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 章 ☆、十年生死兩茫茫

? 昨天夜裏下了一場大雨,岳沉吟睡地很不好,不過不是因為大雨,是因為隔壁新搬過來一戶人家。

本來新搬來一戶人家也沒什麽,阿桃之前還很是興奮地告訴岳沉吟,隔壁搬過來的,是個長的很好看的公子,就是面色蒼白,喜歡咳嗽了些,岳沉吟想前不久才擺平了一個病怏怏的梁公子,這會兒子又來了個病秧子,不過倒也不礙事。

于是本着人不犯我,我不犯人的心态随他去了。

沒成想這人家幾日下來都乒乒乓乓地弄個不停,連着晚上也在弄,阿桃說病公子哥兒好像不喜歡原來的裝修,正在給屋子改頭換面。

本打算親自出馬,去會會這個病秧子,卻叫人捷足先登了,人家先來了。

岳沉吟正将曬好的藥材放進藥櫃子裏,有一個穿着寬袍子的男子進來了,氣質文雅,卻不顯柔弱,如墨的青絲只叫一個發冠束住,嘴角輕輕揚着,笑意如春風,一雙眼眸深邃地真叫人移不開視線,若非這一副病怏怏的模子,的确是個難得的絕世佳公子。

岳沉吟先道了:“公子抓藥還是瞧病?”阿桃湊過來,送了句耳旁話:“他就是新搬來的那位公子。”無事不登三寶殿,岳沉吟冷哼一聲:“公子既然無事,可不要礙着其他病人。”男子望了望空蕩蕩的醫館,道:“小生顧殊然,前幾日搬來錢塘,今日特地過來拜會。”說完,又掩着嘴咳嗽了幾聲,岳沉吟從桌上端起一本賬簿,不冷不淡道:“江南濕氣重,公子既然有咳疾就該往北處去。”

顧殊然一笑,道:“多謝姑娘關心,不過正是因為如此,才要住在姑娘隔壁,往後你我低頭不見擡頭見,岳大夫可要多多關注小生的病情才是,這才不誤了大夫您救死扶傷的根本。”

岳沉吟鼓了一口氣,道:“那日後還請多照顧了。”這句話,說得甚是咬牙切齒。

兩人正大眼瞪小眼,從街旁進來一人,阿桃趕忙迎了上去:“沈夫人今日又來取藥了。”沈夫人是沈家畫莊的老板娘,不過沈老板在沈夫人嫁過來的第二年就死了,沈夫人不僅受盡了白眼,被別人說成是喪門星,還要撐起整個畫莊,難免日漸消瘦,總是到岳沉吟的藥館來抓些補身子的藥。

沈夫人點點頭,從袖口裏取出些碎銀子,道:“近些日子,身子愈發不太好了,這次的藥量就大些吧。”岳沉吟往沈夫人身後望了一眼,還是照舊抓了之前的分量:“是藥三分毒,夫人最要緊的還是不要太過辛勞。”沈夫人笑了一笑,岳沉吟頓了一頓,喊道:“沈夫人。。。”沈夫人轉過身來:“岳大夫還有什麽事嗎?”岳沉吟正要開口,卻叫人斷住,只見顧殊然從地上撿起一個小藥包遞到沈夫人手裏,笑道:“無事,只是夫人的藥不小心掉了,岳大夫正要提醒夫人呢。”沈夫人不好意思地笑笑,接過藥包匆匆離開了。

岳沉吟見沈夫人遠了,又把賬本擡起來,有意無意地說了句:“你看見了?”顧殊然一頓,卻勾起嘴角笑了,道:“看見了,小生都看見了,不過,不知道小生看見的是否和姑娘看見的一樣?”岳沉吟頓了頓,道:“我瞧見的只有一縷孤魂,不知公子瞧見了什麽?”

從門口探過來一個人,對着顧殊然道:“公子,房間都布置好了,您要不要先去瞧瞧?”顧殊然沖着岳沉吟抱了抱拳頭:“這幾日打攪姑娘的清夢,小生在這裏陪個不是,如此,便先告辭了。”臨到門口又轉身過來道:“小生只瞧見一對有情人。”

阿桃送他到門口,一臉的嬌羞,回來道:“這個顧公子果真不一般。”岳沉吟冷哼一聲:“确實不一般,是人是鬼還不知曉,切不能大意了去。”阿桃點着頭應了聲好,不知道聽了進去沒有。

夜裏确實沒了乒乒乓乓的聲響,只是隐約會有咳嗽的聲音,不過還好,能睡得下去。

隔日,畫莊裏來了個雜役,急匆匆的模樣,阿桃連忙倒了杯水,他将水推開,差點潑了阿桃一身,岳沉吟眉頭一皺,問道:“是不是你們夫人出事了?”雜役慌忙點頭,“帶路。”

畫莊前圍了好大一圈兒人。

“聽說沈夫人之前身子就不好,整日忙着整理畫莊,可不得累出毛病來。”

“唉,沈夫人這相貌這人品怎麽就沒這好命,偏偏做了個掃把星。”

“可不是,之前沈老板。。。”

“讓讓。”岳沉吟從人堆裏擠過去,小雜役把岳沉吟領進內室,四周圍了不少買畫的人,岳沉吟眼睛尖,老早就瞧見了顧殊然,顧殊然湊上來:“岳大夫妙手回春,可一定要救回沈夫人,小生還等着買畫呢。”岳沉吟瞥了他一眼,道:“昨夜咳嗽了一宿,今日怎麽就精神抖擻了,顧公子還真是命硬啊。”顧殊然卡了一卡,嘻嘻幹笑了兩聲。

沈夫人不在內室,路過內室再過一個走廊,才是沈夫人休息的地方,岳沉吟推門而入,一股重重的墨水味兒撲面而來,岳沉吟用袖子掃了掃味道,徑直踏了進去,裏面只有一張桌子,一張沒有做完的畫,和一架小床而已,小雜役将岳沉吟送到,退了幾步,在門口守着。

沈夫人的氣息有些稍弱,只是嘴唇微張,似乎在念着誰,岳沉吟附耳過去,沈夫人微微喊道:“彥霖,彥霖。。。”岳沉吟起身來,嘆了一口氣,突然道:“她是在喚你嗎?”原本空蕩蕩的房間卻多了一人,身子如煙似霧,卻還有人的模樣,那人開口:“她這樣都喊了十年了。”岳沉吟從桌上執起筆,寫下了一道藥方,道:“你殘留世間這多歲月,已經撐不了多久了,我本不願管這閑事,只是你陰氣常年伴在沈夫人左右,她如今,已然深受其害。”

那人望了一眼沈夫人,略有寵溺一笑,道:“我知道,只是我仍舊欠玉兒一個承諾。”只見他走向房中的那幅畫前,伸手去觸,卻無可奈何地穿透了過去,他搖了搖頭,岳沉吟進門時沒怎麽打量那幅畫,如今再看,紙張已然透黃,顏色也掉了許多,畫跡早就模糊不清了,只是能判斷那是一個穿紅衣的女子。

岳沉吟将藥方給了雜役,再路過內室時,顧殊然依舊還在,端着一杯茶,搖頭晃腦地品嘗,這個人,有些難琢磨。

岳沉吟沒有要沈彥霖的魂魄,沈彥霖在世間時日不多,這樣虛弱的魂魄,與自己也是于事無補。

日子依舊過得稀松平常,沈夫人痊愈後帶了幾幅畫來送給岳沉吟,阿桃特地買了畫框将畫裱了起來,挂在醫館的大堂裏,這幾日,顧殊然也沒怎麽見着,岳沉吟覺得沒有什麽時候是比現在更惬意的了。

如是想着,麻煩事就來了,從門口跌進來一個大漢,如果沒有記錯,岳沉吟記得他是顧殊然家的家丁顧安,他滿臉的焦急,道:“岳大夫,這件事情,也不知道該不該說,可是公子又不許我們說。”岳沉吟撥了撥算盤,吐出來清楚的一句話:“那就不說。”顧安急的直拍手,阿桃向來對顧殊然有好感,切聲道:“你且慢慢說,我們家姑娘醫術高,保準你家顧公子沒事兒。”顧安抹了一把冷汗,道:“我家公子前幾日就開始變得很是虛弱,連飯都吃不下,只能喝點茶水,說是要請大夫請誰都不能請岳大夫你,可城中的大夫都瞧遍了,都說不行,如今,只剩下您了。”

原來這幾日沒影,是病了,阿桃目光閃閃,悄悄道:“姑娘,顧公子好歹也是咱們的鄰居,俗話說遠親不如近鄰,咱們在人間就得入鄉随俗。”,岳沉吟無奈,只好走上一遭。

顧殊然搬來快要兩月了,他三天兩頭地往岳沉吟的醫館裏跑,倒是岳沉吟還從來沒有來過他家,以前隔壁住着一個商賈,一夜暴富,買下了這個院子,喬遷之時,岳沉吟還去吃了酒的,這院子雖然不大,但裝飾很是奢華,如今換了人,卻不知是怎麽樣的風景。

岳沉吟擡頭,大門依舊只是換了一塊匾額而已,進門去也依舊如常,只是越往裏走,花花草草就越多,等到了顧殊然的房間門口,變更是不一般了,門口種着幾棵常青松,庭院裏有一口不大不小的清池,岳沉吟覺得,他還是有一點兒正常人的品味的。

從房間裏傳來幾聲咳嗽,顧安敲了敲門,試探地喊了句:“公子?”門內有人輕輕嗯了一句,顧安松了一口氣,道:“公子,岳大夫來了。”顧殊然突然不說話了,許久才道:“進來吧。”

顧安替岳沉吟推開房門,自己下去了,岳沉吟進門道:“聽說你……”

顧殊然好生生得立在桌案前,揮着一杆狼毫在白紙上作畫,聽見岳沉吟的聲音,擡頭道:“聽說我怎麽了?”岳沉吟平複了一會兒自己的心态,平平道:“沒什麽,許是我耳背聽錯了。”顧殊然放下筆,拾起手邊的茶壺倒了一杯水,伸手遞了過去:“沈夫人如何了?我可是還在畫莊訂了幅畫的。”岳沉吟瞧了瞧冷掉的茶水,沒有接過茶杯,只道:“你的畫該是有着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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