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98 章
秋風拂過金色麥浪，吹得林曉耳邊碎發飄起，她躺在地上，累得直喘氣。
右胳膊直直壓在自來卷小夥的喉嚨上，作為鉗制。
一路狂跑而來的盛繁，後背濕了碟子大小一塊，直到确認林曉毫發無損，懸起的心才穩穩歸位。
他半跪，膝蓋頂住傻球腹部，好讓林曉起身，“發現什麽線索？”
“這個垃圾堆裏，我發現十年前白夢電影《一無所有》的海報，” 林曉跺腿，拍打掉身上沾染的泥灰。
“這可不是垃圾堆，妞妞說是他的城堡，”盛繁擡頭，朝遠處趕來的院長溫柔一笑。
他膝下的自然卷發出小鹿悲鳴，手腳蜷縮，像是困在雪地裏受傷的小獸。
“傻球——” 院長高聲招呼，語氣嚴厲急促，“怎麽能和阿姨起沖突？”
傻球克星來了，盛繁見狀松腳，
林曉從兜裏掏出争搶源頭——電影海報，白夢一手提着綠色亮片裙邊，肩頭斷裂，正對鏡頭，眼妝全花，四道黑色眼影淌下，神态堅韌。
單向路的盡頭，閃着微光。右上角是《一無所有》的片名，下面還有to 簽：
最可愛的徐長天小朋友：
祝你未來的人生，應有盡有～
永遠關心你的白夢阿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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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你最愛的白夢！” 盛繁擡眉驚呼，“先前慈善拍賣會上，我老婆就收藏過白夢的戲服，尺碼完全不合，她就挂在衣櫃最中央！”
要想深入調查，就必須消除院長對他們的懷疑。
見盛繁飙戲，林曉順着他的臺詞，把自己塑造成白夢的死忠粉。
“我家白夢很少簽名，這還是個to簽，實在珍貴！”
林曉挽住丈夫胳膊，“實在抱歉，我見海報丢在垃圾堆裏，便撿了起來，然後小孩沖上來硬搶，我怕他沒輕重，撕壞海報，就還手。”
“這張簽名海報，我想買下，院長開個價吧～”盛繁輕拍林曉手背，示意她把海報收起。
林曉都能聽見葛朗臺.繁心髒狂跳，萬一人家真同意賣，估計他得咬舌。
“這——”陳院長擡頭紋褶皺疊起。
“不行！這是長天哥的！”傻球見狀又朝林曉撲去，被院長一把抓住後脖衣領。
雙方僵持許久，最後還是成熟的大人先妥協，林曉把海報悉心折疊，遞給傻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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飯點的福利院食堂，靜悄悄、空蕩蕩，一點油脂的香氣都沒有。
南面窗戶玻璃裂成冰紋，看樣子也沒打算換。
“不好意思，兩位在這稍等，我去後廚作準備，”只見陳院長熟練得套上油棕色圍裙，戴防水袖套。
這院長當的真不容易，還得身兼數職。
食堂長凳上，妞妞負責給客人舀熱湯，看樣子是中午剩下的番茄蛋花。傻球不在，拿回海報，他便匿入雜草中。
“東北角那地方，是傻球的秘密基地？”林曉雙手接過不鏽鋼湯碗。
“是啊～傻球最寶貝的地方，別人都不能靠近，”知道眼前兩人不會領養她，妞妞摘下了甜膩的笑，自然許多。
食堂門口，叽叽喳喳湧進一群孩子，“院長——”
“院長—— 我們得了好多獎狀！”
下一秒，周圍餐桌上，像是牡丹花圃，圍坐着臉蛋紅紅的小朋友。
“都去洗手！” 個頭最高的短發女孩，兩手叉腰，小老師架勢十足。
短發女孩瞧林曉這桌一家三口，眼露羨慕，輕聲詢問，“妞妞～這會是你以後的爸爸媽媽麽？”
“不是，珍珍姐～”妞妞急得蹦下椅子，“阿姨不喜歡我，她喜歡傻球最寶貝的那張海報。”
珍珍胸脯平平，伸手把妞妞護在羽下，黑色瞳仁攫着林曉，滿是防備，“又來搶東西！”
“又”字很說明問題，看來key哥先前發現了什麽。
透過窗口，院長在後廚招呼，“肚子餓的，趕快排隊來盛雜醬面～”
小孩愛湊熱鬧，呼啦如蜂群湧進廚房。
趁周圍沒有小朋友，盛繁攪動稀薄的蛋花湯，語氣故作嚴肅，“珍珍，你知道福利院撐不到年底吧？”
女孩怔愣，肩膀下塌，小大人的精氣神被戳破，其實從廚師大叔和保潔奶奶的離開，她隐隐知道會有這一天。
“你們院長一拖十，身體早晚撐不住，”盛繁又補了句，“還有傻球，他今年十七、八，離了這兒，怎麽活？”
吓唬人，他是真有一套。林曉瞧女孩嘴唇沒了血色，胳膊肘頂了頂他，示意說正事。
盛繁舒展面容，手機裏翻出百度簡介，遞給女孩，”這是官網介紹，我是知名電影演員，我有能力讓福利院，和傻球繼續活下去。”
“要我做什麽？” 珍珍是個聰明的女孩，很小就學會等價交換。
“很簡單，查一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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整個下午，林曉都躺在福利院臨湖草坪上，和盛繁并肩曬太陽，耳邊悠悠傳來兒歌接龍。
她攤煎餅似的來回翻身，避免午後灼熱的光線。
盛繁彎曲小臂，遮擋眼前的日光，從容得像在海島度假，“林曉，一切水落石出之後，你想做什麽？”
他的小拇指纖長，壓住潮濕的青草，輕輕勾住林曉的食指。
“嗯… 我想回老家，那兒有山有水，開個民宿應該不錯。”
遠處，珍珍的燈芯絨褲子兜起北風。
“大明星叔叔，我查到了～”
傻球平日裏最常念叨的名字，便是徐天長。幸好，這三字都不難，十來歲的珍珍都識得。
她潛入檔案室，捧來一堆文件。
徐天長從小在福利院長大，證件照棕黑憨實，是個陽光健朗的男孩。
11歲那年，他不明原因暴瘦暈倒，但身體檢查顯示僅為營養不良；12歲，被外地鄭姓家庭領養；兩個月後，溺水離世。
“在福利院，幾歲的孩子最容易被領養？”林曉手裏編着青草花環。
珍珍兩腿叉開，手掌後撐地，“當然是妞妞的年紀，可愛又不記事～”
林曉攤手，掌心的花環青草枝纏繞交疊，綴以淡黃色野雛菊，“要麽？”
珍珍點頭，戴上花環，興奮得跑着找同伴炫耀。
“我也想要，” 盛繁尖着嗓子，模仿撒嬌，手上文件翻找不停。
“一記暴扣，要麽？”
他單手護頭，擔心自己的女友真下手，“聊正事，”
“領養一個12歲暴瘦的青春期男孩，聽上去就很蹊跷。”
他翻開其他人的文件夾，“但你看，先前還有六個男孩，也都是在10歲左右，被外地家庭領養。”
聯系人姓名一欄，分別是孫先生、趙先生、錢小姐、李先生…
“趙錢孫李？” 作假之人，想象力竟如此匮乏。林曉感嘆之餘，瞟見聯系人孫先生的電話號碼，很是眼熟。
這是陸亭管家謝迪的手機號！
天上塊狀烏雲，遮蔽太陽，林曉的心也滲着涼意。
她将其餘六個男孩的信息發給徐朗，以确認他們的生死。
福利院活動室，一臺大電視前，孩子們搬着板凳圍成半圓，盯着屏幕看太子大婚。
電視劇《天下落英》兩臺聯播，收視起飛。
各房間來回檢查紀律的珍珍，一眼便認出屏幕裏威風的太子，正是今天來的叔叔，他一定很有本事。
珍珍從食堂打了份雜醬面，熟門熟路來到東北角，喚到：“傻球——”
野狗似的，一身綠色運動服從雜草裏蹿出，傻球對着珍珍笑，捧起飯碗，呼哧吃個精光。
餓了也不尋吃的，要是福利院不在了，傻球怕是真活不下去。
珍珍雖還在上小學，操的卻是成年人的心。
入秋後，蟲蟻見少。傻球先前總是把吃了一半的蘋果，最後一口八寶粥，藏到他的秘密基地。夏天，飛蠅嗡嗡直往眼睛裏鑽。
像往常一般，珍珍走近小山高的垃圾堆，撿出易腐食物，傻球并不阻攔，在一邊玩單手翻跟頭。
不遠一棵槭樹後，林曉伸頭打探，“你看，這垃圾小山像不像一座墳？”
另一棵樹後，漏出一雙狐貍眼，“傻球，他是在模仿上墳？”
這倒也說得通，他把好吃的、好玩的，螞蟻搬家似的，都挪到這，又不允許外人靠近。
林曉揉了揉手腕，上午和他争搶白夢海報，領教過他的蠻力。“傻球連吃飯都不離開這兒，硬來怕是會有沖突，”
“想辦法讓他心甘情願，把秘密挖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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珍珍領着幾個孩子，在垃圾山附近晃悠，念着盛繁給的詞，“這一塊地，要改造成停車場，明天挖掘機直接鏟平。”
小朋友的反應最是自然，各個都很期待。
“這兒要有大飛機、大坦克，炸光！”軍事迷繞垃圾山，作滑翔機狀轉悠。
“這裏要改造成游樂園，有挖沙的，旋轉木馬，還有雲霄飛車！”另一位小朋友也跟着打轉，腳步颠颠。
落葉槭樹後，盛繁很是滿意，果然宣傳工作還是依靠人民群衆的創造性。
只有妞妞，擔心垃圾山被鏟平，傻球會鬧。
“傻球—— 這兒要拆了，收好你的寶貝！”
“拆－拆－拆－” 傻球沒聽懂似的，興奮得追着前兩個孩子跑。
秋風起，槭樹葉落，樹後的人怨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