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陽當空,離天黑還早,何零兒不願意浪費在路上的時間,抱着滑板車就打了輛出租車直奔人民醫院。
因着中元節的緣故,今日的太陽烈度比往日要更弱一些,旁人或許看不到,可何零兒和韓雀都能看到,彌漫在地面上的一層薄薄的黑氣,像蒸騰在地面上的水汽。
鬼差四處借調人手,以判官的生死簿為準,按地區內的魂魄數為前提,早早的備好充足的人手。
出租車短短的開了一小段路,何零兒已經看到了十幾個潛藏在暗處交頭接耳的鬼差了。要知道,平時一個區域也就配備一個鬼差,現在卻一下子集齊了那麽多個。
“到了。”司機大叔提醒道,從後視鏡裏瞥了一眼小姑娘,看着和自己家女兒差不多大:“小姑娘,今天是鬼節,早點回家,天黑後就別在外面晃悠了啊,不安全。”
何零兒眯眼笑了下,看着天真可愛的緊,兩頰粉撲撲,舉着食指沖着司機搖了搖:“放心吧,大叔,他們可傷不了我。”
司機大叔楞了楞,莫名覺得後頸一陣發涼,随後憨厚的笑笑,鬼節鬼節本來就是個民間說法,要有鬼這玩意,這世界早就亂套了。
何零兒付了車錢後,突然從副駕駛座位上湊近了司機,“大叔,你今天天黑了就趕緊回家吧。有人會來找你。”
她笑的可愛,小酒窩若隐若現,司機大叔在短暫的怔楞後下意識的問道:“誰會來找我?”
何零兒眼睛看向他駕駛坐上貼着的一家三口照片,平凡無奇,卻也透着知足和溫馨,她想了想,從包裏撕了一張驅鬼符遞給他:“大叔,你兒子很可愛,這個符送給你,貼身帶着,今天千萬別弄丢了哦。”
司機額上隐隐散發着淡淡的黑氣,何零兒掐指細想,他在今天會有一劫,但具體能不能躲過去,就看他能不能相信她說的話,把她給的符貼身保管了。
她眨巴着眼睛,烏黑的眼珠像顆黑葡萄:“大叔,這符我輕易不給人的哦,你要好好珍惜。”
司機看着小姑娘下車的背影,将手上的符揉成了一團,搖下車窗,正要扔出去,卻在最後一刻不知何故猶豫了會,後面催促的喇叭聲響起,他回神,收回手,将符扔在了照片旁邊。
“你給的這符給保平安嗎?”韓雀撐着小花傘在空中低下頭湊在她面前問道。
何零兒彎着笑眼捏了把少年細嫩的皮膚:“當然不能啦,這符只是隐身符,能保證惡鬼在夜間見不到他的身影,聞不到他的氣味,但這符不能離身兩米遠,不然就跟一張廢紙沒什麽區別了。”
韓雀一聽,急的在她頭頂打着圈圈:“那他要是不信你的話,扔了這符可怎麽辦?!”
何零兒一把抓住韓雀的靴子往下一墜,韓雀像是被拉着繩子的氫氣球的降落在了地面上,氣咻咻道:“別老踩我頭頂上!我一堂堂年輕貌美,能生撕惡鬼,屠殺怨靈的捉鬼師哪有被一小鬼踩在頭頂上的道理,傳出去我的臉還往哪擱!”
韓雀臉色也是一變,氣急敗壞的大吼道:“真真是虎落平陽被犬欺!我韓小公子曾經何等風光無上,如今卻要淪落到要被你這乳臭未幹的小丫頭抓着腳指使,要是還是我那個北燕時代,我必要将你賣到皇宮裏面去做浣紗局的洗衣工!”
何零兒見他被氣的張牙舞爪面紅耳赤的樣子,不知為何突然想到了大學時候室友在宿舍養的那條小京巴,個頭挺小,嗓門挺大,仗着有牽引繩,見着每條狗都氣勢洶洶的蹬着小短腿沖上去狂叫。
有次輪到何零兒溜狗的時候,小京巴雄赳赳氣昂昂的沖到一條被栓到樹上的哈士奇猛叫,結果啥士奇大概還沒受過這種屈辱,直接奮勇反擊,掙開了牽引繩,一路追着要咬小京巴。
小京巴哪見過這陣勢,立馬縮回了何零兒的懷裏,何零兒抱着小京巴被哈士奇追着跑了三條街,累到虛脫,小京巴以為自己有了保護傘,趴何零兒肩頭沖着後面在追的哈士奇得瑟的猛叫。
而那一幕被許許多多圍觀的學生拍了下來放在了論壇上。
貼子的名字就叫[男神的癡纏追求者深夜與狗激情對叫,被連追三條街教你做人。]
一想到自己曾經犯下的傻事,何零兒就無視了抱胸脖子都氣的起了青筋的人,哼了一聲就走進了醫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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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诶,等一下——”何零兒以百米沖刺的速度奔向電梯,電梯門卻仍然在她跑到的前一刻關上了門。
醫院裏的電梯尤其忙,其他的電梯都停在高樓層,半天沒下來,等電梯的人也越來越多,她被人群擠到了外圍,眼睜睜的看着電梯門一開,人群一哄而上,像沙丁魚,而她,連當沙丁魚的資格都沒有。
何零兒看着擠滿了人的電梯在她面前關上了門。
手機叮一聲。
秦旻則:“怎麽還沒到?”
何零兒看着小白鞋上的黑腳印憤憤的回:“下次能不能別約醫院。”
秦旻則:“怎麽了?”
何零兒:“擠不上電梯!”
秦旻則回複的速度很快,似乎一直捏着手機在等她的信息,他好脾氣的回:“好,下次你定地方。”
何零兒撇嘴,以前她能不厭其煩的連續給他發十條信息,路上看到什麽有趣的事情也是第一時間就和他說,她剛開始還巴巴的盯着手機期待他能回一條,而他每次要麽過了很久很久才回,要麽就是簡單的一個嗯字。
而即使是那個簡單的嗯字,何零兒也能開心的手舞足蹈的。
啧,真是把賤骨頭。
但是,何零兒卻有了種異樣的興奮感,她忽然就深深的理解了“曾經的你對我愛搭不理,如今的我你高攀不起”這句話包含在內的濃濃傲慢感。
雖然何零兒深知秦旻則還沒到這地步,也不妨礙她在腦海裏補了一波他跪地向她求愛的場景。
嘿嘿嘿嘿,她彎着眼捂嘴抖了抖肩膀笑的滿臉得意。
她沒有再回信息,将手機塞回了口袋裏,開始爬樓梯。
醫院陰氣重,何零兒一路上來與幾個鬼擦肩而過,也與幾個鬼四目相對,何零兒見怪不怪,倒是對方被她吓的眼眶一下子睜大到了整張臉的大小,眼珠子像兩個黑啾啾的煤爐懸在臉上。
吓死人啦。
何零兒淡淡的評價一句,腳步不停的繼續往上走,鬼猶豫了幾秒,也跟了上去。
“對不起,我剛死,還不會控制表情。”鬼似乎還挺不好意思。
“沒關系,剛死是這樣,時間久了就好啦。”何零兒安慰道。
加上這個,何零兒在這六層樓梯間一共發現了十二個鬼魂,都是剛死不久,還散發着熱氣騰騰的新鮮人味兒。
樓道間很安靜,只有何零兒蹬蹬蹬蹬的腳步聲,小窗戶朝北,陽光透不進來,樓梯間陰森森,牆面是發灰的白色,有幾塊牆灰都掉下來了。
六樓到了。
何零兒突然煩躁的撓了把頭發,腳步頓住,兩手一叉腰,回頭惡狠狠的瞪眼怒道:“你們都跟着我幹嘛!”
只見她的身後,十二個鬼一個接一個的串着,飄滿了整個樓梯間,個個面無表情,雙手雙腳垂下。
何零兒拉開了包,露出了裏面的黃色符:“看到沒,你們要是再跟着我,我就一人免費送一張符,我們警告你們啊,不許再跟着我,不然——”她揮了揮肉肉的小拳頭,“我要你們好看!”
鬼們無辜的望着她,不動也不說話。
何零兒哼了一聲,拉好了包,打開門走了出去。
門關了幾秒,又被突然打開,一頭卷毛從門縫裏鑽了進來,警惕的看了眼仍“站”在原地的鬼,露出了一副“孺子可教”的表情。
“算你們乖。今天是中元節,可不要随随便便的跟着陌生人走哦,不然将來可要下地獄的,那滋味……啧啧啧啧,不瞞你們說,我聽着都覺得好殘忍哦。”說完,那頭卷毛又鑽了出去,輕巧的腳步聲漸漸消失在門口。
鬼:“……”
樓梯間,鬼群齊齊的看向打開又關上的門,幾秒後,他們的面容突然開始變形,七孔開始溢出暗紅的鮮血,完整的皮肉開始剝離發暗,半個眼球剝落,原本還散發着淡淡人氣味的身體呈現出了死去很久的黑氣。
然後,他們又開始繼續沿着樓梯往上飄。
每過一層樓,那一層的鬼又會靜悄悄的跟上他們的隊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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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樓是神經外科。
人民醫院是H城最大也是最權威的綜合性三甲醫院,好的專家一號難求,多虧了如今的網絡挂號的普及,才不像以前那樣有人背着棉被行囊從晚上就開始徹夜排隊搶第二天的專家號。
“你們有發現嗎?今天我們家的秦醫生好像特別帥哦。”
“我就想問問在座的各位,我們家的秦醫生哪一天不帥了,天,這該死的男人魅力哦,讓今天挂她號的年輕女士又多了一倍呢。可惜,秦醫生每天只放八十個號,挂到號的絕對VIP待遇。”
陳舒敏是剛剛上任的實習忽視,她正在整理着病人資料,聞言好奇的問了一句:“可是我看秦醫生平時都是一張萬年冰山臉啊,VIP待遇會是春風拂面,笑意滿滿嗎?”
宋嫒嫒捂嘴笑道:“不,你不要指望秦醫生笑,我聽林醫生說上次秦醫生笑還是因為在給一個病人做腦半球腫瘤切除手術時看到了幾年難得一遇的,據說完美的可以制作成标本載進醫學史的腫瘤。”
陳舒敏打了一個寒戰,想了想秦醫生平時那永遠拉平的嘴角,實在想不出來那笑是怎麽樣的。
王惠說道:“所以說,我們家的秦醫生只可遠觀不可撷玩啊,你們想呀,要是晚上做着羞羞的事情他突然對着你身體陰森森一笑然後說,這具身體是他在手術臺上見過那麽多具中最完美的一具,值得老死了之後被風幹挂到實驗室,可怎麽辦?”
“哇——”衆人被這場景冷的抱緊了胳膊,“要死啊你,被你一說我都不敢明戀秦醫生了。”
何零兒在護士臺縮着腦袋聽了小半天八卦後,忍不住眨着亮晶晶的眼睛開口問道:“那為什麽說今天挂到號的人都是VIP待遇呀。”
大家對突然出現的陌生聲音先是楞了一下,随後看到了何零兒可愛的臉,烏黑清澈的眼睛,尤其是那一頭小卷毛,都親切的笑了下。
宋嫒嫒抓了把她頭頂的小丸子頭:“因為秦醫生今天的耐心特別足啊,我都看到有個女病人已經問了她同樣的問題五遍了,可秦醫生都沒有不耐煩哦。”
“他平時脾氣很大嗎?”
宋嫒嫒搖頭,慢吞吞道:“不,秦醫生平時沒有脾氣。”
沒有脾氣?
怎麽可能呢?
秦旻則大學雖然話不多,但脾氣絕對說不上好啊,而且因為衆人可能對于天才都有着包容的寬大胸襟,即使他在做實驗時大發脾氣,大家也全都讓着他。就他那平時悶着臉,偶爾斯巴達發作的臭脾氣,能改性了?
何零兒還想再問,一道低沉清冽的聲音從最前方的診室門口傳來。
秦旻則不知什麽時候站在了門口,嘴角勾着點不太明顯的弧度。
“零兒。”
作者有話要說: 秦旻則大學時候脾氣很差!!
但是他現在不敢脾氣差!!
這就是,愛情教你做個人!!風水輪流轉,看誰贏過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