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知道有些東西難以改變,比如人事代謝,比如往來古今。
重歷三生,仍無法逃脫國破身死的宿命。
然而不同的是,身邊有她相伴,即使墜入阿鼻地獄,亦無怨無悔。
期盼着下一世的輪回,下一度的相遇。
不想這一等便是兩千年。
上天垂憐,終賜我太平盛世。
而一切的一切,卻都不及那驚鴻一瞥。
隔着重重丹陛,人群中我一眼便望見了她。而她也似有感應地擡眸,眸光仿如一池春水,被微風吹皺,閃動着粼粼清波。
她是養在深閨的民女,卻如暗色中的夜光璧,綻放着奪目的華彩。
只聽她輕聲問我,你是誰?
我多麽想告訴她真相,告訴她我們曾有三生三世之緣。
然而我不能,因為當初我已起誓。
每一次輪回,都會從她的記憶中抹去,不留一絲印記。
可她朱唇微啓,一字字從齒間飄出,竟讓我幾欲落淚。
是幸福的、欣喜的淚。
她說,我見過你。
她同我一樣鐘情絲竹管弦,精于宮商角徵。
譜曲填詞,調教樂坊,便是我們最快樂的時光。
第一次感受到,我和她是如此接近,如同兩顆融為一體的心。
七夕之夜,她偷偷布置器物向王母娘娘乞巧,卻被我從身後輕輕攬住。
我對她說,我要我們的孩子。
我竟天真地以為,我和她終于可以白頭偕老。
像普通人家那樣含饴弄孫,共享天倫。
然而,如此簡單的願望,對我來說,終究只是奢望。
原來一切都蓄謀已久。
軟轎上,她似一只受驚的小鹿,頭上的雙牡丹步搖顫得讓人心碎。
我緊緊握住她微涼的雙手,心中暗暗起誓。
這一次,我不會。
卻忽略了那抹埋藏在她眼底的決絕。
我是如何望着她走向那一株白得近乎剔透的玉梨,将腰間的束帶輕輕揚起?
我是如何望着她如雪白的落英般緩緩墜落,花钿委地,卻不帶起一絲塵埃?
我不知道,不知道。
恍惚中眼前似有霧氣升騰,她的面容仍是那樣生動,無論嬌嗔的,微醉的,安眠的,亦或哀傷的。
醒時方覺,只是南柯一夢。
她,卻早已不在身邊。
惟有她的聲音還在耳畔久久萦繞。
在天願作比翼鳥,在地願為連理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