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51 章
血泊紅果真是世上最豔麗的顏料;相比之下,勃艮第紅、覆盆子紅只不過是工業調配的色彩。
蘸着血泊紅,在灰白色水泥為畫布,只需寥寥幾筆,美就出現。只可惜,這礙眼的死人,一團黑色,壞了整幅畫的平衡。
天臺之上,只剩漢明山、李管家和一輛空置的輪椅。
“老爺,夜裏風涼,咱們還是先回房吧?” 李管家弓着背,調試左耳的耳機,小姑娘寒冰前腳答應上天臺,後腳又沒聲兒了。
左手扶着鐵質欄杆,右手握着空氣刷子,漢明山揮灑右臂,臨摹地下的血色圖案,青灰色的眼球凸起。
“彭理那狗東西,喂了他不少錢,還這麽膽小怕事,”漢明山望着虛空中自己的畫作,眼底閃過濃濃的留戀,“去美術學院找個聽話的人來。”
“是,”李管家得令。
底樓酒店大堂,四哥應天齊的黑衣手下們神态焦急,搓着褲兜裏壓癟的煙盒,手癢嘴幹。剛才那陣勢,他們像是小雞崽,被一輪椅老頭威脅,窩窩囊囊地逃下樓。
不久後,只聽得重物砸地聲,接着有人報警,場面亂哄哄。
“key哥死了,誰給咱發錢?”
紅燈籠似的大圓臉開口,“兄弟們別急,客戶雖然死了,四哥我砸鍋賣鐵,賣血!都會結大家的車馬費,” 應天齊脖上拇指粗的金項鏈,在水晶吊燈下晃眼。
“四哥仗義!”
黑衣人群裏,有個精瘦男步步後退,就要推開安全通道樓梯門時,被應天齊眼尖的貼身小弟發現。
由于小弟可樂兼財務出納,四哥每個手下的出勤績效都是他做的,“那個瘦高個——你站住,眼生的很。”
馮豫也不裝了,脫掉身上大一碼的黑色西裝,将塞在褲腰裏的白色長衫底抽出。
兩黑衣兄弟一左一右制住馮豫,拖到四哥面前。
“他怎麽有點眼熟?”應天齊撓了撓後腦袋,大腦疾速運轉。
“拍賣會上那個老頭,” 小弟可樂學着樣捋了捋空氣胡須,盡力引導。
兩頰橫肉一擡,“哦!就那個廢話連篇的老頭,” 應天齊一把捏住馮豫下巴,左右端詳,“你假扮收藏家,是key哥的意思吧?”
這大傻子也不真傻,馮豫點頭,“我本只是天橋算命人,是key哥許我這個數,” 他伸出右手五指,加上左手一指,“我才特意假扮的楊老。”
旁邊的兄弟們議論紛紛,動動嘴皮子就有這個數,他們提着腦袋幹活還沒人家賺得多。
“那你演完那老頭,為什麽要混到我的兄弟夥裏?” 應天齊胸大肌繃緊,粗眉上提。
“嗨,人人都知道四哥誠信忠勇,聽說四哥這有活幹,我想再賺一份,好貼補家用。” 馬屁只要拍到位,麻煩自然迎刃而解。
“我要發錢了,你偷偷溜走,不對吧?”
這大傻子智商沖到了波峰,馮豫只能繼續馬屁決,“四哥您一諾千金散家財,我就是小人,key哥死了,我得找人要我的報酬。”
這個解釋倒也合理,應天齊嫌棄地一揮手,示意他滾。
腳步輕盈,四十多歲的馮豫爬了兩層樓,心率并未有明顯起伏,這就是健康飲食和自律運動的結果。
不像他那個師兄,口腹之欲旺盛,看面相眼紅發幹,脾氣易怒,肝火堆積。真不知師姐這些年,是怎麽熬過來的。
看消息,他那上火師兄找到了漢明山藏畫地,他是時候該關照下小輩,把師侄解救出來。
三樓宴會廳外,“付款取貨”臨時辦公室門大開,門鎖有被撬開的痕跡。馮豫感嘆道:徒弟如半子,上火師兄的火爆脾性也毫無保留教給了師侄。
“你還有臉回來?”手裏握着掃帚杆,一看到監控裏出現這人,盛繁就氣血上湧。明明拆穿了他的身份,卻被他反擺一道,真是恥辱。
“師侄!別沖動,” 馮豫立馬亮明身份,畢竟他這四十不惑的年紀,面對身高185年輕人,心裏還是虛的。
“是你師父——我師兄歐陽滔,拜托我把你打暈。”
盛繁眼梢上挑,一腳踩斷掃把頭,直接将掃帚柄當作棍耍,“我會信你挑撥?”
右手撫着下巴,馮豫回憶道:“你師父私房錢是不是還藏在發財樹底下?”
原本還在飛轉的掃帚柄停在空中,盛繁這下信了,畢竟他師父那家夥藏錢時機警異常,他也是半夜無意才撞見。
“為什麽師父師娘從未提起你?” 棍子仍握在盛繁手中,他疑心未消。
馮豫伸開右膀,作勢想搭上師侄拉近距離,無奈被他靈巧躲開,“哎,那還得怪你那位老陳醋師父,嫉妒我年輕帥氣,還有工作編制!”
“你走前面,” 腳跟一轉,盛繁伸直掃帚柄,跟在他後面,回隔壁大辦公室,“算命先生現在還挂靠事業單位”
“師侄說笑了,” 馮豫下巴尖尖,能看出年輕時長相很是清秀,“吶——你師父電話,你自己接。”
“喂——馮美麗,你發消息說範梧銘死了?”歐陽滔語氣非常不友好,還有責備。
“老頭——”盛繁壓低嗓音,右手拇指摩挲着小指上的銀色尾戒,“你不信我?”
旁邊的馮豫兩手插兜,一副不關我事的樣子,率先走進辦公室。
酒店VVIP頂層休息間, 女魔頭沈鳶端坐在沙發,回複郵件,即使腳底踩着8cm的高跟,她仍舊背脊挺直。
罪妹沈瑾站在房間中央,縮着脖子,等待懸在半空的審判。
點擊發送後,沈鳶才合上筆記本,擡頭看這不省心的妹妹,“秦家正式和我們沈家退婚了,外婆留給你的錢,你投給秦家那小子?”
頭顱像是浸水的棉球,沉得更低,波波頭熟練地認錯,“對不起,他太缺錢,和我訂婚更像是賣身。”
捏了捏山根,對熱心做善事的妹妹,沈鳶表示無奈,原本想聯姻注資前,拖上一拖,狠狠咬下舊城改造的一塊肉。
“算了,你沒事就好,” 沈鳶踢掉高跟鞋, “在虹城敢欺負我妹妹,” 沈鳶撥通秘書電話,“昨晚新世紀大酒店4102房,盡快查出住客是誰。”
坐在角落的林曉,兜裏手機一震,是師爹傳來的消息:
大活現結!群裏有客戶要查新世紀酒店4102,兵貴神速!
嚯!敢情繞了一圈,委托她來查,林曉朝波波頭眨了眨眼,接下來的任務艱巨,得由她獨自完成。
面對胞姐,波波頭打心底害怕,可想到那麽多喪命的無辜女孩,有股勇氣沖至喉間,擦過上颚,從唇瓣溢出,“我想借姐夫一用!”
聽完波波頭的解釋,沈鳶自然還是拒絕的,她重新打開筆記本,浏覽起今年項目簡報,“這麽危險的人物,你姐夫語言還不通,忙不一定幫的上,命搭進去,我可就成寡婦了!”
意料之中,波波頭嘆氣,林曉提出這個建議時,她就知道沒戲。
酒櫃旁,一直低頭畫線稿的達裏奧,似乎知道他是話題中心,擡頭,清澈碧綠的眸子望着姐妹倆。
這顏值,把波波頭帥迷糊,難怪她姐不舍得。
走廊裏,信息震動聲一條接一條,“別讓無慮偵探社搶先!” 師爹恨不得插上翅膀飛回酒店,着手調查。
走出電梯,林曉低頭看信息,已讀不回,酒店記錄沒必要查,按沈家的門路早就到手。
“死丫頭!” 四當家應天齊提溜林曉脖後衣領,像是抓小雞般輕松。
雙腳懸空,領口如繩摳在林曉喉間,她發不出聲音,只能劇烈撲騰雙臂,蹬雙腿。
“我應天齊從不吃虧,你當面諷刺我,斷個手吃點苦頭。”
話音剛落,林曉全身忽然被抽去力氣,四肢垂落,腦袋歪到一邊。
“死丫頭!”應天齊慌張地松開右手,欠債不還錢的男人他打過不少,各個挺得時間不短。
喉頭窒息感消失,林曉睜開雙眼,墜地前四肢撐地,上次就沒跑過他,這次只能使出師傅教的終極防身法。
她就勢猛地一掃右腿,佯裝踢打對方腳踝,實則右腿蓄力向前,襲擊裆部。
應天齊臀部後撅,消去部分沖擊,仍痛苦十分,雙手捂裆,身體蜷縮。圓燈籠腦袋像是點了紅色燭芯,怒氣上湧。
“對不住了!”歉意是真,逃跑也是真,林曉全力沖刺,在走廊拐角處與一身警服的男人撞個滿懷。
“曉曉?”
是徐朗,狼狽的時候,總能遇見他,林曉哀嘆。
轉角處,200斤的壯漢全力追上,“死丫頭!四爺我弄死你!”
“應子!”徐朗伸出食指戳在應天齊胸膛,另一只手反向将林曉圈在身後。
只見應天齊兩頰上提,橫肉裏也透着喜悅,“朗哥!你身體恢複得如何?我送的野山參、高原蟲草,按時吃了沒?”
輕咳一聲,徐朗正色道:“你的心意領了,救你本就是警察的職責。”
應天齊也不傻,看身體語言,這小丫頭片子和徐朗是熟人,忍着裆部抽痛,他決定賣個人情,“小姑娘,朗哥是個好人,選擇他沒錯,咱倆的事就此揭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