圓,輻射了整個大荷山。三個圓,把整個大荷山,分成了三個區域。
龐磊把所有的警力分成了六隊,每一個圓包含的區域內,分派兩隊警力,同時從裏和外兩個方向相向行進,就像繞線圈一樣在同一個圓的區域內進行地毯式搜索。這樣既能節省時間,也盡量不會錯過某個角落。配合陸地上的搜索,還有航空搜救隊,在大荷山上空,同樣圍繞整座山,進行地毯式搜索。
龐磊安排完任務,六個分隊的隊長紛紛領命去執行任務,朱小萬和戚玥分別帶領其中的一個分隊,搜索最中心的圓覆蓋的區域,這也是整個特警隊重點搜索的區域。臨時駐地只留下幾名工作人員,配合他這個總指揮随時掌握六個分隊的搜救情況,及時調整方案。
一切安排就緒,桑槿擰開了一瓶礦泉水遞給他,一邊環視四周一圈。
視線所及之內,山巒起伏,地勢崎岖,到處都是斷層,形成一道道深谷,每一條深谷,都深不見底,籠罩在一片雲霧之間。到了晚上,估計搜救行動會更困難。
她忍不住問他,“我們這樣全範圍搜索,會不會戰線拉得太長?萬一他們躲在某個隐蔽的山洞裏,我們這樣估計一時半會兒很難找到。”
龐磊一口氣喝完了半瓶礦泉水,把水瓶遞給她,“天黑之前,先過濾一遍。”他沒有說過濾一遍之後要怎麽做,轉身回到工作桌前,上面鋪滿了和案件相關的各種資料。他拿起一份資料,随口問了一句,“你剛才用我的手機做什麽?”他沒有特別看着她,眼睛仍然盯着手中的資料。
桑槿緊跟着他走到工作桌前,想要繼續追問過濾一遍之後再怎麽搜救,聽到他的問題,她咬了咬唇,坦白承認,“我用你的手機給程蓉發了條信息,我怕用我的手機發給她,她不會看。我也沒說別的,就是祝她生日快樂,讓她別胡思亂想。她現在精神狀态不太正常,我怕她會想不開,更怕她會主動受何非的控制,這兩種情形都很危險。”
龐磊放下手中的資料,拿起被資料蓋住的一本書,《瓦爾登湖》,他翻開,視線落在扉頁上的一行字上:有沒有一座理想的家園,可以承載一切黑暗?
“這是他們搜查程蓉住的公寓時找到的,看起來好像是程蓉喜歡梭羅的《瓦爾登湖》,上面重點畫了批注的那幾句話,跟何非留下來的手機裏那些內容一樣。”桑槿看着他手中的書解釋。
龐磊迅速翻看着書頁,“說明何非去過程蓉的公寓,應該是趁她不在的時候。這個人,肯定一直在跟蹤她。”
“确實很有可能。不然,星期六那天,程蓉和孫豔在健身房争吵,他也不會那麽快知道。我想不明白的是,他跟蹤程蓉,又不直接面對她,也沒有傷害她,他對程蓉,到底是不是一種愛情?而程蓉對何非呢?他們之前肯定很早之前就已經認識,她對他除了逃避,有沒有一點特殊的感情?”
桑槿擔心說得不夠直白,繼續解釋,“比如說這本《瓦爾登湖》,有沒有可能,是他們兩個人都喜歡的書?其實我一直覺得,他們兩個還是有很多相似之處,或許在程蓉心裏,她也會覺得他們兩個就是同類,她否認自己喜歡何非,就像她不喜歡她自己。但事實上,最能懂她的人,就是何非。她不承認,不喜歡,但也不能否認這個事實。如果她是這麽想的,我擔心她現在很有可能已經主動落入何非手中。”
龐磊放下手中的書,看向她,眉宇微蹙,這麽複雜的心理,尤其牽涉到男女之間的感情,他自然不能明白得那麽透徹,他只能就事論事,“她也應該明白,何非現在就是個殘暴至極的殺人兇手,非常危險。”
“這才是最讓人頭痛之處。程蓉跟何非或許有些地方相同,但最大的不同,她還能感受到正常的愛,雖然她可能不懂得怎麽回應,她對常人或許冷漠,但在生死關頭,她還會有恻隐之心,比如昨天早晨,她第一時間出現在孫豔的死亡現場,她的反應表明她同樣對孫豔的死感到惋惜。”
“你怎麽知道她能感受到正常的愛?”龐磊看着她,仍然是似懂非懂的眼神。
桑槿嘴角抽動了兩下,卻沒有跟他解釋。她在清安大學的學生公寓,第一次看到他們同時出現,誤會他們是情侶。當時她還跟程蓉解釋,讓她不要誤會,程蓉卻臉紅了。她确信,程蓉或許也屬于精神變态者,她自己也知道這一點,但她一直在進行抵抗,而眼前的這個男人,能讓她感覺到正常人才能感覺到的愛,所以她才會臉紅。這種感情雖然是單方面的,但對程蓉來說,是一種精神上的力量。
桑槿不知道,如果她沒有出現,程蓉是不是還會繼續保持原來的平靜,最終痊愈。這個問題,她不想知道答案,因為她已經出現了,這個男人現在也屬于她,她沒有那麽偉大,拱手相讓自己的愛人。她現在只希望,他們可以順利救出所有的人質,包括程蓉。以後該怎麽做,她現在還不敢去想。
在她沉思之際,龐磊被一名警員叫走,向他彙報最新的搜救情況。她留在工作桌前,繼續過濾查閱所有的信息和資料。
——
逼仄的山路,一邊是山,一邊是深不見底的山谷。
山路上,一男一女并肩行走。女人走在裏側,被男人牽着手。他小心翼翼地護着她,盡量不讓她被枝桠荊棘碰到。
程蓉偶爾轉頭看向他。她已經有很多年沒有見到他,眼前的男人,劍眉星眼,五官俊朗如昔,深咖色的長款風衣,在快步行走中,顯得飄逸潇灑。她忍不住在心裏感嘆,這樣的一個男人,混在人群當中,幾乎沒有人會把他和殺人不眨眼的惡魔聯系起來。
“我們還要走多久?你到底要帶我去哪裏?”程蓉突然開口問他。
她已經辨不清來路和方向,只記得她從海邊回到公路上,乘坐汽車,在他指定的地方下車。她一下車,他不知道從什麽地方突然出現,領着她開始趕路。乘船,過河,爬山,穿山洞,走峽谷,再上山,下山……中間彎彎繞繞,她已經記不清走了多久。
夕陽已經快沉到山颠之下,但他似乎還沒有停下來的跡象。
“馬上就到。以後我們就住這裏,永遠住在這裏。”何非看向她,眉眼間流溢着溫柔,“蓉,這個地方,你一定會喜歡。”
“要住也是我們兩個人,人多了你不覺得煩嗎?”程蓉一提到這個話題,他就不開口說話了。她有些不滿,直接追問他,“何非,你是不是已經殺了他們?”
“他們是屬于你的,蓉,你不記得你曾經說過,你也想殺`人嗎?”
“我說了,但只是說說。何非,這是一種病,很可怕的病,你懂不懂?”
他笑了笑,沒有回答她的問題,卻說了一句很抽象的話,“是啊,這個騷亂的世界,所有的人都有病。”
“……”程蓉掙脫他的手,停住腳步,讓他走在前面,她走在後面。
他也沒強求她,繼續侃侃而談,發表他對這個世界的看法,對人類的看法,一會兒又轉到他們曾經在美國學習過的地方,在美國的校園生活,一會兒又轉到他工作過的醫院。他講得很空泛,話題随時轉變,沒有重點。
程蓉只是聽着,偶爾附和一兩句,不時地俯身去采摘路邊的花草,趁他專心講話的時候,悄悄折斷路邊的樹枝,花草,或矮木叢。如果警方在搜救人質,經過這裏,或許能看到。
他們最終繞到了兩座山交接的山腳下,山縫間有一條三米見寬的水渠,水面上泊着一條小木船,他扶着她先上船,他随後跳上船,劃動着船漿。小木船沿着水流,從山縫間兩米見高的洞裏穿過。
“你是怎麽找到這麽偏僻的一個地方?”程蓉坐在船尾,看着船頭劃船的男人。
“小時候,我和我哥一直住在山上,他經常帶我到山上采藥。這應該就是你理想中的瓦爾登湖。”
“瓦爾登湖?那只是一個理想。你不知道梭羅也只是為了寫書,才隐居了兩年。人是離不開社會的。”
“群居在擁擠不堪的社會中,你快樂嗎?蓉,我看出來了,你不快樂。所以,我們步入叢林,遠離虛僞的人群,才會快樂。”
程蓉再一次沉默,她突然意識到,他說的話,她似乎都無法反駁。聽不出哪裏錯了,可事實就是錯了,如果沒有錯,他怎麽會變成現在這樣?
小船劃行了一段時間,終于靠岸停下來。兩個人上岸以後,他拉着她繼續沿着峽谷往前走,走出峽谷,視線突然變得寬敞。原本狹窄的水流,彙入一汪靜湖。湖邊有一座木屋,連接木屋和湖岸之間,是用長寬均勻的木條人工搭建的一條路,一直延伸到湖中心。暮色中,周圍的一切顯得那麽安寧,平靜。
程蓉腳步頓住,遠遠地看着眼前這樣一個世外桃源,覺得很不可思議。更不可思議的事情,在他拉着她進入小木屋之後,陸續發生。
程蓉一進去,立刻就聞到一股濃濃的藥草味,隐約還能聞到一股血腥味。小木屋應該是新造的,裏面的一切設施也都很新。空間不算很大,但也不小,被一個很高大的書架隔成了兩間,書架上面擺滿了書,所以,視線也被阻斷。外間有一些簡易的生活設施,中間一張方桌,桌子上面放着一個蛋糕盒。桌子一邊,靠牆的地方,放着一臺切草藥的鍘刀,鍘刀上面血跡斑斑,旁邊擺放着還沒有切完的草藥。
“那幾個人呢?”程蓉轉身看向他。
“在柴房裏。你餓了嗎?我們先過生日,我煮面給你吃。”何非推着她坐到方桌旁邊的椅子上。
他的力氣很大,程蓉要起身,卻被他按住,“程蓉,不要考驗我的耐心,你信不信我直接把他們一個個剁了扔到湖裏喂魚?本來都是該死的人,你管那麽多幹什麽?”他的聲音異常冷硬。
程蓉聽到這樣的威脅,周身感到冰冷,她感覺整個小木屋像是一個冰窖,泛着陰森的寒意。她沒再說什麽,問他怎麽煮面。他讓她坐着別動,他自己脫下風衣,只穿着一件黑色的襯衫。卷起衣袖,走出了木屋。
程蓉想跟上去,被他制止,她只能留在房間裏,走到書架前,随手拿起一本書,随意浏覽。書是嶄新的,沒有做任何标記,她重新放回書架,又抽出另外一本,也是一樣的新。換了好幾本,都是一樣。最後,她抽到了一本舊版的《瓦爾登湖》,裏面同樣是一片空白,沒有閱讀過的痕跡。
她忽然想起早晨離開警局前,桑槿放給她聽的那些音頻。他沒看過這本書,怎麽會知道那幾句話?
程蓉想起,她一個月前,偶然遇見龐磊和桑槿在菜市場買菜苗,朱小萬也在,前面兩個人沒有看到她,朱小萬卻看到了她,還跟她聊了幾句,向她描述他們的新家,他們一同種花,種菜,養魚。她也知道朱小萬看似無意在她面前提起這些,其實是有心告訴她,他們現在過得很幸福,提醒她不要去打擾他們。
那一天,她情緒很低落,她去書店逛,看到《瓦爾登湖》,就買了一本。眼前的這一切,到底是巧合,還是他有意為之?難道,他嘴上說不會打擾她,其實一直在跟蹤她?
程蓉尋思之際,突然被身後的聲音打斷思路,“蓉,你想要的生活,我現在已經實現。這裏的這一切,你滿意嗎?”
“……”她轉頭,看着門口出現的身影,餘光瞥見桌上的生日蛋糕,腦海裏再次浮現鍘刀上的血跡,突然感覺到毛骨悚然。
作者有話要說: 作者的話:
那些一筆帶過的東東,你們腦補吧~
☆、Chapter 092 絕望的愛
夜色清涼如水,月色熹微。
黑漆漆的大荷山,只有半山腰處亮着微弱的燈光。
第一輪搜尋結束以後,龐磊讓大部隊原地休憩半個小時,便召集特警隊六個分隊的負責人,回到駐地,聽他們一一彙報搜查的情況。結果都是一樣,沒有發現可疑跡象,也沒有找到人。
有人提出放棄搜尋,“把出入大荷山的每一條路堵死,十天半個月之後,兇手自然會出現。”
朱小萬立刻在一旁開玩笑,“兇手這麽熟悉這座山,在裏面生活個一年半載估計不是問題,再出來的時候,應該就不是一個兇手四個人質,而是爸爸媽媽與若幹寶貝,說不定還有爺爺奶奶了。”
這個玩笑,讓在場的人大多數都靜默下來,也有人在偷着笑。
朱小萬說的這種情況,不難想象,但沒人敢去想象,尤其現在擔負重任的總指揮官,龐磊針對他的這個玩笑,即刻下令,“這是不可能的事情,明天天亮之前,一定要找到目标!下一輪搜尋,我們放棄山面的搜索,縮小範圍。”
他的話音一落,衆人紛紛開始讨論,兇手最可能出現在什麽地方。
朱小萬提供了一條線索,程蓉一個月前,曾經在菜市場看到過桑槿和龐磊,他還跟她提到了他們種花、種菜、養魚之類的事情。程蓉那天去過書店,《瓦爾登湖》這本書就是那天買的,書的扉頁,寫了買書的日期。
桑槿一聽,立刻看向龐磊,“你剛才說何非很有可能在跟蹤程蓉。如果他真的一直在跟蹤程蓉,很有可能也知道了這件事,他想要取悅她,會不會是想以《瓦爾登湖》為藍本,為她打造一個世外桃源,再把她引到這裏來?他想和她在這裏……”同歸于盡這四個字,她沒有說出來。
她的設想,龐磊自然早已想到。他看向衆人,語氣更為篤定,“第二輪搜索,我們鎖定特定方向:深入谷底,以斷層交接的山谷,有水源的地方為主要搜索目标。”
他再次對照地圖,把搜索區域進行劃分,六個特警分隊,分工方法大體和之前的類似,只是搜索範圍縮小了,也更有針對性。他還派了一個小分隊的警員,即刻去聯系附近何古村的人,準備渡河的工具。
一切安排下去以後,各個分隊很快離開,去執行任務,臨時駐地又安靜下來。
桑槿向龐磊提起姜局從何向輝口中最新了解到的關于何非和程蓉的一些背景資料。
何非果然有過被逮捕的經歷,被逮捕的原因,就是被懷疑殺害程蓉的父母。但當年何非16歲不到,未成年,也有案發時不在場證明,作證的人正是程蓉自己,所以何非最終無罪釋放。此後,他們就都被送去了美國。
“他們去美國都改名換姓了,檔案裏面也沒有記載何非的這些案底,程蓉的簡歷也很簡單。他們兩個人的專業能力都很強,應該也跟我一樣,願意充當‘臨時工’。所以我們查不到何非的資料。如果不是何向輝說出這些,估計又是一個永遠也查不出真相的懸案了。不過,我有一點不明白,程蓉當年為什麽要給殺了她父母的人做證?” 桑槿放下手中的資料,轉頭看向旁邊的男人。
龐磊盯着手中的資料,“程蓉對她父母應該非常痛恨。”他講起曾經有一次在解剖中心遇見程蓉,看到她拿着刀在一具屍體上亂劃,一邊自言自語,罵狗男女,說他們不配做父母,她要殺了他們!
桑槿一聽,脊背瞬間感覺到冰冷,心裏直發毛,“這麽說,很有可能她在何非面前也說過,她想要殺了他們,何非肯定誤解了她的意思,就真的殺了他們。這種事情,實在太可悲了!”她忍不住輕嘆了口氣,“難怪程蓉一直躲着他,我現在都不知道該怎麽理解他們之間的關系。”
“他們之間錯綜複雜的關系,永遠都會有沖突,所以他們不可能像平常男女一樣相安無事地一起生活。現在還三個人質,怎麽處理這三個人質,會是很大的問題。”龐磊收回視線,拉着她坐下來。
兩個人并排坐着,龐磊攬住她的肩,讓她把頭靠在他肩膀上。
桑槿追問他,“你是不是擔心,何非想要程蓉殺掉他們,但程蓉想要救他們,她會激怒他,何非精神狀态喜怒不定,一怒之下,說不定把程蓉也一同殺了?”
她無法想象,現在他們看不到的某個地方,到底在發生什麽樣的事情。
龐磊沒有肯定,但也沒有否定,“程蓉始終只是在懸崖邊緣徘徊的人,只要有人拉她一把,她可以回到正常的世界。但何非已經掉下懸崖,卻拼命地要把她往下拽,這才是事實的本質。”
桑槿沒有再開口說話,這個沉重的事實,像巨石一樣壓在她心上,壓得很難受。
“第二輪搜索,為什麽還沒有信息反饋回來?”她等得有些焦躁。
龐磊低頭看着他,“別急,山谷裏的搜索,沒那麽容易。你累不累?靠在我身上先睡一會兒。”
她點點頭,現在已經過了大半夜,她确實很困,閉上眼睛,沒多久就睡着了。
——
彼處,山間小木屋內。
程蓉坐在桌前,她面前擺放着一碗熱氣騰騰的面,何非坐在她對面,看着她。兩個人就這麽靜坐了許久,都沒有開口說話。
他突然伸手要去揭開蛋糕,“我們點蠟燭。”
程蓉大驚失色,立刻制止,雙手按住蛋糕盒,“不要,我不喜歡吃蛋糕。只要吃面就好,過生日,不是要吃長壽面?”她說完,埋頭開始吃面。
他也沒強求,雙臂交疊,放在身前的桌面上,看着她吃面,又開始東拉西扯,聊起他們以前在美國的生活。
程蓉完全沒有胃口,吃了幾口,就放下手中的筷子,正視着對面的男人,“何非,我們把這三個人放了吧,明天我陪你去自首。殺人就是犯法的,以後不要再這樣。他們作惡多端,總有一天會遭到報應。”
何非背突然往後一靠,臉黑下來,“程蓉,你是不是太天真了?你真的以為好人有好報,惡人有惡報?這種說法,我已經用我的一生證明,錯!有權勢的人,永遠都是對的,想得到好報,就會有好報,因為游戲規則就是他們來定。自首?你讓我在監獄裏度過餘生,還是看着他們用子彈穿過我的心?不可能!我寧願,”他聲音突然低下來,“死在你手裏。”
“我只會對死人動刀,我對活人沒興趣。”程蓉想要繼續說服他放走三個人質,又被他打斷,“你殺了我,我就是死人,你怎麽處理,随你便。”
程蓉吓了一跳,“你說什麽?何非,你沒聽明白我的話,我不想殺人。”
“不對,你曾經親口對我說過,你想殺人,你想殺了他,殺了你母親,他們兩個一直欺負你,所以他們都該死!”
程蓉突然站起來,因為起得太快,身後的椅子被帶倒在了地上,她卻沒有去扶,一直瞪着他,不敢相信他說的話,“這麽說,他們兩個真的是你殺的?你為什麽要騙我?你當時不是說你沒殺人?你讓我做僞證!何非,你是不是瘋了?我當時說的是氣話,我是恨他們,可他們至少……”
“他們至少,一個是你的親生母親,一個是你的繼父,你的繼父欲求不滿,拿你來出氣,你的親生母親不阻攔,反而助纣為虐,拿你來讨好一個狼心狗肺的禽獸。所以我殺了他們,我挖了他們的心,剁成了肉泥。我有錯嗎?”何非同樣站起來,沖着她大吼。
“……”程蓉身體一晃,雙手撐着桌面。她看着眼前的男人,不知道該恨,還是該悲。她現在才知道,原來她才是兇害他們的根源。可她,竟然感覺不到一絲內疚!
15歲的記憶,成為她永遠不敢去回想的夢魇。她沒有告訴過任何人,她看到他們死了,死得那麽悲慘,她卻一點悲傷的感覺都沒有。她只想躲得遠遠的,遠到太平洋彼岸,想要遠離這種不堪的往事,卻發現,不管她躲到哪裏,都不快樂。
“蓉,不要再壓抑你自己。看着傷害過你的人痛苦地死去,這是多麽快樂的一件事情。那三個人,是那個姓馮的禽獸用來交換他自己狗命的籌碼,當然,我不肯定會放過他。你看看他們,過得多麽逍遙自在,用獵殺動物來滿足自己的快`感。殺人和殺動物,有什麽區別?所有的人都該死,你現在就去殺了他們!”
何非吼完,從腰間掏出一把長刀,擺在桌面,推到她面前。
程蓉看着亮閃閃的刀,又看向他,“何非,姓馮的是禽獸,但不能由兩個小孩和一個女人來為他償命。他們獵殺動物,也是他們自己的事情,我們為什麽要浪費那麽多的時間在他們身上?”
她看着他眼睛裏殺氣騰騰,心裏一橫,扶着桌沿,繞過桌子,走到他面前,雙手抱着他的腰,“你,不是愛我嗎?你會不會嫌棄我?”她的聲音突然變得溫柔。
“……”何非臉上表情一滞,瞬間愣住,似乎不敢相信她說的話。他嘴角抽動了幾下,沒有開口,直接将女人打橫抱起來,大步走向書架背後的空間。
書架背後,是一張簡易木床,他抱着她,把她放在床`上,自己開始脫衣服。
程蓉趁着他脫衣服的間隙,悄悄地把剛才随手從桌面上拿過來的刀放在床墊下面,平躺下來,腦海裏迅速思索着,接下來應該怎麽做。她應該直接殺了他嗎?
她看着欺身壓過來的男人,裸`露着上半身,她瞬間閉上眼睛。只是,等了許久,他都沒有什麽動靜,只聽到一聲嘆息。她忍不住睜開眼睛,看着近在眼前的男人。
“蓉,為什麽你始終不相信,我對你的愛?你真的感覺不到嗎?”
程蓉聽到他這麽惆悵的聲音,心突然像擰毛巾一樣被緊擰着,絞痛難忍,回答得卻很平靜,“我不是不相信,是害怕。這樣的愛,我不敢接受。我也不知道,什麽是愛,因為我确實感覺不到。”
“你撒謊,你很難過,因為你知道我快死了,你緊張,你舍不得。”
“何非,不要死。你可以不死,你先去美國,監獄也沒有你想象得那麽可怕。至少還可以活着,還有機會重新出來。死了不就什麽都沒有了嗎?你不害怕嗎?”
“我害怕什麽?你呢?你現在不怕我嗎?我想跟你做`愛……你願意嗎?”
程蓉聽到他越來越粗重的呼吸,有些緊張,但似乎沒有她想象的那麽恐怖,她仍然沒有想到接下來該怎麽做。她搖了搖頭,“只要你不嫌棄,我無所謂。”
他靠下來,吻住了她,像是很激動,雙手瞬間扯開她的衣服,有些急不可耐。
一切在無聲中推進。
程蓉沒有覺得惡心,也沒有覺得興奮,一直很平靜。
某一刻,她想起曾經有人想要撮合她和某個男人,她斷然否定。在她心裏,那個男人就像陽光一樣溫暖明淨。沒有人不渴望陽光,她也一樣,但在陽光底下,她會不自在,只有身處黑暗中,她才覺得舒适。
她知道,她注定就屬于黑暗,而眼前這個代表黑暗的男人,終于将她占有……
男人許是壓抑得太久,釋放得也激烈,最後,他在極度疲憊中睡去。
程蓉确認他已經熟睡後,悄悄地起身,拿出放在床墊下的刀,揚手揮刀向沉睡中的男人刺下去,刀還沒挨到他,她迅速又把刀收回。
她腦海裏迅速閃過許多的往事,15歲的黑暗記憶裏,始終有他的身影。每一次經受身心的摧殘後,她都會想到死。可他一直在她身後。
她突然下不了手,殺死他,就像殺死她自己!
程蓉最終不得不改變醞釀了一整個晚上的決定。她秉住呼吸,輕手輕腳的下床,把衣服和刀拿上,悄悄地走出去,在書架另一面的房間,迅速把衣服穿上,拿着刀,離開了小木屋。快速跑向木屋旁邊另一間更矮小的房間,應該就是他所說的雜房。
雜房裏面,關着三個人,一個四五十歲的中年女人,有些發福,兩個十幾歲的小孩,女孩看起來小一些,約摸十來歲光景,另一個是男孩,大概十五六歲。三個人背靠着背被綁在一起,看到她進來,手裏拿着刀,神色都大為驚恐,小女孩更是吓得大哭。
“噓!”程蓉示意他們別出聲,她匆匆跑過去,用刀把他們身上的繩索割開。
“你确定要放他們走?只要他們動一下,他們馬上就會被炸開花。”
程蓉聽到背後的聲音,瞬間呆愣住,背後有人靠近,像是帶來一股從地獄裏吹來的冷風,陰森森的,她感覺到入髓的寒冷。
作者有話要說: 作者的話:行文至此,想問,你們覺得程蓉與何非,兩個精神變态者之間,是愛情嗎?
☆、Chapter 093 晨曦最美
夜深,蒼穹萬裏一碧,安靜,闊遠而神秘。
桑槿睡了一覺,睡得不深,聽到駐地裏來來往往有人走動,她就醒了,醒來的時候,天仍然未亮。她盯着天空,發了會兒呆,聽到有人說話,循聲望去。
特警隊六個分隊的負責人已經回來,正圍着工作桌站立在四周。第二輪的搜尋,在改變搜索方向以後,很快就有了結果。她起身走過去,在龐磊身邊的空位上站定。
“醒了?”龐磊側頭看了她一眼,輕聲問了一句,很快又收回視線,讓他們繼續彙報。
桑槿輕聲“嗯”了一聲,看向朱小萬。
朱小萬沖她笑了笑,開始彙報,“我們在一條山路上,發現了逆風折斷的樹枝和花草,一看就是有人故意給我們留下來的指路線索。那條山路,通往兩座山交接的山澗,中間有一條水渠,約兩米高三米見寬的,□□,我留了一部分人守着,讓他們先去探測周圍的環境。”
“這應該是程蓉給我們留下來的記號,”龐磊聲音有些低沉,臉上表情凝重,似乎已經預見這個消息意味着什麽結果,他沉思片刻,很快又恢複了鬥志,“馬上準備出發,一定要在天亮前找到目标。兵分三路,朱小萬負責解救三名人質,帶上拆彈專家和醫療急救隊,以備不時之需;戚玥負責航空狙擊,聽我的命令行事。”
他沒有說第三路。桑槿不用問也知道,他自己要親自捉拿兇手。他不說,肯定是不想讓她跟着。六個分隊的負責人開始去召集大部隊的人。她輕輕拉了一下龐磊,不等他勸阻,直接堵住他開口的機會,“我做什麽?我一定要去。”
龐磊并沒有反對,轉身面對着她,上上下下又檢查了一遍她身上的防彈衣,才給她布置任務,“你的任務,把程蓉說服。”
桑槿沒有聽到他反對她去,立刻點頭,“好,我會說服她。她現在很有可能已經完全被何非蠱惑。”
她想到程蓉和另外三名人質昨晚一整晚都被何非控制,心情又有些沉重。一整晚的時間,會發生什麽事情?她不敢去想,卻又克制不住不去想,“希望何非在程蓉面前,還能保留一點恻隐之心。”
龐磊很嚴肅地指正她,“不要去寄希望兇手會有恻隐之心。還有,你也不要再去想他有多少苦衷無奈,你只要記住一點,他現在是殺人兇手,明白嗎?”
“明白。”桑槿聲音提高了半度。
“出發!”龐磊大聲喝令一聲,手一揮,特警隊又一次開始出動。
此刻,東方天邊已經出現一片柔和的淺紫色和魚肚白,預示着新的一天已經到來。
因為有人指路,隊伍行進的速度很快,桑槿也在路上看到了程蓉留下來的記號。特警隊到達朱小萬說的地方的時候,天已經大亮,有人在附近守着,從何古村臨時準備的船只,也已經漂浮在水面上。
隊伍分批上船,順着水流往下,進入狹窄逼仄的山洞,遇到低矮的地方,人只能彎腰才能穿過。
船劃行了約摸一個小時,才穿過山洞,視線豁然變得開朗。上岸以後,記號中斷。隊伍開始進入高度戒備狀态,摸索着徒步前進,所以行進的速度也慢下來。
桑槿一直跟随在龐磊身後,當她看到近似于《瓦爾登湖》書中描述的情景的時候,她很驚詫,她驚訝得差點叫出聲來,立刻用手捂住了嘴。小木屋,山,湖,橋,這樣一個神奇的地方,到底是怎麽創造出來的?并且還隐蔽得這麽好?
當然,眼下他們也沒時間去研究這個世外桃源是怎麽造就的,現在關鍵的問題是,他們要怎麽樣包圍木屋,了解裏面的情況,安全地把人救出來。
小木屋旁邊,有一間看起來像雜房一樣的更小的房間,裏面傳來小女孩的哭聲,不時還有人說話的時候,桑槿仔細辨認了一下,小女孩好像一直在問,爸爸怎麽還不來救他們。
他們初步判斷出,三名人質應該被困在雜房裏。何非和程蓉會在哪裏?在旁邊的房間裏嗎?他們……桑槿匆忙打住思緒。
按照之前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