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零兒說的結束就是真的結束了。
因嚴瀾而存在的幾個世界像是泡泡一樣“啵”的一聲碎了。
她醒來的時候陽光刺眼,她閉眼唔了一聲,這一聲驚醒了在旁邊打盹的韓雀。
“你醒了?”韓雀驚喜,繞着何零兒不停的轉圈,晃的她眼暈。
她揮手想讓他停下來,韓雀很自覺的安靜飄在她頭頂,乖巧的看着她。
“……”
何零兒沒脾氣,看了周圍的環境。
還在嚴家。
何零兒疑心自己看錯了,閉了下眼又睜開,還是嚴家。
怎麽還在嚴家呢?嚴瀾這個罪魁禍首解決了,這個世界不應該也不存在了嗎?
何零兒不開心的耷拉着臉沉默,突然想起什麽,瞪圓了眼睛,聲音也急躁了:“秦旻則呢?”
韓雀一指旁邊:“那呢。”
何零兒順着他指的方向看過去,才看到秦旻則也如她一樣躺在地上,只是距離不近她才一時沒看到。
是了,他雖然有護體符護着,但感應符很霸道,她受的傷仍然有大半全都受到了他的身上。
何零兒看着他,仔細分辨他受傷程度,護體符安靜的蹲坐在他的頭上,他雖臉色很白呼吸卻平穩規律。
“我們這樣多久了?”
韓雀沒有時間概念,但他懂得看太陽移動距離推算時間,他說:“不到一個時辰。”
那昏迷的時間并不算長。
她虛晃着腦袋坐起來,左右看了看,正想問紫鈴铛去哪了,一擡頭,就看到它遠遠的過來了,它親昵的貼着何零兒的臉頰。她摸了摸它:“是你一直在替我注入靈力我才能醒這麽快是不是?好孩子。”
她走到秦旻則旁邊,坐在他身邊,摸了把他的脈,再探了他的鼻息,白灑灑的臉上黑筋攀援,黑氣在其中走位。
何零兒自知他這樣已經萬幸了,卻也擔憂的愁容滿面。
韓雀很自覺的不去讨這個嫌,但她專心看他的時間也太長了,他不免得有些腹诽,有些急躁的撐着傘在空中繞了一圈又一圈。
“我們接下去該怎麽辦?”
韓雀在她昏迷的時候不敢走遠,只能寸步不離的守着她,她如今醒了,才想起,既然嚴瀾已滅,怎麽他們還不回去?
何零兒也納悶呢,到底是哪一環節出錯了呢?
韓雀也飄累了,掀了下擺和何零兒一起坐在了秦旻則身邊,如出一轍的手抵着下巴皺眉思索着。
“對了,嚴家人呢?”何零兒這才想起來問。
“不知道。”韓雀無所謂地回,“大概還在屋裏呆着吧。”
他突然眼睛一亮,如果他和何零兒回不去了,在這人生地不熟的地方呆着也挺好。反正嚴家這幾個人應該能搞定,她吃住的地方都能解決。
他砸吧着這個好消息,側眼一看還躺在地上的人,眼裏亮光偃旗息鼓。
都忘了,這兒還多出了一個人。
“這兒沒消失,大約是因為這是個真實的世界吧,存在于歷史上的,不是因為嚴瀾而出現的。”何零兒說。
韓雀若有其事的點頭,側頭看人。
她看到零兒偏頭,看着秦旻則,手也是垂下與秦旻則的十指交纏。
他有些嫉妒,也有些悲哀。
他是韓府小公子的時候,身邊圍滿了人,他每天的生活就是吃喝玩樂,家族榮耀有大哥二哥去争,母親忙着接待上門來的貴夫人,父親終年忙着打仗,留給他的時間少之又少。
父親母親寵他,寵的他即使一無事處,作不成詩習不了武也不在意。
突然死後孤寂了幾百年,孤魂野鬼般的在水湘苑飄着,時間都變得無限長,看朝堂滅,高樓起,人熙攘,他折滅了心裏所有的火與光,在無盡等待中期盼着真正的死亡。
最後,他等來了何零兒。
只是何零兒的眼裏也如父親母親一般不在意他。
韓雀低落的垂下了肩膀。
何零兒察覺到了他的情緒:“怎麽了?”
韓雀搖頭,忽又萌生出了勇氣,他鼓了鼓胸膛:“你一直看他做什麽,他又不會動不會說話,會比我有趣嗎?”
“有趣啊。”何零兒說。
“哪裏有趣了?”韓雀聲音也低了下去。
何零兒眼睛亮晶晶:“你看喜歡的人就是看他哪裏都有趣啊。”
“哦。”韓雀不說話了。他想,我也很有趣啊。你怎麽不看看我呢。
“你不懂。”何零兒直言,瞧着他心情不太好,以為是無聊了,“你要是無聊就自己去玩玩吧,不用在這守着。我恢複差不多了。”
我怎麽不懂了。韓雀忽略她後面那句話,在心裏反駁她,不就是喜歡嘛,他現在懂的可多了。
韓小公子頗有些失落的想,從來都是小姑娘上趕着來喜歡他,沒想到有朝一日,他也玩起了暗戀這種好沒意思的事。
人鬼殊途啊。
韓小公子抿着唇,給自己的這斷注定沒有結果的暗戀下了個最終結論。
何零兒想啊想,想着到底是哪一關錯了,想的遠處走來個人也沒有發現。
直到她的眼前出現一條黑色麻褲包裹的腿才擡頭看上去。
“杜啓?!”
可不是好久不見的杜啓嗎,還是那頭緊貼頭眼的板寸頭,高額方臉大厚肩,腳上還是那雙千年不變的夾角拖。
“你怎麽來了?”何零兒驚奇,她忽然想到什麽,“是因為你,我們才沒能回去嗎?”
杜啓蹲下看秦旻則,撥開了他的襯衫領口,看裏面的黑起環繞,再看他的手腕處感應符,有些意外的看了一眼何零兒。
“怎……怎麽了?”何零兒被他看的有些莫名。
“你給他戴的感應符?”
“當然不是啦,我都不知道他什麽時候戴的。”何零兒說。
“他下的是最狠的一種,要取有點困難。”
何零兒咬咬嘴角,“回去後讓老趙一定要想出辦法取吧。”
不說對身體有沒有損害,捉鬼這行當,大傷她幾乎沒有,小傷不曾斷過,但在所難免,而且,她捉鬼集中在晚上,秦旻則一個醫生,累一天難得晚上可以睡一睡,總不至于每次受點小傷都得把他薅過來吧。
這麽一想,何零兒就下了狠心。
一定要拿掉,必須要拿掉。
杜啓不甚在意他們這些事,不過還是提點了她一句:“要盡快了,等到它深入骨血了,就徹底長死了。”
這個何零兒當然知道,所以才會着急。
“人呢?”
何零兒把卍符給他。
杜啓用手摸了摸上面的“嚴歡”兩字,用手一揮,字跡去除。卍字金光大作,劇烈颠簸,似乎有什麽沖破符咒。
何零兒大驚,就要上去搶,被杜啓一個閃身躲了過去,“急什麽!別搶!”
何零兒一愣,知曉了他的目的,停下了進攻,“你做事之前說一聲嘛,我好不容易把她關進去的,秦旻則還倒下了,你一聲不吭的,我以為你要放走她呢。”
杜啓看她一眼。
何零兒被他看的有些慫的再退後了一步,然後一臉讨好的向他做了個鞠躬您請的姿勢。
杜啓心滿意足的收回視線,撇見邊上韓雀,想了想,也沒有說什麽,手上變幻出了鎖魂鏈,把一頭扔給了何零兒,自己拿着一頭,“等會她出來就套她腳上。”
卐字符可帶不下地府。
何零兒期待的點點頭,手握着鏈條做了個馬步,“韓雀你帶着秦旻則,我們可以和杜啓一起回去了。”
“哦。”
杜啓臉上帶了點笑意,在他這粗犷的臉上有些可怕,何零兒想讓他別笑了,看着怪吓人的,可又想着回去還得靠他,又憋了回去。
她慫啊。
她猜的沒錯,這一關她沒想到的就是杜啓。
杜啓簡單的解釋了下,當初嚴瀾死時,杜啓來拘她的魂,嚴瀾求着他再給他幾年時間,她死的不甘,也不願意就此忘卻這輩子的痛苦,她生前活的短,在死後卻不想走的太早,跪在杜啓面前求他。
杜啓這種事碰到的太多了,鐵石心腸。
但巧就巧在,他那天剛拘了他與他很親的叔叔的魂,一時動了側隐之心,不過一分鐘,就答應了她。
但與她約定,如若她怨氣成器,為非作歹,他會親手來抓她。
幾年一晃而過,杜啓忘記了她。
直到她與何零兒的動靜驚動了他。
要嚴格說起來,這一切的起源都在于杜啓的一時心軟。
何零兒原本以為是被嚴瀾逃脫過去的,卻沒想到裏面還有這麽一層。
她欲言又止,杜啓說:“我自會去請罰。是罰是貶,悉聽尊便。”
有因就有果,身為鬼差,玩忽職守,放走重魂,總要為他曾經犯的錯負責任。何零兒想的明白,沒有安慰也沒有責備,各自負責,不再二話。
正要放嚴瀾出來的時候,有人叫了一聲:“何小姐。”
嚴格和嚴格站的遠遠的,看的出來對于他們還有懼怕,何零兒拎着鏈子:“有事?”
嚴格想要道一身謝,嚴肅也跳着腿跟了出來。只是嘴唇張張合合的,半天說不出一個字。何零兒還是厭惡他的,對他沒個好臉色,只沖着嚴肅揮了揮手,“走了。再見。”
随後,一道白光放出,如變了形的人被拉長,拉寬,不斷的變動,不斷的上升。
“鎖!”
杜啓一聲,何零兒當機立斷,放出鏈條對準了虛幻的腳踝,咔嗒一聲,鎖合上了。
不斷上升的人形瞬間拉回了原地,血染的中衣,混亂的發髻,青紫看不出樣子的臉,這是死前的樣子。
她的眼睛從掉下來遮住半張臉的頭發簾裏與嚴格對視。
嚴格一個激靈的倒在了地上。
“韓雀,跟上。”何零兒感受到了極大的吸附力,摸了摸胸口放的好好的付款單,消失了。
這次是真的徹底結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