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9章 初秋的雪 “夏目?!拿着友人帳的……
“夏目?!拿着友人帳的夏目!!”
一聲嘶吼自上空傳來, 伴随着一陣強勁的風浪朝一行人襲去,幾人被吹得不得不擡起胳膊擋住這陣風浪。
田沼和多軌看不見妖怪,不知道正有一只全身灰白、長相醜陋的妖怪對他們虎視眈眈, 只覺得這陣風有些奇怪。
頭回遭遇這種情況的希子微怔,擡眼看着眼前這只不斷放大的妖怪,作為審神者她也有些許力量, 只是不能像夏目那樣看的清楚,只模糊一團, 帶着惡意。
貓咪老師眯眼, 正要跳躍變回原形趕跑這只不知死活、剛好撞槍口上的妖怪, 就見身邊幾道挺立的身影同時出動,嗖的一下跳離地面, 緊接着便是幾道弧光一閃而過。
“啊啊啊!!”
“真是找死。”
長谷部收回本體, 眼眸斜視瞥一眼被分成好幾塊正不斷消散的妖怪, 視線一轉放在身側同樣站定的付喪神身上,那條長長的紅色圍巾在空中飄蕩兩下緩緩落下。
長谷部微張着嘴, 感謝的話語停留在嘴邊, 不知道該怎麽說出口。
其實他也知道清光出手不僅是保護希子,也是在保護他們主公的身體。不過于情于理, 他都應該道一聲謝。
“謝謝。”
“不用客氣。”
清光的态度很有禮貌但不算親近,收好本體朝少年所在看了一眼, 确定對方沒事又默默站在一側陪同。
“貓咪老師, 剛剛那陣風是?”
看不到妖怪, 也聽不到妖怪的嘶吼, 甚至風浪太猛讓兩人都沒有察覺到這幾個付喪神曾經動過。在狂風平息下來,兩人都不由自主望向蹲在地上卧成一團的貓咪老師。
“妖怪?”
希子最先出聲,只是尾音聽着還不太确定。
“夏目……友人帳……”
貓咪老師擡頭, 碧綠的豎瞳映着少年沉思的神色,微微眯起眼睛。
田沼和多軌沒聽清那句喃喃,在聽到妖怪二字不禁睜大眼睛,震驚地看着在場的幾人。
“剛剛、是妖怪來了?!”
“嗯,不過已經被他們趕跑了。”
說是趕跑,其實已經被殺死了,但對懵懂的兩人,貓咪老師覺得沒必要把話說的那麽真實。
換做以前的它,也是會一口吃掉,再不濟也會打個半死不活,是在遇到夏目後,這種粗暴的行為才被制止的。
希子不是夏目,對待妖怪的态度還很陌生,本能的會把這些事務交給身邊的付喪神處理,自己則獨善其身。
希子:“你們看不見妖怪?”
“嗯,我能勉強感受一點氣息,多軌則是完全看不見。”田沼的兜帽被那陣風吹落,見雪花漸少也就沒有再披戴在頭上。
希子點點頭,神色微妙。
之前她以為兩人跟夏目一樣都能看到妖怪,沒想到卻是看不到的。這讓她感到意外的同時,也意識到夏目和自己一樣,都是情況特殊的一種。
都是為了活下去,她只需要忍受病痛帶來的折磨就行,夏目則是要飽受周圍那些正常人的看法。
“夏目過的很不容易吧?”
“這個嘛……以前可能是的,現在可能不一樣了。”
田沼、多軌和夏目的情況有些類似,都受到妖怪的侵擾,也曾陷進各種流言蜚語當中,正因為經歷過相似的遭遇,他們也知道夏目之前的日子要比他們更為艱難。
從那些小心翼翼的态度就能猜出從前的不易,但有時候看到眉眼的放松,他們也會自負的覺得應該不一樣了,夏目或許擺脫了從前的痛苦,應該能如他們想象的那樣輕松的過活着。
孤立無援和抱團取暖還是不一樣的,他們可能幫不上什麽忙,至少能在夏目的身後支撐着他。
“真好呢!”
希子身邊沒有什麽朋友,在見到三人那種難得可貴的友誼不禁也深深的羨慕了一次。
忽然腦海裏有什麽東西飛快閃過,來不及辨認只抓住一點細微的尾巴。意識到是什麽後,希子眼眸微顫,怔怔看着面前交談的兩人,眼眶不禁泛起一片熱意。
她知道到夏目為什麽會喊上田沼和多軌了。
因為她沒有朋友啊!
女生大概細膩敏感的,多軌還在和田沼聊着雪好像開始停了,餘光卻不時落在希子身上,在察覺到對方的異樣連忙止住話題,引着田沼一起望向希子。
“沒事吧?是身體不舒服嗎?還是?”
“沒、沒什麽,只是又一次被夏目的體貼撫慰了內心。”希子努力平複內心的波動,撐起一抹笑容。
多軌和田沼不明所以,對視一眼都對希子的這句話表達贊同。
“确實,夏目就是這樣的人。”
“什麽嘛,這個冒牌貨是誰?夏目呢?”
溫馨的氣氛突然被一句不滿打破,田沼、多軌兩人是聽不到的,可希子跟其他人卻是聽的清清楚楚,連不做聲的貓咪老師也扭過頭。
“是丙啊!”
丙收起細長煙鬥,雙手揣在寬大衣袖裏,輕蔑的目光自上而下打量着希子,才剛看了一眼就被一道身影擋住視線。
不爽的情緒頓時加劇,丙撩起眼皮陰恻恻地盯着眼前這個一臉嚴肅又有點眼熟的付喪神。
她沒有認錯,眼前這個看似是夏目的人并不是夏目,如果是妖怪附身她還能覺察一二,像這種只有殼子沒有內在的卻讓她有點抓摸不透了。
還有這個付喪神,怎麽感覺跟之前見過的感覺不太一樣。
“斑,不解釋一下嗎?”
“要從哪裏開始解釋呢?”貓咪老師打了個哈欠,這副不甚在意的态度更是激惱了丙。
她壓低聲音,嗓音尖銳聽着像是貓爪劃過玻璃讓人內心直發毛:“随便哪裏都好,說一下夏目的下落,以及這個冒牌貨是誰就行。”
“哦,那就是夏目和這個人互換身體了。”
“哈?你在開什麽玩笑?!”
“是真的,夏目沒有跟任何人商量,包括我也是事情發生前一秒才知道的。”
貓咪老師不生氣嗎?生的,且十分不滿夏目的做法。可事情已經發生,想要挽回也晚了,不如順着夏目的意進行下去。
“……”
“哈哈哈……夏目哈哈哈哈,開始有玲子的氣魄了呢!”
突然的大笑驚得貓咪老師毛發盡數炸起,它詫異地看着那張因為大笑而有些扭曲的美豔臉龐,問道:“你這是被刺激過頭導致神經失常了?”
“啧,你這只醜胖大臉貓懂什麽!”
丙斜睨它一眼,食指揩去眼尾冒出的淚花,又上前兩步,毫不客氣地撥開杵在面前的付喪神。第一次遇到這種情況的長谷部下意識就要抽刀,就被希子出手制止。
“你也是夏目認識的人、不,妖怪嗎?”
希子其實看不清丙具體長什麽樣子,只能看到是一位穿着豔麗和服的女子,身形要比她高大許多,說是走到她面前更像是飄過來一樣。
“雖然不知道這是怎麽一回事,不過夏目敢把自己的身體交給你,應該是十分信任你的。其他的我也不多說,只要記住一點就好。”
“敢讓這具身體受到一丁點傷害,我會詛咒你生生世世,就算靈魂進入地獄輪回也無法掙脫。”
“!”
希子瞳孔震顫,不知是被這句話吓到還是被丙的氣勢震懾住,胸口平穩的心跳猛地重重震了兩下,之後便是不受控的快速跳動。
常年久病纏身的希子一下子受不住這突然的變化,抓着胸口布料艱難的吞吐呼吸,紅潤臉龐也變得蒼白起來。
“你這家夥!!”意識到不對勁,長谷部即刻擋到身前,抽出本體嚴陣以待。
“哼?要打一架嗎?”丙也不怕他,眯起眼睛與他對視,身後彌漫的黑氣愈演愈烈,足以抵抗那柄鋒利刀刃上散發出來的怨念。
那是戰場上無數冤魂的吶喊,久居深林的妖怪自然反感這種存在,就算是再兇惡的妖怪也畏懼于這種怨念,但不代表真的打不過。
“喂喂,丙,冷靜點!”眼見局勢不妙,貓咪老師也沒剛才慵懶神态,沖到丙面前擋住她的步伐。
同一時間,緩過勁的希子拍拍長谷部的胳膊,走出他的身後,“我沒事,長谷部。”
她站在丙的面前,擡眼直面丙的目光,微微勾唇,說:“夏目一定是你非常重要的人吧?很巧,他也是我非常看重的人,別擔心,我會注意不受傷的。”
“是嗎?那就最好不過。”丙眯眼,語氣聽不出好壞。
劍拔弩張的緊張氣氛頓時消散,只有看不見丙的兩人茫然站在原地,呆呆望着希子面前的方向,扯着清光的袖子,小聲問:“是發生什麽事了嗎?”
清光瞧一眼眼前的局勢,側耳低語:“是主公認識的妖怪,剛剛是在嗯……提醒希子不要受傷。”
兩人露出恍然的神色,點點頭沒有再言語,生怕打擾了眼前的氣氛。
體驗過朋友之間的輕松相處,轉頭就遭受到他人的警告,突然的轉變讓希子一時沒适應過來,但也知曉其中一個道理——
夏目對他們來說是極其重要的,反之亦然。
發洩不過瘾的丙用腳尖輕輕踢了貓咪老師一下,将心中那團未散的不滿轉移到它身上。
“你這保镖還真是當的不稱職,連夏目的計劃都沒有察覺到,更沒來得及阻止,你的力量是随着這個黏土陶瓷一起被封印了嗎?”
“喂喂,我可是有阻止過,你可不要亂說!”
“哼,你看我相信了嗎?”
“你是想打一架嗎?”
“呵。”
一聲嘲笑,丙拿出細長煙鬥吸了一口,低頭就将那口咽吐在貓咪老師身上,頓時惹得它炸毛跳腳。
丙沒管貓咪老師的龇牙咧嘴,偏頭又看向那張十分熟悉的臉龐,指尖微動想要伸出觸碰,反應過來這不是夏目又收了回去。
“我明天再過來看看。”
說着,便往森林裏走去。
她本意就是出來看看這奇怪的天氣,就碰到希子他們,起初還以為是夏目,但發覺那股力量不同往日才多留心眼,直到看到那幾個付喪神毫不客氣砍殺妖怪才真正确認下來那不是夏目。
不知道過了多久,見大家都沒有任何的動靜,田沼撓了撓臉頰,小聲地打破沉默的氣氛。
“夏目認識的妖怪是走了嗎?”
“嗯,只是被這件事吓到了過來問問。”希子笑着解釋。
“這樣啊,确實會讓人吓一跳。”
不知情的田沼跟着笑了一下,随後像是想到什麽連忙抓起貓咪老師閃到一邊,小聲問:“等下回到家,要怎麽跟塔子阿姨解釋這件事?”
希子的行為舉止和夏目的一點也不像,只要一進家門就會被發現其中的異常,之前他們還沒想到這個問題,現在猛地想起來就得趕緊商量對策,以免後面吓到塔子阿姨他們。
“不知道。”
對計劃毫無所知的貓咪老師也是前不久才知道夏目用那樣的理由說服這兩人出門陪同,至于家裏的兩位更是不知曉用的什麽借口。
“夏目沒使用鏡牌嗎?”
“沒有。”
如果有還好解決,關鍵是從出門之前就沒見他用過鏡牌,似乎就沒打算使用。
“這下該怎麽辦?”
“誰知道。”
貓咪老師也想知道。
身後一行人歪頭看着躲到角落咬耳朵的一人一貓,均是一臉的莫名,倒是多軌很快反應過來,輕聲詢問:“希子,夏目有說回去要怎麽跟塔子阿姨解釋嗎?”
“塔子阿姨?解釋?”希子一愣,這是一個很陌生的名字,她從未聽到夏目提起過,可接着那句解釋就讓她意識到後面還有棘手的事情沒解決。
夏目的家人。
這一點在夏目留下的書信上絲毫未提及,田沼和多軌也是毫不知情,他們以為只是俯身片刻時間就結束,直到貓咪老師提了一嘴才知曉身體互換時間需要一天才失效。
也就意味着,明天夏目才會回到自己的身體裏。
但這一晚上的時間必不可能讓希子和付喪神獨自待在外面,就算他們願意,不知情的塔子阿姨和滋叔絕不會答應。
“現在要怎麽辦?”
之前無人在意的問題此刻懸在每個人的頭頂之上,揪着他們的頭發逼迫他們快點思考解決辦法,以至于去到田沼家參拜的時候都難以平複心情。
然而,他們所擔心的事情并沒有預期那樣的發生,在打開門的剎那,塔子阿姨的聲音就在玄關響起。
“歡迎回來,貴志。哦不,現在應該喚作希子才對吧?”
“诶?!”
衆人驚疑。
多軌最先問出聲,看一眼呆愣的希子委婉問道:“塔子阿姨也知道這件事了嗎?”
“嗯。”迎着他們震驚的目光,塔子阿姨重重點頭,“貴志昨天就和我說了。”
“啊?”衆人震驚。
“怎麽這副表情,很不習慣對吧?”
衆人艱難點頭。
“老實說,我也被吓了一跳,不過聽說是你們的游戲又覺得很有趣。”
“游戲?”
田沼和多軌對視一眼,似乎發現了不對勁。
“貴志昨天說你們玩游戲需要以對方的身份生活一天,讓我和滋叔幫忙配合一下。他現在的身份好像是一個叫希子的女孩子,真是有趣呢!”
昨天聽到夏目這樣說的時候,塔子阿姨也被吓了一跳,但只單純以為真的是朋友之間的游戲,并沒有放在特意關注過其中的不對勁。
畢竟夏目有交好的朋友一起玩耍,塔子阿姨很開心,也就沒有過多阻止。
“竟然是這樣的理由……”
“嗯?怎麽了嗎?”
“沒、沒什麽,确實是在玩這樣的游戲。”田沼幹笑兩聲,順着話題往下聊借此來印證這件事的真實性,“剛剛我和多軌也扮做對方來着,不過實在太難了,我們輸了。”
“哈哈哈,真是辛苦呢!”
塔子呵呵笑兩聲,目光停留在希子臉上,瞬間就被脖子上的圍巾轉移了注意力,“這個圍巾……”
“圍巾怎麽了?”
兩人還在驚弓之鳥,在聽到圍巾兩字,也下意識看向希子脖子上的那條散發蓬勃生機的嫩綠圍巾。
圍巾一開始就戴在脖子上,希子沒有主動提起,田沼和多軌本能的以為是夏目自己帶出去的,沒成想背後還藏着事。
“原來是要送給希子的啊!”
聽到塔子阿姨這樣說,田沼和多軌紛紛松了一口氣,吓死他們了,差點都不知道要用什麽理由去解釋了。
“聽、聽說是您幫忙編織的,十、十分感謝!”
作為當事人的希子從一開始懵逼到知曉全部過程,腦子還沒轉過彎,心下就已經接受了夏目的那個借口,說話也跟着磕絆起來,看上去就像是為了努力扮演成功一樣。
“沒事沒事,我今天也織了一條,等下要不要試試看?”
“好!”
夜晚,希子坐在桌前,找出紙筆也想給夏目留一封書信,提筆卻不知道該怎麽寫,直到最後只落下兩個字——謝謝。
她許久沒體驗過的,友情、親情、心願,一天之內夏目全都幫她實現了。
她不知道夏目是怎麽做的,那樣纖瘦的人,體內卻蘊藏着那樣無比強大的力量,看似不可能的事情在他轉念之間就按下開始鍵,一切的一切的都那麽水到渠成,稍有不可控的因素也不影響大局。
“真是善良的人啊!怎麽辦?我竟然有點貪心想要再多待一會了。”
“放棄這個想法吧,就算你想,夏目也願意,該結束的還是會結束。”貓咪老師蹲在一旁,用極為平靜的聲音說着殘忍的話。
一天下來,它也知道萬一希子想要多使用身體一天,夏目也是會同意,慶幸替牌的時間只維持一天。
說到這個,它還沒找那個熊布偶算賬,一整天下來,絲毫沒見到它的影子。
夏目會做這樣的事情,必然與它逃不開關系。
窗外的雪不知道什麽時候停止了,在衆人始料未及的時候出現,又在大家沒有預料的時候結束,淺薄的雪花片刻就化在土裏,消失的無影無蹤,如果不是記憶裏出現都不會想到在初秋的某天竟然下起了雪。
翌日,床上的人眼睫顫動,似乎即将要蘇醒過來。
一夜未眠守在床側的貓咪老師更是打起精神,蹲在旁邊靜靜注視那雙茶色的眼眸重見天日。
“夏目?”
“嗯……貓咪老師?”
聽到這一聲熟悉的呼喚,貓咪老師提起的心頓時落回去,起身轉了一圈找了個舒服的位置便埋頭睡覺。
“沒事,繼續睡吧!”
“好。”
“老師。”
“嗯?”
少年的睡衣漸退,眼睛逐漸恢複清明,他盯着天花板,朦胧的光線讓他有種辨不清是在做夢還是回歸現實。
“等下一起去看看希子吧!昨天忘記告訴她,七辻屋的饅頭很好吃,我們帶一點過去吧!”
“……我要雙份。”
“哈哈,可以。”
誰也沒有提及昨天發生了什麽,都默認的如同夏目所計劃的那樣完美進行。
“叩叩。”
有人敲響了窗戶。
扭頭一看,就看到中級和丙提着酒壺一臉笑得憨厚守在窗戶外,在他們的身後還有體型龐大的三筱。
“哎呀呀,夏目大人早上好啊!”
“夏目大人昨天可有見過那場雪?”
“真是令人賞心悅目、極為漂亮的一場秋雪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