揚捏住細長的杯腳,拿在眼前細細端詳,忽然轉頭看向吧臺的方向,秘書冷靜的笑容,像是早就準備好了,只等他這一轉頭。
心莫名一沉。
他重新側過身,抿了一口酒,眼神還是剛才的眼神,也可以說變得更加幽暗。
曾經他很希望出現一些新的東西來改變現狀,結果卻只是讓事情變得更糟。他再冷,再酷,再忘情,到底也只是個俗人,但凡俗人都是血肉做成的身與心,總脫不了一樣東西……感情。
“還在想着她?”冷靜扭着七寸高跟鞋,搖曳多姿地靠到他肩上,順勢在他身邊沙發上坐下。
卓揚依舊沉默,這麽多年了,他早已習慣呆在只有他一個人的世界裏,卻又下意識地思索秘書抛給他的問題,想着她?她是誰——燕妮,還是悠悠?
他又端起杯子,輕輕搖晃,一個不具意義的動作。酒在杯中淺淺激蕩,眼眸半垂後,融進了那不知是深是淡的藍。
“卓總,為什麽你一直都活在不誠實裏?”冷靜嘆了口氣,突然也想要喝酒,揚手打了個曼妙的響指。
卓揚偏過頭來,用揣摩的眼神看着冷靜,不是因為她剛才說的話,而是因為她今晚過來陪他的緣由。
“早就提醒過你,阮悠悠不是你們想的那麽簡單……現在被反咬一口,知道疼了吧?”
“不是悠悠不簡單,是她背後躲着的人……不簡單。”卓揚嘴角上揚,卻沒見着笑意。
從訂婚宴被突襲,一直到現在,他仍然沒從那種狼狽的滋味裏回過神來,每每想起,心裏便湧出各種不堪的形容。
他不是卓念,并不怎麽喜歡在繁花中采摘,卻被兩朵看似妩媚的玫瑰紮傷了手,紮傷了心。
“你都已經抛棄過燕妮一次,又何妨再來一次?經此一事,我想卓家再也不會讓她進門了,不管以後你跟悠悠有沒有結果……卓總,當斷則斷!”
卓揚眸光閃動,冷靜眼巴巴等着他下一句話,他卻抿唇不語,氣得她冷哼一聲。
“老爺子的意思,我已經轉達到了,聽說燕妮已經從洞庭老家回來B城,你好自為之。”
卓揚猛然瞟了冷靜一眼,目光又偏落在杯中的酒上,一種情緒,凝聚到了頂點,卻隐忍不得爆發,安靜的寸寸崩裂。
“女人麽,臉蛋看起來千姿百态,味道其實都差不多,就像你手裏的紅酒,品到最後,還能分出什麽不同?”
躲在暗處觀察卓揚,多年來似乎成了她一種有趣的習慣,他總是淡然倨傲高不可攀,她一次次試探,一次次受挫。
冷靜攏了攏褐色的卷發,照着卓揚的身邊還算端莊的坐了下來,下班時間她沒有穿套裝,抹胸的超短連衣裙和透明度極高的*襪,自然遮不住她想暴露的豐滿,也擋不了由內而外散發的誘惑氣息。
不知何時,卓揚的唇邊開始有了淡淡的笑容。
仿佛得到應許,冷靜的身體不動聲色的靠攏再靠攏,然後,親昵的湊在他的耳邊吹着暖香低語。
卓揚把頭點了點,嘴上沒有說什麽,神情淡然得有些飄忽,與冷靜咋然驚喜的臉一下子形成強烈的對比。
突來的激動如在心裏頭點燃了炮竹,噼裏啪啦的将矜持和理智嘣開,冷靜緊緊抱着他,深吻起來。
卓揚起先是一愣,片刻的靜止後也開始有了配合,冷靜更不會放過如此良機,也的确挑起了他身體的火苗,只不過是純粹的生理反應。
突然,卓揚從高腳玻璃杯身上看到了一張熟悉的俏臉,所有的心不在焉瞬間跑光,他不自覺地繃緊身體……
冷靜吻着吻着越來越忘我,卓揚用力推了推,沒有推開。
燕妮一步一步靠近.輪廓由模糊到清晰。
深吸一口氣,卓揚并沒有掙開蛇一樣纏繞着他的冷靜,眯起眼打量燕妮,漸漸皺眉……她太憔悴,還穿着一身孝衣,太不适合這裏的紙醉金迷。
“卓……卓總?”
冷靜後知後覺地發覺了他的異常,戀戀不舍轉過臉,從下到上她看到了另一張美女的臉,就此,她被隔離在另一片空間,因為他們彼此時視的眼,她插不進一絲一毫。
“燕妮,以後……不要再來找我,算我求你。”卓揚冷冷的開口,掠過前準未婚妻一眼後別過了臉,也許是想要藏匿起情緒,卻又輕易讓冷靜看出了煩躁。
燕妮笑得凄戚,她當然看見了他身邊斜依在沙發邊的女人,那上挑的柳眉間透着并不淺顯的敵意,眼影之下紅唇之上,除了嘲諷,還是嘲諷。
燕妮手心轉涼,不自覺地攥緊了裙角,“你是想……再抛棄我一次嗚?”其實不必問,答案已經再明顯不過。
卓揚扭過臉去不吭聲,他居高臨下薄有怒意的眼神,忽然蟄痛了燕妮。
五彩的燈光下,一對前戀人上演不知結局的暗戰。
卓揚閉了閉眼,卸下了之前的情緒,“燕妮,聽我的話回去,這裏不是你該來的地方。”他冷漠的哄着她,希望是最後一次。
“三年前我聽了你的話,被甩得暗無天日;三年後我聽了你的話,氣死了我的爺爺……”
燕妮恨極了眼前的男人,“你讓我回去,回到哪裏去?別忘了我早就搬進卓家跟你同居了!現在我的家人,我的同事,……所有人都知道是我要跟你結婚,最後阮悠悠冒了出來!”
“燕妮,聽話,趕快離開!”卓揚再沒耐性,拉住燕妮打算親自送她出門,卻被她用力掙開,很倔強的站在原地。
本來,她并沒打算聲讨,只是想來看看他而已。
看一眼就離開,只是很想再看一眼。
人是不該貪心的,貪心必然會遭受到懲罰……悠悠是如此,卓揚亦如是,只有她,從頭到尾徹徹底底地受害者一枚!
被抛棄的是她,被利用的是她,被再次抛棄的還是她,現在,卓家甚至對她用上了威脅。
她真的真的很想再給卓揚一個水蓮花般的微笑,就像那年初遇時她給過他的笑容。
但是她一點都笑不出來,她邁動了步子,很小的一步,這個距離,不知道鋪蓋了多少勇氣。
卓揚不耐煩了,陡然一把扣住她的雙臂,将她狠很的推到牆邊。
“咚”的一聲,她的後腦勺撞上了冷硬的牆壁,淚濕了眼眶。她很痛又感到如釋重負,那些壓在心裏的淚,一天一天的不斷積累,原來,已經這麽沉。
“以後不要再想着來找我……不然會有人對你很不客氣!燕妮,你一向都是最懂事的,為什麽這次非要咄咄逼人呢?”
卓揚捏住她的下巴,不鹹不淡的威脅。
一個注定此生再跟他沒有瓜葛的女人,他愛不了她就只能選擇忘了她,真的不想再費心與她周旋,恐吓也許是最好的辦法,既能破壞他在她心中的美好形象,又能讓她識趣的離開。
燕妮渾身的力氣,終于被他一瞬不瞬的眼神給抽幹殆盡,靠在牆面的身體頓失溫度,緩緩下滑,一寸寸地跌坐在地面,将身下的冰冷仔仔細細的品嘗了透徹。
卓揚能當衆對她說出這麽恩斷義絕的話,她不敢置信,無論如何也不信!
費力的擡頭,去看他的臉。不知何時他一只手壓在了牆面,居高臨下的看着她,暗影藏匿了他的情緒,眸中的黑色流光依然亮如夜星,曾經,也那樣指引過迷惘無措的她,讓她以為在這紛繁的人世,終于找到了方向……
一條牽引着彼此的絲線,如今終于被他親手斬斷。
偌大的房間裏,沒有人會拉她一把,她抱起雙臂,理頭躲進臂彎裏,哭那些再不可追的歲月和愛情。
卓揚沉默地看着這一切,最後抿了抿唇,轉身就走。
燕妮被長留在了這樣的巨痛裏。
同時被留下的,還有冷靜,她淡然自若地踩着高跟鞋,追随卓揚離開,經過她的時候還不忘落井下石,“燕主持,要是我被男人甩一次就哭一次,我早就哭死了! ”
她傲然停下腳步,眯起眼一點一滴回憶剛才卓揚看燕妮的眼神,發覺也沒什麽特別之處,對待死纏爛打的女人,他一貫的冷漠一貫的絕情。
無奈她從頭到尾都只是個局外人,連個宣洩情緒的機會都沒有。卓揚好不容易才對她假以辭色,卻被燕妮跑來攪了局,如若不然,也許主角就會是她。
火氣不可抑制地噌噌上湧,她走過去揪住燕妮的衣襟,心裏盤算着多少個巴掌才能稍稍撫平她的忿忿。
沒等她揚起的手掌落下,整個人突然雙腳淩空,一左一右被人挾持住。
卓念從暗處沖出來,疾步上前扶起燕妮,“你……怎麽了?”
米白色的裙擺下,血一滴一滴滲出來,燕妮眼睜睜地看着,沒有痛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