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0 章

陳默點頭之後, 阮萌起身和班長打了聲招呼, 然後回到原位, 叫陳默起身。

陳默站起來的瞬間, 腳步一個踉跄,阮萌趕緊扶住他,陳默順勢将身體大部分重量依托在阮萌肩膀上。

阮萌從小練習跆拳道,這幾年又參加各種戶外運動,對這點重量也不覺得負擔。

她扶着陳默出了包廂,站在KTV門口攔了輛出租車,扶着他坐上去, 然後從另外一面開門坐在他旁邊。

陳默依舊習慣性的坐的筆直,只是眼神越發迷蒙,阮萌問他,“剛才一共喝了多少杯啊,這回喝醉了吧?”

陳默嘴硬,“我沒醉。” “一共喝了三十五杯。” 準确的報出自己喝的數量,語氣裏還帶着一絲小小的自豪。

阮萌撇撇嘴,沒和他争論, 喝了三十五杯怎麽可能還沒醉, 反正沒有哪個醉鬼會說自己醉的。

陳默醉的時候和平時不太一樣,他眼簾低垂, 一個人嘴裏嘀嘀咕咕念叨着什麽,阮萌湊過去,才聽出來他正一個人細數阮萌從小到大的各種壞習慣和糗事。

“從小愛吃零食, 撒的滿桌都是,東西喜歡亂放,橡皮總是找不到,每個星期都得重買一塊,丢散落四,拼圖最後一片踢到床底下,讓我連找了三天……自己說過的話轉眼就忘,喝醉之後忘記自己做過的事……”

阮萌眨了眨眼,這陳默記性好她一向都知道,但沒想到連這麽小的事都記得這麽清楚,小時候的事情她早就忘得差不多了,就記得一個大概,現在聽他說起,仿佛在聽另一個人的事。

陳默的聲音慢慢變小,直到後來阮萌已經聽不清楚他在說什麽,就坐在一邊由着他嘀咕。

最後陳默低喃了一句,“可是我還是很想你,很想很想你。”

然而旁邊的阮萌并沒有聽到他在說什麽,她正給阮春秋回信息,告訴他自己正在回家的路上。

出租車到了小區門口,小區安保很嚴,不讓陌生車輛出入,阮萌扶着陳默下了車。

陳默努力想要走直線,然而身體不受意志控制,走出來就變成了S形,阮萌一路扶着他走到門口,然後問他,“陳默,到家了,鑰匙在哪裏?”

陳默睜眼,幽暗的眸光中帶着一絲迷茫,他輕聲問了句,“家?哪裏是家?”

阮萌心裏嘆了口氣,自從秦楠和陳永國離婚以來,他看起來似乎和往常一樣,他仍舊沉默寡言、按部就班的生活,沒有人知道他心裏在想些什麽。

其實他心裏也是在意的吧?

聽父親阮春秋說,這麽多年,陳永國和秦楠都沒有回來這裏,這座房子和陳默,放佛已經被徹底遺忘。

阮萌從陳默外套兜裏掏出鑰匙,打開門,扶着他坐在客廳沙發上,她到廚房接了一壺水插電熱上。

等熱水的間隙,她走到沙發旁。陳默此時靠坐在椅背上,微微歪着頭,雙眼霧蒙蒙的望着阮萌,阮萌看着他的雙眼,忍不住輕聲問了一句,“陳默,這幾年你過的開心好麽?”

陳默眼簾垂了下來,濃密的睫毛輕輕顫動,沒有回答。

阮萌突然開始內疚起來,作為他唯一的好朋友,在他最難過的時候,沒有陪在他身邊。

這個世界日新月異,她同這個世界其他人一樣,有了自己的新生活,努力追尋着新事物。唯有陳默,獨自守在原地,等待着人們想起他。

阮萌蹲在陳默旁邊,擡手,摸了摸他的頭發,“陳默每年都領獎學金,陳默工作做得很好,陳默将自己照顧的很好,陳默長成了一個很好的大人,陳默所有事都做的很棒,所以,陳默是小天使,陳默是小天使。”

阮萌說完又繼續道,“有時候大人們會有新的選擇,想要開始新的生活,這一切不是你的錯。”

陳默擡頭,黝黑的眼睛望着阮萌,裏面像是漆黑的夜空中灑滿了亮晶晶的星星。

這麽多年,他似乎都在等這句話。

有人說他做的很好。

有人說這不是他的錯。

有人說他是小天使。

阮萌就這樣輕輕摸着他的頭發,慢慢的,陳默在沙發上睡着了,阮萌從他卧室拿出一條深藍色的毯子蓋在他身上,然後才回了對面家裏。

第二天一早,陳默準時醒來,假期已經過去,今天要去上班,陳默收拾妥當自己,打車去了公司。

在辦公室裏,陳默不時的看着自己手機,一直到上午十點,他才給阮萌發了一條信息,【醒了嗎?今天有什麽安排?】

過了五分鐘,阮萌回,【今天一個朋友從美國回來,給他接風。】

剩下的時間,陳默第一次工作的心不在焉,直到下午下班,陳默給阮萌打電話,阮萌接起電話時,裏面一片嘈雜聲。

阮萌直接道,“陳默啊,我們在XX中心,你過來嗎?趙文赫也在。”

陳默沒有猶豫,回了一聲,“好。”

阮萌報的地方正好離陳默公司不遠,他直接騎着自行車過去,一路到了阮萌說的包廂,打開門,就看到十幾個男男女女坐在裏面玩的正嗨,其中阮萌的笑聲異常明快。

她身邊除了趙文赫,還坐着一個年輕男人,男人相貌在這群人裏非常出衆,看五官,像是中美混血兒,似是察覺到陳默的視線,他眼睛向陳默望過來。

阮萌也看到了陳默,她立即起身過來拉住陳默,然後走到中間給他們介紹,“這是我發小陳默。”

然後又給陳默一一介紹這些人,她最先指的是那個混血兒,“他是Eric,中文名孟寒,今天就是給他接風,他們都是我們在美國一起玩的不錯的朋友。”

那些人中一個女孩子起哄,“阮萌,你發小長的真帥。”

阮萌笑,“是啊,從小就是我們學校的校草。”

“那你怎麽不下手?”

陳默看向阮萌,眼神裏帶着不易察覺的期待。

阮萌揮了揮手,“別瞎說。”

陳默的視線失落的移開。

阮萌拉着陳默坐在了趙文赫之前坐的地方,她另外一邊的孟寒笑着伸出手和陳默打招呼,阮萌把他的手推下去,笑眯眯道,“陳默不太愛說話,別介意啊。”

孟寒望着阮萌維護的樣子,嘴角露出一抹意味深長的笑。

陳默雖然沒伸手,但對着孟寒禮貌的點點頭,打了聲招呼,“你好。”

孟寒回,“你好,之前經常聽阮萌說起你,一直沒見到真人,現在終于見到了。”

陳默不擅長寒暄,只是客氣的點了點頭。

陳默坐在那裏安靜的觀察着所有人,孟寒非常健談,也很會調動氣氛,看得出來這群人都和他關系不錯,只是他的眼睛總是有意無意的掃向阮萌,因為坐的近,說話時總是湊得很近,舉止親昵,但又不會太刻意。

阮萌對此似是習以為常,毫不在意。

酒過一輪,趙文赫站起來,點了一首舞曲,開始站在空地上跳了起來,其他人也紛紛起來,和他一起跳舞。

陳默雖然不喜歡這種刺耳的吵鬧,但還是一直耐心的坐着,陪在阮萌身邊。

中間阮萌去洗手間,陳默和孟寒之間再無遮擋,孟寒再次和他搭話,“你和阮萌什麽時候認識的?”

“小學一年級。”

“哦,夠早的。”孟寒看着陳默,幽藍的眼睛裏閃着亮光,“那阮萌有沒有和你說過,她在美國救過我的命?”

陳默敏感的感受到孟寒話裏帶着一絲攻擊性。

不等陳默回複,孟寒繼續,“當時我們一起戶外攀岩,我的設備出了一些問題,還好是她眼疾手快的抓住了我,一個女孩子很少有這麽好的身手和力氣,要不是她,我可能就掉下去了,就算不死也得落下殘疾。”

陳默安靜的聽着,沒有說話。

“喜歡戶外的女孩子不多,阮萌是其中非常優秀的一個,這幾年,我們大大小小走過很多地方,也征服了很多地方。”說到這裏,他看着陳默,嘴角露出一絲笑,“你喜歡這些嗎?”

陳默搖頭,“不喜歡。”

“哦,那真遺憾,戶外運動還挺有趣的。”

這時,阮萌從洗手間回來,坐回座位,孟寒問阮萌,“之前你說的項目事的怎麽樣?”

阮萌臉色閃過一絲意外,緊接着她敷衍一笑,“嗯,再說吧,還沒定下。”

陳默疑惑的看向阮萌,孟寒打量二人神色,然後語帶歉意道,“看來你還沒和別人說?那我不多嘴了。”

別人。

陳默雖然對人際關系反應遲鈍,但經過這幾年工作的鍛煉,也聽出孟寒的話裏将他劃分為了‘別人’。

陳默的臉色開始泛白,他垂下了眼簾。

他一直都知道,她的世界很大。幾年未見,裏面又多了很多他不認識的人。

以前的阮萌,無論大小瑣事,都會和他分享,而現在,他已經被排除在‘別人’的行列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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