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8 章 ☆、山有木兮木有枝

? “姑娘,咱們去京城一定要去好好看看,我長這麽大,還從未去過京城呢。”相思一路上尤為興奮,這一路颠簸的馬車竟然還颠不去她的興致。

前日收到京城一個友人的書信,說是身子有些不舒服,請了好些大夫都治不好,只能勞駕岳沉吟了,這個友人姓林單名珏,是當朝林國公之子,岳沉吟并非凡人一般壽命短暫,在一個地方待久了,便會讓人起疑心,她便每幾年換一處地方,而林珏正是她在京城時所識。

林家在京城是有權有勢的官家,相思看着這朱紅的大門,傻了許久才上前去叫門,從門裏探出來一個家丁:“請問姑娘找誰?”岳沉吟上前:“聽說林少爺染疾,在下是前來醫治的大夫。”那家丁眼睛瞪地大大的,嘀咕道:“我家少爺沒有……”話還未說完,就被一個華服的清秀公子給拉下去了。

他一見岳沉吟,急忙跑過來,假的不能再假的咳嗽了兩聲,道:“沉吟,你終于來了,我病了。”岳沉吟吸了一口氣,淡淡擠出一個笑道:“是嗎?林少爺是何病?”林珏正色道:“相思病啊,有美人兮,見之不忘,一日不見兮,思之如狂。”

岳沉吟點點頭,朝着相思道:“相思,打道回府。”

林珏将二人攔住,“等等,病呢,确實是有,不過不是我,此事不宜外談,你我尋個好去處再說。”

林珏所說的好去處,便是京城最大的酒館,酒香醉人,東南角唱小曲兒的伶人唱的醉人,長得也醉人,的确是個好去處。

席間入座,“确實是個讨論密事的好去處啊,林少爺。”

林珏擡眼望了望周遭,尴尬一笑,喚了小二過來上菜,喝了幾口酒,惬意道:“這幾日,我娘把我關在家裏,滴酒不沾,着實憋壞我了。”

岳沉吟聽着那首小曲兒,道:“說吧,到底所為何事?”

“你可曾記得宋将軍之子宋歸?”岳沉吟回想了幾番,确實是有這麽個人,“記得。”

“宋歸呢,有次帶兵圍剿山賊,中了山賊的詭計,受了傷,下落不明,宋将軍以為是宋歸為山賊所擒,連夜帶領精兵滅了整個山頭,可依舊不見宋歸,遂而失落而歸,等了半月,家中連棺材都備好了,宋歸又自己回來了,不過回來是回來了,就是這裏出了問題了。”他指了指自己的腦袋。

這的确是個新鮮事,岳沉吟抿了一口酒,問道:“怎麽個問題法?”

林珏見岳沉吟饒有興趣的模樣,喜地湊近了些道:“其實啊,倒也不是什麽大問題,就是整日整日地去外面找歌姬回來唱歌,本來以為是男人本色嘛,就沒怎麽在乎,後來發現這些歌姬唱的都是同一首,人家唱的不如意,他還罵人家,關鍵是,找歌姬就算了,還找男歌姬,你說這不是腦子有問題嗎,再說了,宋歸可是跟十一公主有婚約的,再過些時日便要成婚了,這與名聲也不大好。”又四下觀望了會兒,低語道:“宋将軍是怕宋歸得了,唉,得了那龍陽之好,現下只到處找大夫呢。”

岳沉吟冷笑一聲,道:“宮中禦醫堪比扁鵲華佗,你找我有何用?再說,若是真的是斷袖,我也沒辦法。”

林珏一臉嚴肅道:“可不能找禦醫,要不然傳到宮裏,宋歸的名聲可就敗了。”說完有嬉皮笑臉地道:“宋歸是我從小到大的兄弟,沉吟,你便幫我這一次。”捏着岳沉吟的手臂哼哼唧唧的。

岳沉吟剛把林珏的手把拉下來,相思又突然搖了搖岳沉吟的肩膀,指着斜方道:“姑娘您瞧,那不是顧公子嗎?他怎麽也來京城了?”

顧殊然為什麽來京城?她怎麽知道,她如今只知道,一個林珏她就對付不來了,再來一個顧殊然,果真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啊。

顧殊然似乎也看見他們了,往岳沉吟這邊一笑,端着酒杯就過來了,“想不到小生與岳姑娘的緣分這麽深,到了京城還能在一家酒館見面。”

岳沉吟瞥了一眼顧殊然,道:“有緣自然是好,怕就怕是陰魂不散,不知顧公子到京城來有何貴幹?”

顧殊然笑了笑,道:“沒什麽,只是來京城閑逛罷了。”

林珏見二人說話,舉了一杯酒道:“顧公子?想必是沉吟熟識之人,在下林珏,敬公子一杯。”

“沉吟?”顧殊然心裏一堵,卻依舊還是那副和顏悅色的模樣,只是推了那杯酒道:“小生身子偏寒,烈酒太烈,怕沖了寒氣,還是哪日等小生好些了,再與林公子同飲吧。”

林珏喚來小二,結了一桌酒水飯菜,“沉吟,你既然知曉前因後果了,這宋歸,你治還是不治?”岳沉吟緩了一緩,道:“帶我去将軍府。”

林珏在前邊帶路,酒樓裏伶人的歌聲不斷:“今夕何夕兮,搴舟中流……”

敲開将軍府的大門,林珏道:“快帶我去見你們少将軍,我帶了位神醫前來。”那小厮将岳沉吟二人迎進去,穿過走廊,隐約能聽見有人唱歌:“今日何日兮,得與王子同舟……”

門是敞開的,裏面跪了一個男伶,宋歸一個手勢讓他停下來:“不是你,你走吧。”男伶叩了個頭,退了出來。

林珏帶着岳沉吟踏了進去,“怎麽,宋兄要找的人,還未找到?”宋歸擡頭,見是林珏,苦笑一聲:“尋人這種事,向來只說一句緣分罷了。”又看了看岳沉吟:“這位是?”岳沉吟上前道:“在下是林少爺請來為宋少将軍醫治的大夫。”

宋歸不屑冷哼了一聲:“父親大驚小怪也就罷了,林珏你我兄弟多年,難不成你也覺得我有那斷袖之好嗎?”

林珏掩嘴一笑,悠然道:“不是兄弟我不信,只是你這些作為叫人心生憂慮啊。”

宋歸扶額,眼簾微垂:“上次我帶兵領命剿匪,匪徒奸詐,我一時中計受傷摔下山崖,本以為我命休矣,昏昏沉沉間,竟然聽得有人唱歌,歌聲婉轉若驚鴻天曲,我渾身傷疼也不覺了,恍惚裏,似乎有人給我在給我療傷,我昏沉了幾日才醒過來,醒過來時,救我之人已然不在了,我在原處等了半月,依舊不見那人的身影,這才回府來。”

林珏笑道:“不知是何天籁之音,想必定然是個沉魚落雁的俏生女子。”

宋歸黯然道:“不,聽歌聲,是男子。”

“如此說來,你日日找人唱歌,是以為他能唱出這動人歌聲,該是個伶人?”林珏摸了一把下巴,“不過既然是這樣,他又怎麽會出現在山野之處?”

宋歸頓首,搖了搖頭。

岳沉吟知曉來龍去脈,道:“既然少将軍并非染疾,尋人之事,我亦幫不上忙,那在下便找告辭了。”

岳沉吟起身離凳,宋歸蹙了蹙眉頭,道:“岳姑娘,以後還是麻煩你過來診斷吧。”

岳沉吟不解:“為何,少将軍既然無病,何必多此一舉呢?”

宋歸無奈道:“即便不是岳姑娘,我父親還是會找其他大夫過來,岳姑娘知曉實情,信得過。”岳沉吟默了許久,宋歸以為岳沉吟是在乎診金,道:“岳姑娘放心,診金我付雙倍。”

岳沉吟道:“好。”

岳沉吟應了宋歸的要求,日日過來診治,其實說是診治,不過就是每日陪着這個少将軍聽歌而已,聽的還是同一首,不過聽歌之餘,倒是發現一件有趣的事情。

如今已然盛夏,這将軍府裏竟然不是蟬鳴擾耳,而是黃莺啼啼,這黃莺鳥,竟然還是一只。

岳沉吟随口問道:“少将軍平日裏,喜愛養些什麽物什?”

宋歸突然被岳沉吟一問,稍稍愣了一下,道:“我平日裏不喜這些,若硬是要說的話,前兩年養過一只雪豹。”又覺得岳沉吟突然問起定然是有什麽,探問了一句:“姑娘有什麽問題嗎?”

岳沉吟淡然一笑,眼睛望着那只滿樹亂跳的黃莺鳥,“沒什麽,只是覺得樹梢的那只鳥兒很有趣罷了。”

宋歸順着岳沉吟的眼光看去,庭院的樹梢上停了一只小小的黃莺,岳沉吟指着黃莺道:“它也是少将軍養的?”宋歸搖搖頭,“不是,它是不久前飛到這裏的,我見它日日都在這裏,也不忍心趕它,不知為何,總覺得像是在哪裏見過這只黃莺一樣。”

岳沉吟整理了衣襟,起身告辭:“今日便到這裏吧,明日我再過來。”

宋歸喚來小厮:“帶岳姑娘下去吧。”

岳沉吟跟着小厮出了将軍府,宋歸走進庭院,樹上的黃莺鳥婉婉叫了幾聲。

“你說,我還能聽見那首曲子嗎?”宋歸無奈失笑,自己對着只黃莺鳥說些什麽胡話呢。

黃莺鳥似乎聽懂了一般,叫了兩聲,轉身飛走了。

岳沉吟回到客棧,推開窗戶,倚在欄杆上,青絲垂腰,映着夕照,她似乎是在等誰。

從遠處飛過來一只黃莺,落地化作一個翩翩公子,顏如舜華。

“等你許久了。”岳沉吟将窗關上,倒了一杯茶。

那男子道:“你既然知道我身份了,為何不告訴宋歸?”聲音粗啞,比之忘川孤魂嚎啕有過之而無不及。

岳沉吟飲茶的動作一停,将茶盞緩緩放下,“這是你的事情,我為何要說,我只是不明白,既然你已經失了嗓子,為何不離去,還要苦苦掙紮,即便你日日看着他,他也不會知道你就是他的救命恩人。”

他失神,許久才道:“那又如何,我只求能看他一眼便好,姑娘能看破我的真身,想必是有神通。

岳沉吟道:“你想求什麽?”

他道:“十五之前,我求吟歌一曲。”

岳沉吟冷冷笑一聲,“這既然是交易,便要有付出,我要的可不是一般的東西,是你的命。”

他咬着牙,岳沉吟娴熟說道:“用你的三魂七魄換一個願望,你可願意?”

他突然松懈下來,微微浮起一抹笑容,道:“我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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