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3 章
宴會廳富麗堂皇,穹頂瀑布狀的水晶吊燈高達三米,光線傾灑,映在貴婦們脖子的項鏈上、無名指的鑽戒上,宛如星空璀璨,閃耀逼人。
人們酒杯相碰,品茗對談,忙着招呼老朋友、結交新人脈。晚宴只是由頭,重頭戲還是半小時後開始的拍賣環節。
因此,自助餐區域冷清得很。
“我和青兒特地從藏北飛回來,就為吃這頓飯?”師爹歐陽滔作義憤填膺狀,狐貍眼攫住林曉。
小狐貍眼盛繁當場拆穿,“老頭你別吓唬人家,先把偷拿夾子的手放下。”
“沒大沒小,有了師妹,忘了師父~”
“歐陽滔,放下筷子!” 燕青蹙眉,連連咳了好幾聲。
“師傅!” 林曉扶着燕青坐到餐椅上,看來藏醫今年還是沒治好師傅的老毛病。
燕青擺了擺手,“不用大驚小怪,我們是為你負責的案子回來。”
滿是不情願地合上“幹鍋雞”和“清炒蕨菜”的食物罩,年過六旬的師爹歐陽滔,撅起的嘴像是飛檐翹角,又黑又尖。
“您倆是怎麽進來的?”這宴會廳除了正門,就只有連接後廚的安全出口,難不成有她不曾注意的通道?
“當然是受邀出席~”師爹從西裝內袋裏掏出一張對折的鎏金請柬。
尊敬的虹城-藏北貿易促進會會長燕青女士、副會長歐陽滔先生……
“虹城-藏北貿易促進會?”
“就是在藏北高原挖幾袋蟲草,拿到虹城菜場高價賣,” 師傅又咳了兩聲,無情挑破。
盛繁拿着請柬,正反兩面端詳,贊許地點頭,“老頭,你仿古造假的手藝有進步。”
“改天傳授給你倆,”師爹歐陽滔打了半盆魚子醬來蓋飯,瞟過青兒,得到默許後,大口幹飯。
“其實,都給你倆準備好了,”師傅燕青從手拎袋裏,拿出另一張鎏金請柬。
尊敬的虹城-藏北貿易促進會理事 盛繁先生、幹事林曉小姐……
“這!您倆怎麽沒通知我們。”
魚子醬粘在師爹胡茬上,像是結了藍莓的樹叢,“在宴會廳門口拐角瞧見你倆,身影鬼祟,步伐穩健,我們啊,一致決定放手,讓孩子借着機會多鍛煉鍛煉。”
宴會廳大屏亮起,立體聲環繞的音樂漸強,主持人登臺,身穿海藍色重工刺繡旗袍,是虹城電視臺晚間新聞頂梁柱——萬谷。
“言歸正傳,今晚的慈善拍賣不簡單,我們收到消息,阿key這把玩得很大,” 師傅左掌心各色藥片堆成小金子塔,手腕一擡,吞咽入喉。
“歡迎尊敬的各位來賓,慈善拍賣好夢開啓~首先展品相看,” 萬谷的女嗓帶着點紅酒的甘甜。
宴會廳穹頂的水晶吊燈驟滅,東南西北各升起一個玻璃展櫃,穹頂四角投射出暖黃色光線。
“咔嗒”一聲解鎖,玻璃罩子自動翻起,本次晚宴一輪競拍品悉數亮相;展櫃旁有白色手套和放大鏡,供感興趣的買家上手研究。
“觀觀音法相,聞聞思法門。觀音大士諸多寶相,四幅清朝觀音圖,請各位品鑒~”
賓客們如同一個大蟻群,聞着糖味向四個角落湧去。
“妙啊!這千手千眼觀世音面相長圓,彎眉細目,長發如飄帶,具有世俗女子的長相特征,應屬清朝揚州畫派著名畫家華喦的作品。”
說話人一身白色舊式長衫,胡子蓄得挨到胸口,手上戴着成色極好的翡翠手串。
“楊老眼光毒辣。“
“這菩薩像品質确實不低!”
人們交頭接耳,議論紛紛。
“既然這樣,這四幅我都要了,” 虹城賭場四當家應天齊,體形魁梧,像是退役的相撲運動員,語氣和善地警告。
宴會廳舞臺上,主持人萬谷輕聲提醒,“本輪拍賣采用暗拍一口價方式,工作人員已向大家分發電子競拍器,請有意向的買家輸入拍賣金額。”
“清代四幅菩薩畫像,暗拍開始,一分鐘後競價結束。”
林曉瞧着場上有數十位賓客,一手成拱橋狀,遮擋另一只按鍵手。很明顯,最後按零的次數都不少。
诶?師爹不會也在競拍吧?還好,被師傅一掌拍清醒了。
整個“無憂偵探社”大概也只能抵千手觀音的一個手指吧?
主舞臺上,一小節悠揚的古琴《半山聽雨》現場演奏,提示一輪競價結束:四幅菩薩像以總價5001萬被42號買家全數拍得。
賭場四當家應天齊,從貼身小弟手裏接過冰可樂,仰頭飲盡,嘀咕道:“全哥的小湧泉寺造價就這個數,拿來拍4張破畫兒,不值當!”
“可不是!咱不做這冤大頭,” 小弟打了個響指,又從服務生那取了瓶冰可樂,揣懷裏。
宴會廳舞臺上,主持人笑如春風,“夢境如幻,第二輪展品相看~”
又一次,宴會廳穹頂燈光全暗,中央升起一個玻璃展櫃,正上方打出數道乳白色光線。
驚訝贊嘆之聲不絕于耳,檸檬黃釉瓶,小口細長頸,豐肩斂腹。
“有意的買家可近前查看瓶底字款——大清雍正年制”主持人萬谷語氣閑适,中央的玻璃罩子應聲翻起。
“此瓶形式借康熙時期的柳葉瓶,釉質淳樸,”楊老輕撫瓶身,撚了撚灰色胡須,“禦窯名品,這雍正檸檬黃更是珍罕少見!”
“千窯難得的一寶啊!”
衆人都有所心動,各自打着小算盤。
賭場四當家應天齊松開內搭襯衫領口,露出脖子上大拇指粗的金項鏈, “這瓶子,我要定了!”
宴會廳舞臺上,主持人萬谷一揮手,穹頂燈光複現,“與第一輪暗拍不同,本輪拍賣按傳統方式,公開舉牌競價,100萬起拍,每次舉牌加價10萬。”
“10號,110萬。”
“31號,120萬。”
“10號,130萬。”
……
臺上的一曲古琴《酒狂》,铿锵激昂,與臺下争相舉牌叫價一般烈烈。
師母燕青一把死死按住師爹蠢蠢欲動舉牌的手,這可不是鬧着玩兒。
林曉和盛繁趁機擠進中央展櫃包圍圈,想從展品入手,探究key哥如此大費周章的真實目的。
林曉戴上白手套,剛想拿起這檸檬黃瓷瓶查看,旁邊突然出現key哥本人,“林小姐,我勸你還是別碰它,要是碎在你手裏,無憂偵探社砸鍋賣鐵也賠不起。”
他轉頭瞥見盛繁,很意外的樣子,“對了,優秀畢業生,你徒手翻牆進後廚的樣子,和我當年翻牆翹課很像。”
說完,他就像是一滴墨,融進人群裏。
主持人萬谷聲調上揚,這場漫長的競價終于進入尾聲的一對一厮殺,“42號,9002萬一次!”
賭場四當家應天齊,燈籠似的大臉紅彤彤,“我xxx, 這42號什麽來歷,收高級破爛的吧,什麽都要!”
貼身小弟心靈感應似的,從懷裏掏出捂好的冰可樂,“老大,消消氣,咱賭場裏插花的、喝水的瓶瓶罐罐,多得是,不差這一個。”
全場的人都注意到,這位外貌平平無奇的42號中年女人,黑發齊肩,一身暗灰色西服套裝,将玲珑曲線遮蓋完全,老氣橫秋。
她對人們打探的目光,毫不在意,身體直直地坐着,兩手交疊于膝上。
宴會廳舞臺上,主持人萬谷換了一身橘橙色緞面裙,“绮夢似夢,第三輪展品相看~”
這一次,穹頂的水晶吊燈不但沒有熄滅,反而變幻成高飽和度的粉色、黃色和藍色。
舞臺上的大屏幕緩緩卷起,露出和真人等身象牙白的半裸少女雕塑。
賭場四當家應天齊擡步上前,湊到雕塑身前,本能想上手,“我x,這胸可真xx像啊!”
“請把手拿開,尊重藝術,”42號買家個頭嬌小,聲音卻中氣十足。
貼身小弟踮着腳和老大咬耳朵,“42號來頭神秘,惹上麻煩可不好!” 他替四當家鞠躬致歉,“冒昧了,這大概就是藝術的魅力!”
人們圍在半披着薄紗的少女周圍,窺探她的秘密。
“楊老,你怎麽看?”
資深古玩收藏家面露難色,來回地捋着胡須,“這……我學藝不精,不敢置喙西方雕塑藝術。只覺得這線條流暢、面容靜美,應不是俗品。”
達裏奧挽着不情不願的沈鳶,繞着展品一圈,頗帶欣賞地說,“不錯,恨好~”
人們都聽說沈家的外國上門女婿,正經做過幾年雕塑藝術,紛紛圍着他,詢問這少女雕塑的藝術造詣和收藏價值。
可惜,達裏奧中文稀爛,專業術語英文和意大利語又太難,所以人們只聽懂了,“恨好和不錯。”
人群外,林曉遠遠望着那個半裸少女雕塑,臉型是東方标準的三庭五眼,眼尾向上,卻不覺清冷傲慢,相反有種慈憫悲傷。她脖頸修長,大臂內側似乎有兩個黑點。
“你有沒有覺得,這個少女很眼熟?” 盛繁抱臂。
林曉點頭,像是年輕的白夢。兩人默契地向前移動。
在講究體面禮節的慈善晚宴裏,林曉和盛繁在賓客的冷眼中,毫不費勁地擠到前排,果然少女大臂內側藏着H.P.兩個字母縮寫,和白夢家客廳銅質雕像底座的刻字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