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2 章
夕陽面色慘黃,像是被高壓電線勒着脖子;大禍臨頭之時,天上的雲彩各奔東西。
監控室裏,鷹鈎鼻洪崖黑眼珠左右滾動,“叫樓下兄弟們盯緊。”
高聳突起的鼻子下方,雙唇抿成一條線。他快步穿過走廊,來到包廂門口,打開手腕粗的鎖鏈,率先進屋。
他一擰,便開了廁所門,大長腿剛邁進,門立即從裏面合上,像是一粒石子“撲通”一聲,落入池塘,沒了影。
“洪哥!” 成全黑衣團隊的手下們,紛紛摘下墨鏡,有人提議:“把門撞開得了。”
石老大挺直了腰板,雙手背在身後,不耐煩地關閉林曉播的噪音。他在廁所門前來回踱步,“慢着~” 他嚼着槟郎,水平舉起右臂。
“兄弟們不要那麽暴力,你們全哥今年大會上,公開發言要做文明市民!” 石老大試探性地敲了敲門,一擰把手,像是第二粒石子落入了池塘,廁所門又随即合上。
“老大!” 花臂壯漢們如同小蝌蚪般,情深意切地呼喚着。
石老大粗犷的嗓音透過木質條紋門,“別嚎了,我還沒死!”
“那就好~” 花臂壯漢們如釋重負。
“兄弟們先撤,今天的任務到此結束。” 裏面的洪崖也喊話,還是那麽地言簡意赅。
“是~”黑衣團隊無理由地服從命令,齊刷刷戴上墨鏡,訓練有素地列隊撤出大廈。
高中肄業的劉耀祖,左大臂紋了只科莫多巨蜥,取自生物書上兇殘猛烈的寓意。作為石老大的智囊,他一邊安撫着其他壯漢小弟,一邊分析形勢。
從防盜窗朝外張望,劉耀祖瞧見黑色商務車如貪吃蛇般,一輛接着一輛駛出停車場,他才張口确認:“石老大,你讓裏面三人都出來吧,全哥的手下都走幹淨了。”
這一次,廁所門開了。
只見石老大圓臉通紅,喉間有一條細繩,緊勒皮肉,邊緣泛出紅印。他身後是林曉,身形嬌小,雙手卻交叉攥着細繩兩端。
對于林曉而言,趁石老大不備,控制住他也不算難事。小時候寄住在舅舅家,過年過節幫着殺豬宰羊,力氣也就不小。
入社後,每月還得過體能考核,按師爹的說法“破案瞬間需要聰慧的腦力,而破案過程需要強迫的體力。”
“耀祖啊~管好兄弟們,別沖動,” 石老大嘴裏的槟郎還來不及吐,舌尖苦苦的。
波波頭繞過前頭僵持的兩位,步伐輕松地坐到沙發上,“舒服~擠在那廁所,都要窒息了!” 她原本穿的是高定Burgundy夏季白色收腰裙,可現在上身成了直筒。
那根橄榄綠的腰帶綁在一男人身上。只見鷹鈎鼻洪崖昏倒在地上,雙手縛在身後,波波頭的腰帶如藤蔓般纏繞在他手腕和臺球杆之間。
花臂壯漢們默契地後退一步,剛才洪哥還好好的,怎麽一眨眼就被五花大綁?
隊伍最後的盛繁,揉捏着手腕,剛才可太驚險,要是門後那一杆子沒砸對位置,估計被打倒在地的人就是他自己。
一行三人,拖着石老大,暢通無阻地離開大廈,坐上波波頭的粉色轎車。
車門一關,林曉便松了手,“抱歉,下手沒個輕重。” 手掌心還留有兩條繩印。
石老大脖子勒痕像是肉色項圈,迎風耳紅透透的,咧嘴露出黃牙,“多大事兒!要是演得不像,回頭key哥追究起來,我得倒大黴。”
車子剛準備啓動,車玻璃響起兩聲“咚咚” 。
“別擔心,後排貼了防偷窺膜,”波波頭握着方向盤。
林曉故技重施,再次勒着石老大,做要挾狀。
車窗緩緩降下,露出劉耀祖細長的臉,厚嘴唇,右耳打了7、8個耳洞,祭奠他逝去的青春。
見林曉不方便,他把手機遞給盛繁,“手機,落在臺球廳,” 他嘴角上提,“其實不用演了,我們老大的德性,哦不,能力,他不可能束手就擒。”
石老大扭着頭,眼裏有欣慰也有尴尬,“耀祖不愧是我的智囊~你看出來但沒拆穿。”
厚嘴唇一張一閉,石老大的臉扭曲了起來。
“我忍辱負重掙的錢,”石老大指着自己勒痕滿滿的粗脖子,“你憑什麽?”
“我有個地名,現在去還來得及,”劉耀祖不理石老大,轉頭朝林曉和盛繁講價。
沒等林曉還價,駕駛座的小富婆波波頭一口答應,“行,三倍打到一張卡上,到時候你倆自己分~我們出發!”
粉色轎車載着石老大的連聲抱怨,在限速邊緣狂奔。
“這不公平!他一毛頭小子,胃口竟然這麽大!” 石老大像是祥林嫂般,這兩句話翻來覆去地煸豆子般重複。
“閉嘴,”盛繁再一次模仿洪崖的嘴形和語氣,成功威懾了石老大。
作為年輕的老戲骨,盛繁從小就善于模仿其他人的體态、神情和嗓音。他一直都在等一個出演不同人格的電影本子。
下高速閘道後驟停,一個圓形身影踉跄着下車,粉色轎車又加速駛離。
夏日傍晚,夕陽已打道回府,橙紅色晚霞塗抹了大半個西邊天。
新世紀大酒店,旋轉門入口上方LED顯示屏,滾動播放着虹城各大企業“預祝‘好夢’慈善晚宴圓滿成功~”
三樓宴會廳門口接待處,工作人員忙着分發晚宴宣傳冊,裏面詳細介紹了今晚拍賣會的各項拍品:不僅有5克拉的緬甸鴿血紅寶石、收藏級別的菩薩畫像、還有極具争議的當代藝術裝置。
赴宴者持邀請卡,通過身份核實,安全檢查後,方可進入會場。
望向宴會廳虛掩的門,躲在走廊拐角後的三人,瞧着人們衣香鬓影,觥籌交錯。
會場周圍的安保,又是成全手下的墨鏡黑衣團隊負責。可以看出,key哥和成全的利益勾連不淺。
躲在一棵天堂鳥綠植後的波波頭,突然直起身,攏了攏失去腰帶的連衣裙,“姐夫!brother-in-law!”
達裏奧一頭麥黃色卷發,“肖衣子~” 給了波波頭一個熱情的意式擁抱,沈鳶雙手抱胸,在一旁眉頭緊鎖。三人一道過了身份核實,正式進入會場。
進門前,波波頭轉過頭,朝林曉和盛繁勝利地吐舌頭。
八仙過海,各憑本事。
盛繁想從電話聯系人裏找找可能受邀的纨绔朋友,習慣性摸兜後,才意識到自己的諾基亞今日已陣亡。
自知虹城無人脈的林曉,拉着不情不願的盛繁,調轉方向,從宴會廳頂樓向下找到後廚的安全出口。
露天大平臺上,三個黑衣大漢靠着圍欄,把手出口,地上是散落的煙頭。
“聽說洪哥那邊出了岔子,被人反綁在臺球杆上,”八字胡抖了抖煙灰。
對面的塌鼻梁擡眼望遠,“要讓全哥知道,我們不得玩完!”
“全哥整日窩在山裏,求神拜佛,還簽了什麽文明市民協議,過幾天我們都得朝九晚五去上班!” 八字胡一腳踩滅煙頭,用鞋尖碾碎。
“四當家說了,今天這活兒,紅包豐厚!”
站在外牆旋轉扶梯上,林曉與盛繁對視,看來是賭場黨派內鬥,全哥并不知情。
盛繁食指對準自己,又向下指了指,然後點向林曉,食指中指如雙腳交替前進;林曉點頭,理解他的策略。
她又指着盛繁,歪頭表示疑惑;盛繁自信地拍拍胸口,比個大拇指。
為避免打草驚蛇,盛繁原路返回,摸着進入酒店外圍的小巷,躲在三樓露天大平臺正下方,氣勢如虹地喊道:“樓上出口的人,下來。”
背後說人壞話,最怕突然響起當事人的聲音。洪哥平時為人不茍言笑,辦事精明狠戾,兄弟們對他又敬又怕。
三個大漢都很慌亂,“铛铛铛”地踩着外牆旋轉扶梯,一個粘着一個往下跑,生怕因動作慢而惹怒洪崖哥。
貓在四樓的林曉,趁機踮着腳下樓,溜進無人看守的後廚安全出口。
當三大漢費勁噗哧地跑下樓梯時,盛繁拐到側面,後退幾步輕巧跳躍,扒着排水管道,向上登至三樓露天平臺。`
底樓空無一人,八字胡立即發現被詐,“铛铛铛”地往上趕。有點兒潔癖的自戀狂,還在安全出口門前拍打着褲腿沾到的灰塵。
直到腳步聲逼近,他才一大跨步溜進後廚。
廚房一排油鍋大火,猶如正月初八迎財神的爆竹焰火;第二排大原木砧板上,“噠噠噠”剁肉切絲。
大廚邊颠勺邊逮人就罵,幫廚們洗菜、切菜、配菜,忙得昏天暗地,沒人意識到多了兩個新面孔。
在催促聲中,盛繁端着一盆“幹鍋雞”,林曉捧着一盆“清炒蕨菜”,前往宴會大廳自助餐。
“終于加菜了!” 一個男人端着空盤,跛着腿竟走在最前面,“青兒~看這短羽冠的雞頭,我猜是花尾榛雞!”
向右一步,他不禁啧啧,“黑桫椤的嫩芽當蕨菜炒!”
“歐陽滔你敢吃國家二級保護動物和一級保護植物,今晚我就回藏北!”女人短發淩厲,夾着幾绺白發。
“師爹!師傅!我和師兄站這兒半天,你們沒發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