包廂內,秦旻則漫不經心的單手扣着手機懶散的靠坐在椅子上,一桌子的人都在說話,有幾次他們把話題帶到了他這,他也僅是擡了擡眼看着你說話,聽了幾句來回轱辘轉的恭維話他又百無聊賴的垂了頭。
對方看他這樣也有些讪讪的收了話題,一張老臉因為不被一個年輕人尊重而敢怒不敢言,黑一陣白一陣的。
秦恒看了眼秦旻則,眼神銳利,周身帶着長期上位者不怒自威的氣勢,近五十的年紀,但保養得當,穿着品質,眼角的皺紋只給這位成功人士帶來歲月的魅力。
“像什麽樣子,黃總在和你說話沒聽到嗎?”
他的語氣算不上淩厲,但對面的黃董還是打着哈哈舉着酒杯起來了,“沒事沒事,小年輕不愛和我們老年人一起出來是正常的,我女兒平時也不愛和我們老兩口說話。”
秦恒舉着酒杯和黃中平的碰了碰,“讓你看笑話了。”
“哪裏,秦公子年輕有為,我倒希望我也能有這麽個兒子,可惜我只有一個女兒,還成天在外面玩不回家。”
秦恒楊唇,“叛逆的很,從小沒有什麽事是經過家裏同意的,說學醫就學醫,每天在醫院裏忙的家裏都難得回一趟。”
黃中平:“做醫生好啊,治病救人,反正‘正啓’有秦董坐鎮,秦公子可以自由的做自己的事。”
秦恒搖搖杯子不說話。
秦旻則是剛出醫院就被秦恒抓過來的,他做了一天的手術,現在整個人都是慵倦松垮的,頭頂的水晶燈太過刺眼的光晃的他昏昏欲睡,提不起勁。
下午秦恒打電話給他的時候他想都沒想直接就拒絕了。可秦恒的車直接就堵在了醫院門口,秦旻則只能上車,父子倆向來不太對付,平時電話都難得打一個,他這麽突然的來找他,秦旻則想無非就是公司的事。
果然,看着這一桌的合作對象,秦旻則倦意更重。
秦恒的目的他心知肚明.
當初為了學醫他和家裏大吵一架,秦恒把書房裏前段時間剛拍賣來的明朝瓷器都摔了,他也硬是沒松口,梗着脖子怒目而視。
他們兩父子性格太像,誰都不會先給對方低這個頭,秦恒端着做長輩的架子,秦旻則最恨的就是他這架子。
要不是後來他媽在中間來回的說好話哭哭啼啼的緩和他們的關系,秦旻則畢業後也不會回來。
回來……
想到這,他難得的動手将轉盤上的海鮮粥轉到了黃中平的面前,“今天連着幾場手術,有些累,剛才不敬之處請多擔待。”
黃中平一臉受寵若驚,笑着給自己盛了一碗粥,秦恒則意外的挑了挑眉。
桌面上重新熱鬧起來,不多會,包廂門打開,後面的服務員雙手捧着足以遮住她上半身的冰鎮三文魚進來,可能有些重,她不小心撞了下牆面發出了細微的聲音,秦旻則擡頭。
然後他嘩啦一下推開了凳子,他一整晚除剛才外就沒怎麽動彈,突然站了起來,桌子上所有的人都看了過來,他露出了今晚的第一個笑容,舉起杯子在桌子上扣了扣,“各位,我有事出去一趟。吃好。”
他看到了秦恒不悅的眼神,他卻一反常态的對他笑了笑,然後迫不及待的走了出去,秦恒愣了愣。
這個兒子他是越來越看不懂了。
***
何零兒上完廁所出來,聽到烘手機運作的聲音,她看過去,餘倩緊緊的裹着毯子,手壓着毯子的角,縮着脖子在取熱。
而那個鬼正趴在她的背上,脖子別扭的彎着,和她臉貼着臉,笑着,時不時的伸出舌頭舔一口餘倩的嘴。
有幾個想烘手的客人人旁邊看了眼她,皺着眉罵了聲神經病走了。
何零兒吹了聲口哨,在男鬼轉身回來的時候裝着看不見他的樣子若無其事的打開水龍頭洗手,鏡子裏只能看到餘倩側臉白的豪無血色,嘴唇顫抖,上半身離烘手機越來越近,就差直接塞進去了。
她走過去,站在餘倩旁邊。
餘倩哆哆嗦嗦的看她一眼,”看……看什麽?!我大姨媽期間畏冷不行嗎?礙你事了?!“
何零兒睜大眼,哇,這個女人也太讨厭了吧。
虧她剛剛還良心大發的想要把她身上的那個鬼拎下來,餘倩這張刻薄尖酸的嘴,她又不是受虐狂,還上趕着去讨好她。
和這種人多說一句就要折壽十年,何零兒想轉身就走,腦子卻忽然想起林涵說的因為餘倩也帶了那串手鏈而去侮辱她的事,腦子一轉,笑吟吟的又轉回去,靠在了哄手機旁閑閑的看着她,圓圓的眼睛彎彎的,睫毛翹翹的。
餘倩忍着越來越冷的臉,沒好氣的沖她發脾氣:“你有病?閑的慌?不是說這輩子都沒吃過澳洲大龍蝦嗎,再不回去搶着吃不怕沒了嗎?!”
說完她嘀咕着,“都是一幫窮酸相,那吃相像是八百年沒吃過好東西似的。”
何零兒想起當初林涵被氣到躲被窩裏哭的樣子,第二天醒來的時候眼皮腫的只剩了一條縫,張都張不開。
她收斂起臉上的笑,對着餘倩的肩頭擡了擡下巴,“嘿,你是誰?”
“你……”餘倩正要說話,何零兒又和鬼聊起了天:”你跟着她幹嘛,這個女的臉長的不好看,脾氣又壞,說話還刻薄,這全身上下沒有一點閃光之處,我做鬼跟着她都嫌丢臉,你不覺得嗎?”
餘倩手捂着毯子往她身後看了看,沒人。
她正要大罵,但何零兒的下一句話直接讓她怔在了原地,冷汗涔涔。
“你死了多久了?”
“因何而死,又為什麽會跟上她?”
餘倩細長的眼睛誇張的瞪着何零兒,聲音不知道是因為冷還是不可置信,還硬憋出了笑,顫抖着,“何零兒你在裝神弄鬼嗎?你以為你在這裏随便說幾句話我就會怕了你?”
何零兒收回視線,看向強裝鎮定的餘倩,無辜道,“我沒和你說話呀,我在和他說話呢。”
“誰?!”
何零兒努了努下巴,“喏,有個男人一直趴你背上呢,哦,他現在站你左肩上,彎下了腰,臉正朝着你呢。哇,這個鬼身體的柔韌性真不錯呢。”
不知是不是心理作用,餘倩覺得左肩和臉頰寒意陣陣,半邊身子像是突然被丟進了冰涼刺激的水裏,這種冷從表面透過層層血肉直達心底,她幾乎要站不住腳。
“你……你少在這裏糊弄人?這世界上哪有鬼?!”
何零兒哼一聲,“你不信就算啦,不過我告訴你一個秘密哦,這個鬼剛剛和我說他才剛死沒多久呢,他今天穿着藍色的短袖襯衫,卡其色的褲子,最重要的是他的頭發哦,是綠色的哦,頭頂還紮着個小啾啾。”
“嘩啦”一聲,毯子掉落在了地上。
餘倩像是站不穩似的往後倒,她看何零兒的表情就像是直面看見了鬼一般,震驚,懼怕,驚惶,交雜一起,讓她幾乎要倒地。
何零兒啊哦一聲,“看樣子是熟人呀。”
餘倩顫顫巍巍的像個全身關節都已經老化的人一般在自己肩膀上摸了一把——什麽都沒有,但涼氣從左肩移到了右肩,嘴上突然一冷,她倏地閉緊了嘴,腳下一滑,一屁股重重的摔在了地上。
何零兒覺得這一下摔的聲音有點重,應該挺疼。
餘倩愣了半天,極度的恐懼讓她失去了說話的能力。
然後,她放聲尖叫起來。
何零兒捂住了耳朵。
包廂裏很多人聞聲探出頭來,附近的服務員也小跑着過來,餘倩猛地站了起來,推開了衆人跑了出去。
何零兒嘆了一口氣,“韓雀。”
韓雀今天又換了身行頭,自從他知道我們能把東西用火燒的形式給他後,他就經常纏着老趙幫他燒衣服。
他今天穿了一身更騷氣的明黃色,頭上的絲帶和腳上的靴子也是黃色的,遠遠的看去,就像一只被亮了顏色的小雞崽子。
何零兒被辣了一下眼睛。然後嫌棄的離他遠了點。
這破審美,還好意思說自己是當初尊貴的韓家小公子呢。
“你去看着她,別讓她出事。”
光韓雀一個人,他也只能擔當擔當偷聽偷看這種情報份子的活,但是也許是何零兒的禁制符在他身上起了不為人知的作用,只要何零兒首肯,他可以稍微出現一段時間的實體,當然,時間很短。
韓雀叨叨咕咕的還想報怨一下,被何零兒一巴掌拍在了背上,直接送出了窗外。
何零兒重重的嘆了一口氣,哦,她這該死的,未泯的,一顆善良的心啊。
廁所離608包廂比較遠,大家現在都還不知道廁所發生的事情,何零兒想了想,還是在群裏發了個信息給成歡。
何零兒靠在烘手機上,在餘倩尖叫聲起的時候又退後了一步,圍觀的衆人自然也沒能把她和剛才的事聯系起來,主人公跑了,大家也就慢慢散了,何零兒想了想,也确實沒有站在這的必要了,正要轉身走,身後響起腳步聲。
那一刻,何零兒不得不承認,即使過了三年,當一件事持續了四年,就算她有意遺忘,但是有關于秦旻則這個男人的所有事即便是走路這種小習慣她還是會下意識的想起來。
她也不知道自己是要再進一次廁所呢還是繼續轉身回包廂,正猶豫間,淡淡的酒氣彌漫,秦旻則站在她身邊,彎腰,聲音很低,“零兒,再幫我開一次天眼,好不好?”
作者有話要說: 更新會慢慢快起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