折疏最近很不對頭,非常不對頭。
陸吾聽聞她在玉清聖境,怕她與浮黎帝君兩個人在一起會無聊,便殷勤的爬上三十六重天探望于她,誰知她下盤棋也心不在焉的,捏着棋子半天沒有動靜。陸吾對着她腦袋拍了一巴掌:“你還要不要下棋了。”
折疏一晃神,迷惘的眨了眨眼:“啊?怎麽了?”
陸吾氣得吹胡子瞪眼:“還問我怎麽了,我還想問問你怎麽了。”
“我沒事啊。”
“你瞧着就不像沒事的模樣。”
“唔。”折疏撐腮想了想,“要說事情的話的确是有一件的,但我不曉得該不該同你說。”
“我們認識十萬來年了,你有什麽事是我不曉得的。”陸吾輕嗤一聲,“你什麽時候來葵水我都曉得。”
折疏撫額攔住他:“這個你就不必提了,沒爹沒娘的孩子在這種事上本來就比較鈍,此乃情非得已,你做什麽要記到現在。”一陣長籲短嘆後,她猶豫着道,“我一直以為浮黎師傅是不喜歡我的,當然我假借求佛之名拜他為師,他對我并不怎地熱絡。直到六百年前我為了他去擋九疑,結果落得個神混俱損的下場,師傅大約是對我愧疚,才對我百般呵護,将我養在玉清聖境兩百多年,可這兩百年我畢竟一直睡着,兩百年後他為何把毫無記憶的我送回空桑,我一直想不明白。他若是那時便已喜歡上我,緣何會舍得将我送走,還與绛宵扯了一段風月之事。若是他那時并未喜歡上我,如今見面,他為何會親我?他親了我,我起初很高興,然後來又很茫然。我弄不懂他。這又讓我困惑。”她困惑的撓撓頭發,看向陸吾,“你有什麽想法?”
陸吾一副消化不良的表情:“你方才說,浮黎帝君他,親了你?”
折疏點頭:“是也。”
陸吾糾結的将折疏望了一望:“你确信那是浮黎帝君,不是別人假冒的麽?”
折疏倒吸一口冷氣:“不至于罷?玉虛宮是別人能随便進來的麽?雖說當時他的确很奇怪,但應該正是浮黎師傅他本人,世上再沒第二個人比他更好看了。”
陸吾默了默:“關于他親你這事,我也覺得奇怪。你恢複記憶前沒多久,他還苦口婆心的跟我說你若想不起倒是好事。我原先以為他對你确沒半分紅塵情懷,怕你單相思以後活得憋苦,所以才不願讓你想起你過去曾思慕于他。可現在略一回味,又覺得興許帝君當時說得是別的意思,他不願讓你想起的不是單相思這回事,而是別的大事。”期待的望着折疏,“你還記不記得那期間是否落下了什麽大事?”
“說起大事啊,”折疏習慣性的摸了摸右眼。
陸吾忽然跳起來,指着她的臉:“是這個!”
折疏很費解:“什麽?”
“這朵曼珠沙華不是那時候留下的麽?”
他這麽一說,折疏也想起來了:“九疑的混魄寄宿在這裏,所以才形成了一朵花。”
陸吾仔細一掂量,微有疑惑:“曼珠沙華乃黃泉引混之花,這世上唯有一朵修成上仙,便是戰姬五十弦。七萬年前戰姬違背天規,與妖皇相戀,受到荒雷之刑,神混俱滅,妖皇用黃泉河口所有的曼珠沙華續了她一條命。按理說,這世上不應再出現別的曼珠沙華,你眼角這朵花來得極不尋常,到底是不是九疑的混魄,現下還不能定論,稍晚一些我去問問五十弦,她興許曉得什麽。”
折疏心有不安:“你懷疑我的記憶有錯麽?”
“也不盡然。”陸吾顯得有些憂心,稚嫩的臉上充滿肅穆之色,摸了摸她的腦袋,安慰道,“你好生在這裏待着,無論發生什麽事,浮黎帝君定能保你安全,你莫要憂心。”
蔥白的手中戳着陸吾的腦門,折疏偏着頭睨着他:“我若是有兄弟,便是你這樣的罷。”
“傻丫頭,老哥可是一直當你是妹妹來疼愛的。”陸吾龇牙,“回去再給我釀兩壇梨花酒?”
折疏噴笑:“好。”
日暮時分陸吾離開玉清聖境,折疏在梨樹林子裏坐了很久,雪白的梨花瓣紛紛揚揚的落下來,很快隐沒在皎潔的長發中。她蜷縮起來,緊緊抱住雙腿,腦袋埋在膝頭,忽然感覺有些冷。早上她還在為戀情的進展而歡愉不已,下午這份歡愉便已蕩然無存。浮黎瞞了她什麽?她隐約覺得那件事很重要,可重要在哪裏,她卻毫無頭緒。
鳳鳴曾經問她:“你一個人住在空桑不會寂寞麽?沒有族人,留些小仙在宮裏陪着也是好的。”
她搖搖頭:“不,這是我一個人的風祈宮,一個人的空桑,一個人的世界。我不想讓別人過來占據我的地盤。”
她一個人生活的時候從不覺得寂寞,可與浮黎在一起,寂寞的時候卻越來越多。
她想這便是“情”之一字的曼妙之處,她嘗到了它的甜頭,自然也要付出相應的代價。
身後驀然想起腳踩枯葉的聲音,她低低嘆了一聲:“不要管我,我想一個人待一會兒。”
“你既然這麽想一個人待着的話,何不回了空桑,做甚麽賴在這裏?”
折疏皺了皺眉:“怎麽是你?”
烏梅盛裝出現在她面前,委實是件很微妙的事,折疏在心中過了一遭,才悟出來原來她只是個順便,烏梅的真正用意想必是她的師傅浮黎帝君。遂,好心的道:“師傅還沒回來,你要去屋子裏等他麽?”
烏梅從鼻子哼了一哼,儀态萬千的坐在她對面的石凳上,嘴角揚起一抹勝利的笑容:“我與帝君一道從洞庭回來的。怎麽?他沒告訴你他今天是去了我們洞庭麽?”
敢情她這是炫耀來了。折疏無奈地撐着額頭,有些頭疼:“是麽,那恭喜你了。”
烏梅見她毫不介意的模樣,咬了咬牙:“帝君很喜歡我們空桑,阿爹同帝君提親,你才帝君怎麽回答的?”
答案不是明擺着麽?折疏靠着背後的樹幹,漫不經心的回了句:“浮黎他是怎麽拒絕你阿爹的?”
烏梅漂亮的臉蛋頓時扭曲,憤恨的瞪了她一眼,陰陽怪氣的道:“帝君他答允了。別以為他親過你,就是喜歡你,在他眼裏,你不過是個徒弟。要不是你自作多情,他根本都不想理你……”
她喋喋不休的說着,折疏越加頭痛,像是有人伸手握住了她的神經,一點點得攥緊,她疼得踹不過氣來,眼角的曼珠沙華火辣辣的痛,溫熱的液體從眼裏流出來,她懵懵的想:難道她是被刺激得哭了?然而觸手卻是一片血紅。她想讓烏梅別再說話了,可是卻只來得及看到她驚恐的表情,便眼前一黑暈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