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 章 (2)

的最頂樓。到了頂樓,走廊的盡頭,就是她的房間。她進入公寓,立刻坐在沙發上休息,眼睛環視了一圈整個套間。

兩房一廳,不算很大,但一個人住剛剛好。也很幹淨,南北貫通,采光應該會很好。不過,她感覺有些空,還需要配置一些家具。她心裏已經開始在尋思,什麽地方,要添置什麽東西。

桑槿坐在沙發上休息了好一會兒,起身,在整個公寓內轉了一圈,最後來到了陽臺上。

清澈如洗的夜空,月亮徐徐上升,像一個大銀盤,格外亮堂,給大地灑下一地碎銀。

公寓後面有一個花壇,遠處,一片婆娑的樹影。

四處很靜,靜得讓人心慌。

桑槿在陽臺上站了一會兒,走回房間,簡單吃了點東西,便開始整理行李。

她打開行李箱,第一眼看到的,還是一串風鈴。是她母親留下來的,所有和家人有關的物品,只剩下這一件了。

桑槿把風鈴拿起來,“叮叮,當當,叮叮,當當……”

她腦海裏猛然浮現一個年輕漂亮女子的身影,耳邊仿佛聽到她清脆飽滿的聲音,像風鈴飄出來的歡快悅耳的聲音。

她母親喜歡風鈴,所以,連她和弟弟的名字,也和風鈴有關。她和弟弟都随母姓丁,她小時候叫丁叮,她弟弟叫丁當。

她小時候很讨厭她自己的名字,覺得很幼稚,可現在,卻很喜歡,感覺叫起來很順口,也很歡快。

問題是,丁叮這個名字,15年前就已經是個禁忌,她現在不能再使用。

桑槿想把風鈴挂起來,又想起姥姥說,風鈴不吉祥,所以一直不準她挂。最終她還是放棄了。

她把風鈴放回行李箱,視線猛然落在旁邊的一個圓形的錦盒上。

桑槿打開錦盒,拿出其中一個小錦盒,打開。裏面是一塊玉石,上面雕刻了一朵花的紋樣。姥姥第一眼看到就認出,玉石上的紋樣是扶桑花。

大的錦盒裏面,總共有15個小錦盒,每一個小錦盒裏面都放着一塊玉石,大大小小、形狀、顏色各異的玉石,總共有15塊。每一快玉石上,都雕刻着一朵花的紋樣,都是扶桑花,只是品種不同。

這些是她和姥姥在德國的15年,每年她生日的時候,收到的。可她到現在都不知道,這些雕刻着扶桑花的玉石,到底是誰寄給她的。

桑槿看着這些錦盒,整個人感覺到一股冷涔涔、陰森森的寒意。

她匆忙把錦盒蓋上,放回行李箱裏面,拿出幾件換洗的衣服,關上行李箱,迅速跑去浴室洗澡。

桑槿洗完澡出來,想起明天還有一件很重要的事情要去辦。沒有再去整行李,也不覺得餓,早早地爬上了床,準備睡覺。

她有些認床,但許是路途疲憊,沒過多久,她就睡着了。連經常做的噩夢,都沒再做。

翌日,晨曦初露時分,桑槿習慣性早起。

她一起床,視線落在床對面落地櫃上的白色瓷罐上,心裏開始犯難,她應該怎麽樣才能把姥姥送回丁家的祖墳呢?15年前的巨變,跟姥姥應該沒有直接的關系。所以,她思慮許久,決定按正常的程序去辦。

桑槿以最快的速度洗刷完,簡單妝扮了一下,煮了碗面,吃完早餐,就帶着姥姥匆匆出門了。直奔她小時候曾經生活了10年的地方,清安島。

桑槿走到校門口,保安很熱情地跟她招呼。她心情莫名喜悅,告別保安,她走到馬路邊,很快攔到了的士,坐上車。

她說出目的地的時候,司機問了一句,“小姐急不急?不急的話我們就走清寧橋,不走新清安大橋。”

“為什麽?新清安大橋不就連着清安市和清安島之間的主幹大道嗎?”桑槿很詫異,她包裏還放着清安市最新的地圖,之前特意了解過,所以很熟悉。

“那座橋不吉利啊,雖然是清安市标志性的大橋,但一般人能不走,盡量不去走。”司機很熱情,從後視鏡裏看了她一眼,繼續解釋。

“您是清安大學的老師嗎?這麽年輕漂亮的老師,一看就知道是外地來的。您可能不知道,那座橋,發生過很多事故,甚至還有什麽扶桑花連`環殺手案。還有那些想不開的人,都跑到那座橋上去輕生。對了,新清安大橋旁邊那做舊橋,當年通橋的時候,第一天就出現了坍塌,死傷無數。連造這座橋的工程師丁宇喬,也是從這座橋上跳下去的,據說他跳下去之前,把自己一家人殺光了。一家五口啊,就這麽沒了,實在可怕。”

桑槿聽着司機的描述,周身冰涼,抱着白色瓷罐的雙手,越來越緊,指節泛白。這些傳聞,她都已經能背出來了,可每一次聽到別人說,都會非常憤怒,心痛。現在聽到,仍然如此。

她很想反駁,告訴司機,那一定不是真的,她爸爸一定不是這樣的人!

可最終,她什麽話也沒說。只是聽着司機在耳邊講述很多關于這座橋的故事。司機後來沒有走新清安大橋,繞了一段遠路,去走新架的一座橋,清寧橋。

桑槿到達目的地的時候,仍然還很早,九點都不到。

她在車上旁敲側擊地問過司機,像她姥姥這樣的問題,應該怎麽解決。司機讓她直接去找家族裏的人,但丁家的家族裏已經沒人,那就直接去找村裏的領導。

她到了村委會的辦公室,跟工作人員說明了來意,工作人員告訴她,村長在見重要的客人,讓她坐着等。

結果,她這一等,半天都見不到人。每次她問還要等多久,得到的回答都是,等下去不就知道了!

桑槿很确定,他們在敷衍她。她趁着村長辦公室的門打開,有人從裏面出來,門關上之前,她直接溜進了辦公室裏。

“村長您好,我姥姥是清安村土生土長的村民,她現在要落葉歸根,這是合情合理的事情,希望您能抽出一分鐘時間,幫我處理這件事。我會非常感謝您!”

桑槿語速很快,把她想要表達的意思,迅速表達出來。

辦公室裏坐着兩個人。

背對着她而坐的人,穿着一身寶藍色的警察制服,還帶着警帽,所以她看不到他的臉,只能看到下巴。下巴的弧線非常流暢,很幹淨清爽,沒有任何雜質。小麥色的皮膚,讓人感覺很健康,陽光。

桑槿從他的坐姿,寬厚堅實的臂膀,能感覺到,此人很年輕,是個男人,并且,不是個簡單的人物。

他對面,同樣正對着桑槿坐着的中年男人,約摸四五十歲,禿頂,頂着一個啤酒肚,正給對面的年輕男人倒茶,一臉讨好的笑。他倒完茶,放下茶壺,才看向桑槿,上下肆意打量着她,視線最後落在了她手中的白色瓷罐上。

“像你這麽沒素質的人,我憑什麽要幫你處理這種瑣事?還有,清安村早就不存在了,現在只有清安鎮,你有沒有一點常識?人呢,都死到哪裏去了?”村長,不對,鎮長先生沖着門口大吼大叫。

他吼完之後,又轉頭看向對面的人,說話的語氣立刻變了樣,“龐警官,實在不好意思,我馬上讓她走。您想了解什麽,我會知無不言,言無不盡。您千萬別客氣。”

桑槿第一次這麽直接地感受到一條變色龍變色的過程,這麽形象生動,心裏又氣又怒。剛要發作,立刻有保安跑進來,推着她離開。

“讓她說完。”鎮長先生口中的龐警官突然開口。

他的聲音不大,卻擲地有聲,聽起來有一種威懾力,讓人無法拒絕。只是,桑槿聽他的聲音,又感覺他應該很年輕,為什麽會是這樣一種頤指氣使的語氣?這種說話的語氣,應該是長期發號施令磨練出來的。

房間裏的人都吓了一跳,齊刷刷地看向他。

“好,好,那就聽龐警官的。” 村長對着他笑,轉頭看向桑槿,臉上的笑容立刻消失,很不耐地問了一句,“那你說吧,到底什麽事?”

桑槿還沒開口,突然被一個聲音打斷。

作者有話要說: 作者的話:

龐警官出場了,撒花~

☆、Chapter 004 疑團重重

房間裏,空氣略顯混濁,不透風,也不透氣。

桑槿聽到旁邊工作人員的話,整個人愣住,不敢相信他說的是真的,重複追問了一遍,“你剛才說什麽?”

工作人員擡高了聲音,重複了他剛才說的話,“李鎮長,我們查過了,也反複核實過,這位小姐說的老人,丁梅,在15年前就已經宣布死亡,醫院還發過死亡通知書。當時也已經葬入丁家的祖墳。現在怎麽會又冒出來一個丁梅?”

“怎麽可能……”桑槿仍然不敢相信,聲音卻突然小了下來。

她腦海裏猛然響起一個聲音,“據說他跳下去之前,把自己一家人殺光了。一家五口啊,就這麽沒了……”這是她來的路上,的士司機的話。

她們一家,姥姥,爸爸,媽媽,弟弟,連同她在內,才五個人。這麽說,在外人眼裏,他們全都已經死了?

“丁梅是你姥姥,那你是丁宇喬和丁靜姝的女兒?”李鎮長已經不像剛才那麽不耐煩,相反,像是很意外,也很急切地想确定他說的是不是真的。

桑槿立刻起了警惕心,“不是,我姓桑。可能是我弄錯了,不好意思,打擾你們了。”她說完,轉身,匆匆逃離了辦公室。

她一口氣跑出了很遠,一直跑到看不見鎮委辦公大樓的地方,也沒看到有人追上來,她才停下來,大口大口地喘氣。

桑槿完全沒有想到,會遇到這樣的情形。

難怪她姥姥離開的時候,一再地叮囑她,一定不要回來,就在漢堡永遠生活下去。原來平靜的幌子下面,有這麽多不能見光的秘密!

他爸爸明明叫桑宇喬,為什麽變成了丁宇喬?

她和弟弟随母姓丁,是因為按照傳統的觀念,她爸爸算是丁家的上門女婿。但不至于他自己也要改姓丁,至少在她和姥姥沒有離開前,他還是姓桑。

她姥姥明明是半年前在漢堡去世的,為什麽死亡時間變成了15年前?

她明明還活着,為什麽也被列在已經死亡的名單之類?姥姥一直告訴她,爸爸媽媽和弟弟是因為15年前,清安橋的坍塌事故離開的,為什麽又會有那麽難聽的傳聞?

她很确定,這些事,都是她和姥姥離開中國以後發生的事情。她們離開了,是誰在做這些事情?他們為什麽要這麽做?

桑槿腦海裏充斥了無數的疑問。

她突然感覺到身後有人靠近,立刻又開始往前跑。她憑着小時候的一些記憶,跑過彎彎繞繞的小路,跑了許久,才停下來。回頭再看,還好,跟蹤她的人,已經被她甩掉了。

桑槿不敢再多逗留,匆匆攔了的士,回清安大學。

她回到公寓,開始絞盡腦汁地想,應該用什麽辦法,解開這些疑團,再用什麽辦法,可以如願把姥姥安頓好。

她決定留下來,這次态度很堅決,原本還猶豫要不要聽姥姥的話,不要這這個地方出現,更不要停留太久,所以工作也是随便找了一個,只是作為落腳的地方。

可現在,她要想辦法把所有的疑團解開,一定要把姥姥送回丁家的祖墳!

桑槿回來的路上,買了點吃的。她坐在沙發上,一邊吃東西,一邊對着電腦,繼續搜索資料。看了半天,都是一些官`方的新聞報道,停留在事件的表面,和白天司機說的相差無幾。

她心裏疑問,可以從什麽,查到這些案件的真實資料?

桑槿想到了一個地方,立刻關了電腦。手中的外賣早就已經冷掉。她把垃圾扔掉,洗完澡,又早早地上`床睡覺。

第二天一大早,她就直奔清安市警`察`局。

桑槿到了警`察`局,謊稱自己是犯罪小說家,在寫一個犯罪題材的故事,想要了解一些案例。希望能得到他們的支持。

這種事情,在她覺得,是合情合理的事情,他們應該不會拒絕。

結果,她向工作人員提出這個請求的時候,旁邊立刻傳來一個聲音,“這是絕對不可能的事情!”

桑槿心裏一滞,為什麽這個聲音那麽熟悉?

她轉身,卻只看到一個背影,身形颀長,也很高大,簡單的白色襯衫,黑色西褲,襯得他渾身散發出一股利落與英氣。正邁着長腿進入斜對面的一間辦公室,腳步沉穩,篤定有力。

他身後,跟着兩個人,一男一女。

“頭兒,昨天那個鎮長怎麽說?是不是還在吹噓什麽扶桑花連環殺手?”

“滾吧你,朱小萬!什麽連環殺手,是不是電視看多了?”

“不是我,應該是鎮長先生看多了。”

“……”

門瞬間被關上了,聲音也被關在門內。

桑槿心裏很氣,他是什麽人?憑什麽就這麽斷言不可能?還這麽不把她放在眼裏!

“小姐,你也聽到了,我們龐将軍都說了這是不可能的事情,我們也無能為力。您還是請回吧。”旁邊的工作人員突然開口,打斷了她的沉思。

桑槿轉回頭,看向她,“将軍?他說什麽就是什麽嗎?他又不是上帝,我這也是免費在為你們做宣傳。”

“他可是我們刑警大隊的隊長,雖然沒有公開。但我們警局上下,他就是核心人物,連我們局長都聽他的。這也難怪,什麽案子,到了他手裏就破了,這樣的人,就是我們的神!而且,還是顏值很高的男神,太帥了!”

桑槿看着眼前這個犯花癡的女人,渾身起了雞皮疙瘩。她開始暗暗尋思,要怎麽說服這個傳說中的神,讓不可能變成可能?

斜對面辦公室的門又開了,剛才進去的一男一女,先後走出來。他們一走,桑槿大步跑上去,敲了敲門。聽到裏面有人說請進,她立刻推開門,迅速閃入門內。

首先迎入眼簾的,是一整面牆的落地書櫃,裏面整齊地排列着大大小小各式各樣的書籍。

牆壁上挂着幾幅書法,還有一幅水墨畫,此外,挂着的錦旗,數量也不少。

辦公室很大,裏面的陳設簡潔大方,沒有多餘的冗雜物品,整個房間幹淨舒适。陽光透過窗戶照進來,剛好有一縷光灑在辦公桌上。

辦公桌前的人,靠在椅背上,正專注着看手中的資料。

桑槿站在門口,遠遠地看着他。她瞬間感覺到,這個男人,有一種拒人于千裏之外的冷酷。她猶豫了片刻,雖然很不情願,卻還是硬着頭皮,走到辦公桌前,站定。

他的臉被手中的資料擋住,所以她仍然看不到他長什麽樣。只能看到他一頭精短利落的黑發,和豐隆飽滿的天庭骨。

“龐隊長,您好。我叫桑槿,是一名自由作家,我正在寫一個關于犯罪題材的小說,希望能得到貴局的支持。能讓我查閱一些案例卷宗……”

“不可能,我剛才不是已經說過?!我現在很忙,不要再浪費我的時間。順便提醒你一句,警察局不是個旅游參觀的好地方,你不是人犯,也不是工作人員。你要是腦袋沒被驢踢壞,最好馬上消失。”

他的聲音冷冽剛健,充滿了陽剛之氣,起時如乘風悄動,悅耳入心,止時卻如琴師拍琴,雍容自如。

桑槿一時沉浸于他的聲音,沒有仔細去聽內容,等她反應過來,立刻就來氣了。用這麽好聽的聲音,說出這麽難聽的話,他這不是在暴殄天物麽!

她第一次聽到有人這麽跟她說話,他甚至連頭都沒擡起來!

她氣得真想沖過去,把他拽起來,指着他鼻子,回敬他一句,“你腦子才被驢踢壞了呢!”

當然,這只是她的想象。

現實是,她擠出一絲笑容,聲音謙恭委婉,“龐隊長,我知道您很忙,但這件事,不需要您動一根手指頭,您只要說‘可以’兩個字就行了。”

“不可以!你不走是吧,不走我讓人送你走。”

桑槿看着他轉身拿起桌上的電話,叫人進來,把閑雜人等請出去,還嚴厲責備,警察局內外,以後要嚴加防守,誰要是再玩忽職守,以軍法處置!

轉眼間,有人進來,把她“請”了出去,一直請到了警察局大門外。她再想進去,已經不可能。

桑槿氣得咬牙,真後悔剛才那麽客氣,早知道會被趕出來,她應該直接把她的想象付諸實際行動。

她在警局門口,來來回回,轉了無數遍,不時停下來,駐足看向大門裏面,想要等着裏面有人突然走出來。結果,她等到天黑,也沒見到那個身影出現。

她自然也不知道,有個人,一直站在三樓的一個窗口後面,觀察她的舉動。

龐磊也是無意間發現,上午被他轟走的女人,竟然一直等在警局門口。

他當然知道她不是犯罪小說家,她應該不知道,昨天她去清安鎮的鎮長辦公室,他也在場。他沒有看到她的正面,但上午一聽到她的聲音,立刻就知道她是誰。只是不知道,她為什麽要來警察局看卷宗,為什麽要撒謊?

“頭兒,大概的情況就是這樣。這已經是這個月第三起失蹤案了,全都是高校女生。”他身後,有人打斷了他的思路,“每一起失蹤案,有一個共同點,女生失蹤以後,在她最後出現的地方,都會出現扶桑花。這是為什麽?”

龐磊轉身,回到辦公桌前,快速浏覽了一下卷宗,合上,沒有回答為什麽,“小萬,你注意留心外面的那個女人,她應該不知道,她已經被人盯上。”

“……”朱小萬很詫異地看着對面這個冷酷英俊的男人。

朱小萬心裏開始犯疑,難道,石頭真的開花了,他們這個眼裏一向只有罪犯的頭兒,什麽時候開始關注女人了?那他們是不是很快就有警嫂了?

“這是你的任務,我不想再聽到這個月有第四起失蹤案!” 龐磊的話,把朱小萬的美好念想徹底擊碎。

朱小萬領了命令,很快離開。

龐磊再次起身,走到窗前,門口已經沒有人。

桑槿在警局門口等了半天,始終沒有等到人出來,決定先回學校,再想別的辦法。

晚上,她一如既往地查資料,浏覽了無數個網頁,最終,停留在電腦屏幕上,是一座橋的畫面。

她盯着畫面看了許久,腦海裏閃過一個念頭……

☆、Chapter 005 橋下遇險

黃昏時分,夕陽西下。

江面一片紅潤,紅光越來越紅,半邊灼灼的天,像是着了火一樣。

桑槿站在橋底下,看着江面,江水和夕陽交相輝映,将她的臉也照得通紅。她轉身,望着橋底下的橋洞內,裏面很幽暗,越往洞裏面,越暗。

她轉頭,立刻看到橋墩旁邊,有一塊巨石,上面還有四個字,清安大橋,紅色的篆體字,刻在石面上。這四個字,要把頭歪90度才能認出來。她猜想,這快巨石,原本應該是在橋上面的,被推下來,不斷翻滾,沒有滾到正常角度,就停了下來。

桑槿已經了解過,這座廢棄的橋,原本也叫清安大橋,通橋第一天,橋面下沉,橋的一頭坍塌。後來,在離這座廢棄的橋不遠的地方,又架起了一座新的清安大橋。

桑槿查了三天的資料,把關于這座橋的故事,能看到的都看完了。看完以後,她有種強烈的沖動,想要親自到這裏來查探一番。

現在,這裏已經成為清安市的一個禁地,平常很少有人來往,越是這樣,她越覺得有問題。

橋裏面到底有什麽秘密?

桑槿進入橋洞,貼着石灰色的牆面往裏走。裏面雜草叢生,到處堆放着亂石。她繞了一圈,也沒有發現有什麽異常的地方。

她有些失望,轉身,想要往回走,轉到一半,立刻發現身後有個黑色身影,大步朝她走過來。黑色身影穿着連帽的黑色衣服,帽子很大,幾乎把他整張臉遮住,只能遠遠地看到下巴。

有人在跟蹤她?

桑槿一驚,立刻往前跑。她一跑,後面的黑色身影也開始跑。果然,這個黑色身影是沖她來的!

她很快跑到了旁邊兩個橋墩之間的空間,裏面更黑,她僅僅猶豫了幾秒鐘,右轉進入黑暗中。

桑槿繼續往前跑,身後的人,顯然跑的速度比她更快,腳步聲已經越來越近,她幾乎已經能聽到對方氣喘的聲音。

桑槿感覺到肩膀上突然多了一股力量,一把将她往後拽。她心裏一涼,這下,她是不是死定了?

拽着她肩膀的手,突然往下一沉,像被什麽壓到,震顫了兩下,立刻松開了她的肩膀。

她的手腕卻突然一緊,整個人被拽着順時針轉了一圈,撞在了身後高高大大的,同樣像是某個男人的身上。

原本拽着她手腕的手,松開,往上滑,很快圈住了她的腰。

桑槿整個人有些暈眩,她被拉着轉圈的時候,條件反射一樣閉上了眼睛。她倚靠在背後的人身上,暈眩的感覺慢慢消去。也很快意識到,剛才有人在追她,快要追上她的時候,有人救了她。

眼下,她整個人被救她的人圈在了身上。

所以,她現在背靠着的,确實是一個人的身體。憑直覺,她能感覺到這是一個男人的身體。男人身上散發出來某種氣息,很好聞,這種氣息,仿佛驅散了整個陰暗的空間內,那種潮濕發黴的氣味。

她想要掙脫開,耳邊卻傳來低沉凜冽的聲音,“不想死就別亂動!”聲音清冽,不容拒絕的口吻。

桑槿心裏一滞,怎麽又是這個聲音?

她沒再敢亂動。她身後,噼裏啪啦的聲音,應該是他在和人交手對打的聲音。對打的聲音沒多久就停止了。

桑槿也很快被他拖拽着往前走。

他們一直走到有亮光的地方,她才被推開。她迅速轉身,又看到的是一個背影,這個背影,她已經知道是誰。

龐磊一手撐在橋墩上,另一只手卻垂落在一旁。

“龐隊長,是你嗎?”桑槿大步走上前,剛邁兩步,腳步突然頓住。視線落在他身邊的一灘紅色的液體上。

他垂落的手,鮮紅的血不斷地往下滴落,地面上已經有了一小灘血。她雙手條件反射一樣,瞬間捂住嘴,才控制住沒有尖叫出聲來。

龐磊側頭看向女人,“你還真是不怕死,什麽地方都敢亂闖。”

短短三天的時間內,他已經親歷了她獨闖鎮長辦公室,警察局,現在又闖到這個鬼地方。這個不要命的女人,還真是刷新了她對女人的看法!

龐磊原本想要繼續斥責她,卻見女人突然撩起裙擺,用力一撕。随着“嘶啦”的聲響,她很快撕下一大快面料,在他手上流血的地方繞了幾圈,最後緊緊地綁住。

他看了看手上纏着的白色布料,視線很快又移到她身上,從上往下,最終落在裙擺處。

她穿的是長裙,并且,是開襟式的長裙。

龐磊隐約記得,他那天去清安鎮了解案情,在鎮長辦公室裏第一次遇見她,她穿的也是這種長裙,上窄下寬,收腰,裙擺很寬大。

他當時回頭,卻只看到她的背影。腦好裏立刻浮現《羅馬假日》裏,奧黛麗赫本的那種裝扮。只不過,赫本豎着高高的發髻,她卻是一頭齊腰的長發。

她獨闖警察局,他原本沒打算去理她,最後朱小萬請她離開的時候,他又看到了一眼她的背影。也是類似的裝扮。

龐磊不知道為什麽會對她的背影留下這麽深的印象,大概是因為少見。

在他身邊,很少有女人穿這樣的裙。現在年輕的女孩,裙長一個比一個短。她的裙子,卻一次比一次長!

第一次是淺藍色,第二次是杏色,現在是白色。

此刻,雪白的長裙,前片被她撕掉了一大塊,露出一條潔白細長的腿,從膝蓋至小腿,全都展露無餘。

龐磊匆忙轉移視線。幸虧天色漸漸變暗,他看得不是很清楚。卻還是感覺臉有些熱,不知道是不是因為剛才與人交手的緣故。還是因為,第一次這麽近距離地看到一個女人的腿。

桑槿一直專注幫他包紮傷口,包紮完以後,雙手捧着他的手,前後左右仔細查看了一番,确認血已經沒有像剛才那樣,流得那麽兇了,才松了一口氣,嘀咕了一句,“希望不是劃破了動脈。不過,我送你去醫院吧。”

她說完,擡頭看向他,視線立刻撞上他那張輪廓分明的臉,即使光線幽暗,她也能感覺到,這張臉,确實很英俊。讓她意外的是,他目光有些閃爍,似是有些不安。她以為他是因為受傷不舒服,又追問了一句,“我們去醫院?”

龐磊很快恢複了正常,起身站直,果斷否定,“不用,以後不要再跑到這種地方來。”聲音裏,仍然是一種拒人于千裏之外的冷酷。

他說完,立刻轉身,大步走出了橋洞。

桑槿看着他離開的背影,雖然很不喜歡他這種說話語氣,但想到他畢竟救了她,她應該對他表示感謝。于是,立刻又追了上去。

兩個人一前一後,很快走到了橋上。

男人走在前面,女人走在後面。兩個人沿着橋面,一直往前走,從橋的一端,走到了另外一端。

桑槿發現,整個橋面,中間确實有些下沉,不仔細去看,根本感覺不出來。橋的一端,已經坍塌得不成樣。幸虧是伸入岸上的一段,如果是在河中央,無法想象,當時通橋的時候,會是一種什麽樣的情況。

黃昏漸漸變成黑夜,天是低沉的,地平線上籠罩着煙霧。

桑槿跟在他身後,兩個人都只是走着,沒有交流。一直到從橋坍塌的這一端返回來,重新回到通向市區的那一端。她看到他去攔的士,終于忍不住叫住他,“龐隊長,謝謝你救了我。我想請你吃飯,表示感謝。”

龐磊腳步頓住,轉身看向她,視線又落在了她身前被撕掉一大塊的裙擺上。

桑槿循着他的視線低頭一看,也瞬間意識到,她現在這個樣子看起來很怪。她二話沒說,直接把裙擺前片另外一邊也撕掉了。這樣看起來,整個裙擺,像是前短後長的設計,不會顯得怪異。

龐磊卻被她這個動作驚住,她原本只是露了一條腿,現在竟然露了兩條腿!

這樣的女人,這麽奇特的思維方式,他還是第一次遇見。

桑槿卻沒在意,把撕下來的裙擺随意在手上繞了幾圈,一邊繼續追問,“龐隊長,吃飯的事情就這麽定了,你什麽時候方便?”

她繞完裙擺的布料以後,擡頭,重新看向他,等着他回答。

他怎麽臉紅了?

桑槿有些意外,又低頭看了看自己的腿,忍不住笑了笑,“別告訴我你只是第一次看到女人的腿?大街上,來來往往,這樣的腿很多啊。”

龐磊臉色一沉,表情不悅,仿佛被人發現了悉心隐藏的秘密。他清了清嗓子,說的卻是另外的話題,“請客吃飯這種事,免了,我不喜歡這一套。還有,你不要再妄想到警局來看什麽案例卷宗。

什麽犯罪小說? FBI如果真有你們吹得那麽神奇,美國還會有那麽高的犯罪率?知不知道就是因為你們這些不負責任的小說家,教會了那些罪犯各種離奇的殺人手段?就是你們這種人,把警察辦案這種很嚴肅的事情,搞得烏煙瘴氣。”

桑槿沒想到他對犯罪小說有這麽深的偏見,難怪她第一次去警局,遭到怠慢。

“龐隊長,你這樣說,未免也太以偏概全了吧?按照你這種說法,以後禁止所有人寫犯罪小說,不去吹噓FBI,美國的犯罪率就會降低,甚至沒有?罪犯會從小說裏學到離奇的殺人手段,但普通觀衆也會從其中學到保護自己的方法。還有,為什麽犯罪小說裏會有這些離奇的殺人手段,是因為大部分都是現實生活中發生過。”

桑槿說到這,腦海裏突然閃過一個念頭,心裏一喜,繼續反駁他,“小說是一種藝術,藝術來源于生活。或許有不負責任的小說家,但我肯定不是。所以我才希望得到你們支持。龐隊長如果一直不答應,我只好回去瞎編亂造。如果造出來的故事就如你說的那樣,責任不在我,在你!”

龐磊看着她,漆黑如墨的眼睛,目光筆直,清俊的臉上,沒什麽表情,片刻之後,很淡定地回了一句,“你說的那些,我都不認同。最好的解決辦法,你不寫,就誰都不會有責任。還有,不要以為你用激将法,我就會上你的當。”

“……”桑槿片刻前的驚喜,轉眼間就被他撕了個粉碎。她竟然找不到反駁他的話了。等她回過神來,他人已經走遠。

旁邊停着一輛的士,是他離開之前幫她攔的。

桑槿無奈,只能上了的士,回自己住的公寓。

龐磊!

這是她在他辦公室裏的時候,從他辦公桌上面的指示牌上看到的名字。名字裏那麽多石頭,果然跟石頭一樣頑固!

桑槿開始頭疼,她應該怎麽樣才能把這塊石頭說服了?

作者有話要說: 作者的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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