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 章 ☆、知是故人來

? “阿離,你走吧,我會拖累你的。”

“我不要離開你,如果讓我離開你,還不如被那些臭道士抓了去。”她扶着這個男子,步履艱難。

面前突然出現另一個男子,背對她,叫人只能望見背影。

“我知道誰能救這位公子?”只見他從袖子裏拿出一張紙,紙上寫了一個地址:“你去找她。”

她很是警覺,問道:“為什麽要告訴我?”

男子卻嘆了一口氣,道:“我這麽久沒見她,總該備份禮物。”

前幾日,聽說發生了一件了不得的事情,梁員外的獨生公子要娶一個妖怪,還跟着妖怪跑了,這會兒子,梁員外請了好些道士要去找梁公子順道降妖呢,梁公子本來就多病,如今這一折騰只怕更是奄奄一息了。

“所以,你來求我,我又如何能救得了你?”水綠衣裳的女子面色冷冷,眼角的淚痣卻沒有點綴出任何楚楚可憐的感覺,清秀的臉上分明寫了送客兩個大字,面前跪了一個妖嬈的女子,女子懷裏還抱着一個面色蒼白的男人,從五官看,長的還是極好。

“岳姑娘,我知道你是什麽身份,你要的我給你,求求你一定要救他,更何況,梁公子他不能死。”

岳沉吟皺了皺眉頭,道:“命裏注定,怎麽就死不得了,雖說我這裏是醫館,可我又不是扁鵲華佗,沒有妙手回春的能力。”

女子銀牙一咬:“岳姑娘不肯救算了。”她抱着那男子恨恨離開醫館。

“姑娘真的不去救她?”一旁一個瞧起來不過十五六歲模樣的小姑娘說道,岳沉吟道:“我若是救了她,那些道士可就得追到我的醫館來了,我是不打緊,你這幾百年的小道行,指不定就給道士們當做妖怪收了煉丹。”小姑娘“呀”地一聲,像是被吓着了似的,說道:“那阿桃可不能被收了,我還沒開過桃花,結過桃子呢,還沒有給王母娘娘送上最好的蟠桃呢。”

岳沉吟忍不住一笑,阿桃是天上的蟠桃,雖說是蟠桃,可是似乎不怎麽受王母娘娘的待見,因為她在蟠桃園裏種了三百年還沒有長出芽兒來,便被守園的仙子松土的時候一不小心跟着土給松下界了,恰好掉在岳沉吟醫館的後園子裏,每日除了吃就是睡,要不然就擡頭望天,想着王母娘娘什麽時候能接她回蟠桃園,不過王母娘娘她老人家日理萬機,哪裏有時間管一顆不小心掉下界的小蟠桃種子。

第二天一大早,岳沉吟正吃着早飯,阿桃提着一框白蘿蔔回來了,“今天陳伯家的蘿蔔減價,我就都買了,姑娘,你瞧我會省錢吧。”岳沉吟默然,這一大框蘿蔔得吃到什麽時候?

阿桃削了一個大水蘿蔔,吧唧咬了一口,嘴裏含含糊糊地說道:“聽說昨天夜裏,梁員外的公子回來了,只是如今好像快死了。”岳沉吟頓了一下“哦。”

阿桃又道:“還聽說梁員外把整個錢塘的大夫都請了過去,還是沒有辦法。”畢竟是受了妖氣,一般的大夫确實沒有用,“不過,那個梁員外還沒有來請姑娘,估摸着這會兒子,該輪到咱們醫館去了。”

岳沉吟将阿桃手裏的蘿蔔塞進她嘴裏:“多吃點,少烏鴉嘴。”

不過,阿桃的烏鴉嘴确實還是挺準的,話音才落下,門外就來了一個管家打扮的老人,腰間別了一塊牌子,牌子上刻了一個梁字,眼眶紅紅的,估摸着應該是哭過。

他進來瞧了一會兒岳沉吟二人,然後才拱手朝着岳沉吟道:“是岳大夫吧?”岳沉吟點點頭,老管家從兜口掏出一錠銀子,道:“我家公子急危,勞煩大夫随我走一趟。”

是福不是禍,是禍躲不過。

阿桃一起跟着出了門,岳沉吟将她攔下,耳語道:“如今梁府上下都是道士,你去了豈不是自投羅網?今日你就守在醫館裏。”阿桃有些擔心:“那姑娘你呢?”岳沉吟道:“那些道士,還不能将我如何,你放心吧。”阿桃将岳沉吟送出去,心裏卻是放心了下來。

一路跟着老管家到了梁府,府中上下都貼滿了符咒,有些擾心,卻還是能應付過來。

推開一扇門,房間裏一股暖氣,床前立了兩個道士,梁員外一語不發皺着眉頭,老管家過去,輕聲道:“老爺,岳大夫來了。”

梁員外松開眉頭,一見岳沉吟,又皺了起來,道:“一介女流,如何能醫治我兒。”岳沉吟面上如常,心中卻道:你換了這麽多個大夫還不是治不好,還竟瞧不起女子。

岳沉吟上前道:“公子從小受過寒,所以染有咳疾,雖說有所醫治,然則每逢秋冬換季,便會複發,不可收拾,所以公子的房間裏才會添置這麽多暖爐。”

梁員外一愣,訝然,許久才道:“那大夫可有醫治之法?”岳沉吟再瞧了一眼梁公子,伸手探了探脈搏,搖了搖頭。

梁員外沉沉吸了一口氣:“罷了,罷了,是我兒命該如此,只是我定然要将那貍貓扒皮抽筋,以此洩恨,二位道長,定要将那貍貓精打地永世不得超生才算好。”床頭的兩個道士甩了甩拂塵:“施主放心。”

這件事情,她不必管,人妖殊途,這本就是逆天之舉,何苦來哉。

正要離開,突然袖子上一股勁兒,她回頭一看,梁公子正死死地抓住岳沉吟的衣袖,嘴唇微張:“救她。”他說。

岳沉吟望了一眼快要出門的兩個道士和梁員外,喊了一聲:“慢!”梁員外轉過身子來,“或許,梁公子還有的救。”梁員外瞪大了眼睛,撲通一聲跪了下來,瞬間如同老了十歲一般,她知道,這是梁員外松下心來了,“求求你了,岳大夫,一定要救救我兒子,求你了。”

岳沉吟嘆了一口氣,将梁員外扶起來,道:“聽說梁公子這般,是因為一個女妖怪?不知小女子可否見一見這位女,妖怪?正所謂解鈴還需系鈴人。”他像是有些為難,又看了看那兩個道士,道士們點點頭,梁員外才道:“好。”

岳沉吟随着兩個道士進了後院,後院布了陣法,讓岳沉吟有些不舒服,園子深處,有一間屋子,布滿了黃符,岳沉吟不着痕跡地朝着自己施了個保身的法訣。

“這位大夫,便是這裏了,不過,這女妖怪兇悍,怕大夫見了害怕。”

岳沉吟揮揮手,道:“無礙,只是我想單獨同這女妖怪談談,不知道道長可否行個方便?”

兩個道士相互看了一眼,其中一個道:“妖怪狡猾,只怕大夫會上了當,受其傷害。”岳沉吟從懷裏掏出一塊血玉來,笑道:“這是我祖傳的玉佩,專門用來辟邪的,不怕妖怪的。”

這兩個道士收了梁員外的錢,一定要保住梁公子的性命,如今也只能答應。

岳沉吟推開房門,将傳說中的祖傳玉佩随手一扔,房內有些陰冷,窗邊坐了一個女子,羸弱無力的模樣,貍貓耳朵和尾巴也已經露出來了,半個原形都顯露無遺。

她轉過頭來,淡然一笑:“你還是來了。”岳沉吟把門關上:“是他讓我來救你。”然後又補充了一句:“救了你以後,我便會收了他的魂魄,他将永世不得超生。”女子雙目瞪大,從凳子上起來,跪在岳沉吟面前,聲音顫顫:“不要,我求你了,不要。”

岳沉吟瞧了她一眼,默不作聲,她似乎是放棄了,又重新坐回凳子上,望着岳沉吟道:“我在這裏無聊地緊,好不容易你來了,要不然陪我說說話?”

岳沉吟依然沒有做聲,卻自顧自地給自己倒了一杯茶,女子輕輕開口了:“孟初說,這世間有一種情,最叫人難割舍,姑娘該是不懂。”岳沉吟默了一會兒,道:“确實。”

她突然又笑道:“不如,我與你說個故事罷?反正我也閑的慌。”岳沉吟皺了皺眉頭:“故事好聽嗎?”她搖了搖頭:“與你,只是閑話,與我是刻骨銘心。”

“人與妖相戀,想必你活了這麽長時間,這樣的故事定然也聽過不少,不過既然開了頭,總歸還是要說下去的。”随後她便續道:“有一只貍貓在深山修煉已久,向往世間的繁華,終于在五百年的時候修煉成了人形,是個漂亮的女子,貍貓一路游玩,聽那些詩人說江南是個好地方,于是她一路乘舟到了錢塘,江南煙雨蒙蒙,泛舟湖上很是趣味,她在岸邊又重新雇了一艘小船,小船将行未行之際,卻有一人撐傘而來,傘下是翩翩的佳公子,公子輕輕開口說了:姑娘,在下想去湖對岸的集市一趟,可否載在下一程。公子笑的很是好看,她向來在深山,不見繁世,很容易就動心了,所以她便義無反顧地愛上了這位公子。”

岳沉吟忍不住笑了一聲:“如此輕浮之愛,又如何能長久?”

她也随之一笑,似在自嘲:“是,你說對了,公子也愛上了她,即便知道了她是妖怪,公子也能毫不畏懼愛她,可是公子的父親卻覺得她是個妖怪,定然會害了公子,她不信,連夜帶着公子逃走了,二人本以為今後的日子會變得不一樣,會幸福快樂,然則好景不長,公子本就體弱,她畢竟修煉不夠,致使妖氣入了公子體內,公子肉體凡胎,怎麽受得了,她終于看清楚了,也知道為什麽世人總說人妖殊途,她覺得自己不能害了公子,于是帶着病重的公子又回去了,自己也伏了法,她以為這樣公子就能好起來,可惜并非如此,她每日都在後悔,後悔自己害了他……”

故事到了尾聲,岳沉吟開口:“既然如此,你就不該愛他,情愛本來就是一種負擔,世人看不透,你也是。”

她無奈一笑:“看不透就罷了,就算重來一次,我依舊愛他,這是我唯一無悔的事情。”

“即便如此,他現在也已然要死了。”

她緩緩擡起眼睛來:“岳姑娘,你救救他,我知道你能救他的,你要的只是魂魄而已,我有五百年的道行,比他的更好,你只要能救他,我便把我的魂魄給你。”

岳沉吟淡淡地瞥了她一眼,道:“即便萬劫不複,永不超生?”她眼神甚是堅定:“即便萬劫不複,永不超生。”

岳沉吟垂首,淺淺道:“如此,一個願望,換你三魂七魄,可好?”“好。”

岳沉吟從屋子裏出來,朝着兩個道士揖了個禮。

梁員外聽說岳沉吟從女妖怪那裏回來了,忙不跌地将岳沉吟帶回了梁公子的房間,“岳大夫,方法可找到了?我兒有救了?”岳沉吟點點頭,道:“梁公子有救了。”梁員外撲通一聲跪了下來,開始謝天謝地,岳沉吟道:“只是此法有些偏門,算是祖傳,不見外人。”梁員外此刻心中只想着救子,遣退了所有人,只剩下岳沉吟和梁公子。

梁公子弱弱睜開眼睛來,聲音很是虛弱無力,“阿離,她怎麽樣了?”岳沉吟将手裏的內丹藏了藏,道:“她已經,離開了。”梁公子松了一口氣,道:“那就好,那就好……”随後便又昏睡了過去,岳沉吟這才将內丹拿了出來,梁公子深受貍貓妖的妖氣所侵,唯今之計,也只有貍貓的內丹才能救她,她将內丹在梁公子身側運行了一周,再把內丹打入梁公子體內,如此,萬事大吉,突然想起來一件事情,她轉身去,水袖一揮,嘴角揚起一抹笑,這樣便圓滿了,

“讓他忘了我,別叫他一個人痛苦。”。

後來聽阿桃從隔壁的隔壁的李大嬸處聽說:梁員外的獨生公子好了,不過卻落下了個病根,就是忘事,把以前的事情全都給忘記了,連爹娘都不記得了。

阿桃終于把從陳伯那裏買回來的蘿蔔吃完了,拿着一根狗尾巴草正在逗一只小貍貓,小貍貓似乎不是很感興趣,奄奄地趴着,“姑娘,這個貍貓是不是快死了,怎麽都不動的?”岳沉吟從裏屋提出來一個籠子,将貍貓放了進去,順道訓斥了一聲阿桃:“去,又烏鴉嘴。”

又是陽春三月間,岳沉吟立在船頭,對着船家道:“走吧。”正要離開,從不遠處跑過來一個撐傘的公子:“姑娘,在下想去湖對岸的集市一趟,可否載在下一程。”

“自然。”

船上

“姑娘的貍貓長地真好看。”

“它與公子有緣,公子喜歡就送給公子了。”

“這……”

“無礙,反正我也養膩了,不如公子替它取個名字吧?”

“它是只貍貓,諧音為離,如此,便叫阿離吧。”

悵然遙相望,知是故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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