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1 章 ☆、衆裏尋他千百度(二)

? 随着林珏的一句話,席間舜然安靜下來。

葉青絲猛然一拍桌子:“鬧什麽呢,人家可是林國公之子,将來娶得也該是皇親公主。”随後拍了拍林珏的肩膀:“咱們呢,兄弟歸兄弟,他們這些人忒俗,來,咱們喝。”

她還是一如既往的不拘小節,葉青絲擡起酒杯的瞬間瞟了一眼衆人的面色,不知道自己有沒有露餡。

南壺山上看星星最美,葉青絲爬上樹稍,透過熙熙攘攘的樹葉望見一角繁星,她其實沒有想過要嫁給林珏,她只是覺得現在的日子很好,很快樂,至少她在他身邊,可是當他說出那句話,葉青絲以為自己不在乎的,可是,心裏比吃了黃連還苦的緊,原來,她已經這般舍不得林珏了。

但是林珏說過,他喜歡那個女大夫。

林珏下山了,林國公來信,他已經在刑部給林珏謀了職位,緊趕着上任,他走的時候,葉青絲沒有去送,這一送,只怕連心都要送走了。

後來許多天,葉青絲就像丢了魂一樣,二當家實在看不過去,道:“大當家的,咱們山賊除了講義字,還講一個搶字,你要是實在喜歡,兄弟們沖到刑部給你把林珏搶回來做壓寨夫人。”葉青絲瞪了他一眼:“胡鬧,什麽壓寨夫人。”心裏卻漸漸有了盤算。

她拿了些散碎銀子下山,趁着月黑風高,溜進了泰安客棧的一間房間。

岳沉吟備好了茶水,道:“葉姑娘這麽晚了還來尋我,可有什麽要緊事?”

葉青絲圍着岳沉吟轉了三圈,點頭自語:“果然你我是不同的,難怪他喜歡你。”

岳沉吟不緊不慢地抿了口茶水,聽明白了葉青絲的來意,道:“葉姑娘,并非是你我不同。”

葉青絲糊塗了:“可是他說他喜歡你啊,然則他卻不肯娶我,可見你我還是不同的,我若是要他喜歡我,應該要學你的模樣,不如你教我醫術吧?”

岳沉吟聽完覺得好笑,道:“葉姑娘擡舉了,你我皆是一樣,只是有些事情需要你自己做,別人想幫也是幫不到的。”

她似乎明白了什麽,不住點頭:“我知道了,你的意思是,我就算學了醫術,他也不會因此愛上我,我想我該是知道如何去做了。”她從窗戶跳出去,甚是豪爽地朝着岳沉吟笑道:“多謝了,女大夫。”

岳沉吟将窗戶關好,以往她見的,都是死別的故事,卻不知道這次,結局是好是壞。

林珏自刑部上任後,日日忙地不可開交,只是午夜夢回,仍然覺得最快活的日子,是在南壺山上,大口吃肉,大碗喝酒,沒有官場鬥争,玩弄權術,只有一□□心人,還有一個愛笑的葉青絲。

想着想着,牆頭竟然真的就出現了一個葉青絲,林珏失笑道:“看來我的确是累壞了,怎的還出現幻覺了。”

葉青絲翻過牆頭,見林珏傻愣愣地站着,沖他一笑,從牆上跳下來,貓着身子躲進林珏的房間。

“林珏,我來看你了。”

林珏揉揉眼睛,有些難以置信,“青絲,你,你怎麽來了?這裏可是國公府,要是被侍衛發現了,你就被當成刺客抓起來了,太不小心了。”

葉青絲見林珏擔心自己,心裏一喜,道:“本姑娘可不管什麽國公府侍衛,反正都沒我厲害。”她說完又咬了咬嘴唇,輕輕淺笑:“林珏,我想你了。”

她想明白了,她喜歡林珏,就應該要說出來,以前她覺得林珏是有教養的公子哥,自己只是一介山匪,根本就搭不上邊,可是岳沉吟說的對,自己的事情別人幫不的,自己要做好,所以,即便是拒絕,她也不後悔她說過的每一句話。

林珏想不到葉青絲會為了他追到國公府來,有時候,心裏一動,就停不下來了,什麽身份地位,門當戶對,都見鬼去吧,他伸手将葉青絲攏進懷裏:“青絲,我也想你了。”

他的唇覆上去,略微有些笨拙,只是夜色甚好,月華照地不算凄涼,今夜,便自也是芙蓉帳暖度春宵。

他和她都以為,此刻就是圓滿的。

二當家的發現最近葉青絲常常對着窗戶外面傻笑,時不時還面色泛紅,他急忙下山去尋岳沉吟,岳沉吟卻也只道:“情到濃時自然而然,不用管,管不着。”

葉青絲夜夜下山與林珏相會,這幾日林國公接待門生,自然也沒空管林珏,本以為就這樣相安無事下去,只是造化這個東西調皮地緊,最是喜歡弄人。

葉青絲照舊翻牆而入,從牆頭躍下,卻聽見一個人哎呀一聲,那人從地上爬起來,葉青絲照着月光看了個明白,這個人不正是想要強搶民女,卻被劫道的狗官嗎?還容不得葉青絲想他怎麽會在這裏,他就叫喚起來:“有刺客,有刺客。”

随着叫聲,四周一時燈火通明起來,烏泱烏泱圍了好些人,林國公帶着林珏過來,林珏見葉青絲,擔憂叫道:“青絲,你沒事吧?”葉青絲見林珏為自己擔憂,笑道:“我沒事。”

林國公瞧了一眼葉青絲,一副粗魯無禮的樣子,沒好氣問道:“怎麽回事?”林珏正要上前說明,那官員就沖上前去了,道:“學生喝的有點過了,就想來這園子裏清醒清醒,沒想到這女子從牆上而來,将我推翻在地。”他似乎特地提高了嗓門道:“這女子,學生認識,上次學生路過南壺山,被劫了道,她正是為首的女大王。”

林國公眉頭一皺,眼神一橫,道:“官員被劫,怎麽不上報朝廷?”那官員隐晦地瞧了瞧林珏,卻不開口了,林國公等的不耐煩:“說。”那官員直接跪在地上,聲音顫顫:“只因上次劫道的人裏,還,還有,林珏大人。”

林國公再也忍不住,氣的說不出話來,緩了許久才指着林珏罵道:“你這逆子,說是與朋友游山玩水,我也由得你去,可你看看你幹的好事,竟然做出這樣的事情,你是要氣死你爹嗎?”

林珏一咬牙,反正事情已經到了這樣的地步,索性全都捅破了,“父親,我與青絲情投意合,早已定下終生了。”葉青絲雖說性子有些鈍,但也知道林珏為了她做了多大犧牲,走到林珏身旁,也跪了下來:“我雖為草寇,卻從未傷人性命,做的也是劫富濟貧的事,從未做過什麽傷天害理的事情,還望國公大人成全。”

林國公将林珏從地上扶起來,随手從身旁的侍衛腰間拔出一把锃亮的刀來放進林珏手中:“林珏我兒,我們林家若是尋常百姓,我也随你胡鬧了,可你要清楚,這裏是國公府,是天子腳下,你是官,她是賊,你今日若是不殺她,來日你後悔都來不及,我兒,聽爹的話,不要讓一個匪寇毀了你的前程,殺了她。”

林珏想要松開刀柄,可是林國公一把握住林珏的手,将刀指向葉青絲,葉青絲慢慢站起來,林珏不會殺她的,她相信。

林國公松開手,不動聲色地在背後推了一把林珏,這一推是在背後,身前的人是瞧不見的,林珏轉頭去看林國公,可是身體已經收不回來,只聽見葉青絲一聲喊:“林珏。”

他回過頭來,手裏的刀已經在滴血了,葉青絲眼裏,是難以置信,是對他的質疑,還有一絲絕望。

“青絲,青絲。”他想要去抱她,葉青絲猛然推開林珏,把刀□□,狠狠扔在林珏面前:“這一刀,就算是我還清了你的救命之恩,從此以後,你我恩情一刀兩斷。”她忍着傷痛,使盡最後一點力氣,跳過牆頭,逃了出去。

林國公嘆了一聲,道:“來人,将少爺送回房間。”

林珏任由人架着回了當家,自己這一刀,把什麽都斬斷了。

葉青絲傷在心口下,雖然沒有正中,卻也着實傷的不輕,她從來都沒有想過事情會變成這個樣子,原來什麽都是自己一廂情願,是啊,她怎麽就這麽傻,林珏對自己,終究不過是新鮮罷了,縱使說過的情話再多,到頭來,得到的不過是一把寒刀。

她受傷太重,已經撐不住回山寨了,身子一虛便倒了下去,昏迷之前,只見到了一片水綠的裙角。

岳沉吟替葉青絲撥開面上的碎發,輕輕搖頭道:“我欲有心做紅娘,你要是死了,我怎麽向林珏交代。”

相思見自家姑娘帶了個半死不活的女子回來,吓了一跳,“姑娘,你這是……”

岳沉吟看了看葉青絲血跡斑斑的衣衫,打發相思道:“你去尋兩件幹淨衣裳來。”相思點點頭,遲疑了一下,卻還是照辦了。

岳沉吟替葉青絲清理了傷口,又換上新衣,葉青絲緩緩醒來,見岳沉吟在身旁,別過頭去:“你還救我幹嘛?活着比死了痛。”

“救死扶傷,葉姑娘忘了我是大夫?”

葉青絲忍着痛起身,想要離開,卻被岳沉吟攔住,按在床上,“你的傷勢未愈,要靜養。”

她松下來,乖乖聽了岳沉吟的話,“岳大夫,你說我生為草寇是錯嗎?”

岳沉吟推開窗戶,讓房中沉悶的空氣流通些,她回道:“你沒錯。”

“那為什麽他要殺我。”葉青絲心裏雖然清楚她與林珏身份對立,可還不至于要兵戎相見。

“我不知道,有些時候,事情遠比你看到的複雜。”

葉青絲“哦”了一句,許久沒有說話,岳沉吟以為她睡着了,轉頭來看,她卻依舊清醒着,突然道:“可是他要殺了我,我卻依舊想他,我該怎麽辦?我肯定是病了,大夫。”

岳沉吟替葉青絲掖好被角,道:“是,這是心病。”

京城裏這幾日喜事連連,十一公主和宋驸馬成親沒多久,林國公的少爺林珏就要娶丞相的女兒了,一時大街小巷傳了個遍。

葉青絲靠在窗戶邊看着車水馬龍,“大夫,他要成親了。”

岳沉吟只是淺淺應了一聲,并未作答。

“我不恨他,我只是不知道他為什麽要負我,我其實很喜歡他的,從小到大,除了我的山寨,我最喜歡的就是他了,我好想他。”

葉青絲沒頭腦地說了一堆,岳沉吟也不惱,問道:“那他要是來跟你道歉,你會原諒他嗎?原諒他給了你一刀。”

“我不知道。”葉青絲垂下眼睛,心裏亂地。

他大婚當天,葉青絲依舊靠在窗口,迎親的隊伍從街頭到街尾,林珏騎在高頭大馬上,這是葉青絲自那日來第一次見到林珏,他清瘦了不少。

林珏騎着馬,覺得有人在注視着他,可是他一回頭,除了茫茫人海,什麽都沒有。他轉身之際,恍見岳沉吟在人群中說了一句話:“月老廟。”他微微一笑,目視前方。

岳沉吟混在人群裏,林珏,好人做到底,最後再幫你一次。

岳沉吟說今天晚上月老廟裏有燈會,她領着葉青絲到了月老廟,支開相思,将葉青絲引到一處偏殿裏,夜裏油燈有些暗,卻也能瞧見殿中的人就是林珏,看不清表情,只聽得他道:

“月上老人在上,弟子林珏今日有事想拜托月老,弟子有一所愛之人,只是弟子做了讓她心灰意冷的事,那一刀,我确實不是有意,弟子每每回想當日,都覺得自己虧欠了她太多,只是再也彌補不回來了,今日弟子逃婚,便不打算再回去了,弟子不要錦繡前程,不要什麽丞相之女,只求她能原諒我,也能放下身份與我浪跡天涯,過尋常日子便好,月老有靈,望此姻緣能長久不斷。”

葉青絲忍着眼淚,岳沉吟看在眼裏,問她:“現在,你能原諒他嗎?”葉青絲望着那個背影,點點頭,岳沉吟将手中的燈籠遞給她,輕輕道:“去吧。”

葉青絲提着燈籠,哽咽道:“你要是逃婚,可是負了人家的丞相之女了。”

林珏回首,一笑:“反正我就是個薄情寡義的人,除了對你。”

本來是無垠暗夜,卻因為信男信女放的孔明燈而明亮起來。

衆裏尋他千百度,驀然回首,那人卻在燈火闌珊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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