轉述一遍，可能會比較模糊，不如讓鐘白自己來說明好了。
于是單建平馬上把站在自己身後的鐘白往前一拉，嘴裏的話卻變成了……
“是我們技術科的新同志鐘白告訴我的。”
什麽？！
童四方一聽這話，再看到突然出現的鐘白那年輕的模樣，嘴巴張大成了一個“O”字型！
“新同志鐘白……提出來的？”童四方又從頭到腳打量了一遍鐘白，不敢置信的問道：“你在哪家科學刊物上發表過？我沒記得國內有人刊出和這個理論有關的文章啊！”
鐘白剛才一聽單建平那句充滿歧義的話，就知道有可能會引起誤會，這下再看到童四方那震驚的模樣，暗道一聲不好，估計又要花口舌解釋了。
質檢科科長王天林這會兒也是一臉懵逼，面對鐘白這張完全陌生的臉，他也追問道：“新來的同志？我去省城之前都沒看到過啊，什麽時候報道的？”
單建平趕緊解釋道：“老王，小鐘就是在你出差的這兩天剛來報道的，楚廠長給分配到了我的技術科。”
王天林這才驚疑不定的看着鐘白，但對方依舊沒有吭聲。
與此同時，廠長楚軍心裏同樣震驚了，怎麽什麽事都和這個鐘白有關？
但他看到鐘白沒有回答的時候，還是忍不住發聲提醒道：“咳咳……小鐘，童教授問你問題，你趕快回答。”
鐘白見躲不過，只好又把昨天那套說辭搬出來了，畢竟單建平也在場，臨時換理由也行不通。
“這個嘛，不是我提出來的，而是在學校的時候聽到一位學者做公開報告的時候說的。”
“你是哪所學校畢業的？”童四方馬上追問道。
“省化工技校。”
“省化工技校？！”童四方再度震驚了。
他還以為鐘白是什麽一流大學化工專業畢業的大學生，沒想到居然是省化工技校的技校生？
片刻之後，童四方立即反應過來：“你們學校我上個月還去演講過，這理論你是聽哪位學者報告裏說的？把名字說出來聽聽，我肯定認識！”
鐘白心道這事兒就是我杜撰出來的，哪裏知道名字？
但面對衆人的眼光，避開這個問題又是不可能的，所以他只好含糊道。
“這個……我也不知道他的名字，那場報告我只是順便路過進去聽了一下，不過聽他說好像這個理論是從西德那邊傳過來的。我昨天看了化驗報告後覺得似乎和這個理論有關，就給單科長提出來了。”
“沒錯！這個理論的确是歐洲、特別是西德那邊的學者率先研究的！”童四方的語氣中已經少了一絲疑惑，多了一絲興奮。
見對方總算沒有糾纏理論來源的問題，鐘白這才松了一口氣。
童四方這下重新戴上了眼鏡，繼續翻看起後續的報告來。
又過了十分鐘，他才合上報告，轉頭對楚軍說道。
“楚廠長，你們技術科通篇報告看下來，語言邏輯嚴密，觀點清晰，指出的問題可能性也的确存在，但這一切都是建立在游離磷酸成分對磷肥肥力的影響這個全新觀點上的。我個人對此報告不否定，不過真正的原因未必只有這一個，還需要繼續深入調查才行。”
“另外，即便你們廠裏的磷肥肥力下降真是由于游離磷酸成分對磷肥肥力的影響所導致的，也還沒有一個為什麽會出現游離磷酸成分的原因說明，不能僅僅只用一句報告裏的‘有可能存在的測量偏差’來解釋，這也需要調查。”
楚軍糾結的還是一開始對方提出要開動磷肥生産線的問題，此刻聽到童四方對另外一種可能沒有否定，他眼睛一亮，問道：“童教授，這麽說現在已經有新思路，不用再組織開車生産了嗎？”
童四方搖搖頭道：“不，這只是說明有一種額外的可能性，我個人認為主要原因應該還是出在生産設備和流程裏，你們廠裏的蘇式設備本來就比較老化，這無法排除。”
王天林見老師已經下了初步判斷，馬上幫腔道：“是啊楚廠長，我老師在這方面的經驗很豐富，去年年底，省城那座五萬噸級化肥廠質量問題也是他老人家去了之後才解決的，您還是考慮一下比較好。”
楚軍聽王天林這麽說，也不禁猶豫起來。
偷偷摸摸開工個一兩天，他楚軍倒也不是真的不敢。
只不過這就留下了一個把柄，若是童四方真能從裏面找出問題原因，并在短時間內解決，那自然結果大家歡喜，縣裏也不會追問這事兒，就當不存在。
如果開了生産線，看完流程還解決不了，時間一久這事兒肯定瞞不住，到時候縣裏再随便找個機會當面一提，那危險性可就大了。
他斟酌片刻，才低聲對童四方說道：“童教授，那您看咱們是不是可以先按照技術科報告提出的新思路，在那個方向查一查再說？這邊開工的話，我需要私底下先給縣裏彙報一下，以免……”
“以免什麽？”童四方直接打斷了楚軍的話，語氣裏也有些不耐煩起來：“開工生産是為了檢查流程，又不是生産次品出去賣！讓縣裏派人把這次開工生産的産品封存就好，他們難道還會說什麽不成？”
他想了想又補充道：“根據國內化工部發布的年度報告，全國上上下下幾千家化肥廠，化肥産品質量問題，80%的原因來自于生産線，只有不到20%的原因來自于其他環節，楚廠長，你應該相信科學！”
童四方語氣堅定，又拿出了科學數據，即使是楚軍這樣強勢的廠長也不得不重視他的意見。
楚軍好不容易在內心說服自己，開口說道：“是啊，我們搞生産的還是要相信科學，既然這樣的話……”
沒想到，鐘白此刻突然開口道：“既然相信科學，那就沒必要再開工一次！昨天我和單科長已經走過一遍生産流程了，沒有發現任何問題！”
童四方聞言，臉色已經變得難看起來。
剛才自己給楚軍好好說事實、講道理，要求對方開啓生産線，楚軍話裏話外都是軟釘子不同意。
這下怎麽自己廠裏的反倒還先查看了一遍？
那豈不是把自己這個副教授沒看在眼裏麽？
沒想到，一聽這話的楚軍立刻警惕的轉頭盯着兩人厲聲問道：“什麽？你們敢在沒有廠裏同意的情況下私自開啓生産線查看流程？”
看來連楚軍都不知道這事兒，童四方臉上表情這才微微松動。
不過，童四方沒想到鐘白的下一句解釋更讓他大跌眼鏡！
“楚廠長，我們沒有開啓生産線，只是在停工的狀态下走了一遍就排除了可能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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