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7 章 相親宴

青丘之國在崇吾和空桑之間,山明水秀,其陽多玉,其陰多青臒,物産豐饒,四季如春,是個休養生息的好地方。九尾狐一族司掌青丘已餘數十萬年,在青丘各類種族中地位最為尊崇。瑤姬提到的那只九尾狐貍便是現任青丘帝君容斐的大兒子橘頌。

相親宴擺在橘頌的後花園,蓮花池中一座涼亭,一簾瀑布飛流直下,朦朦水汽濕了亭中男子的衣裳。

折疏單槍匹馬進得花園中,遠遠望見那一座水亭子,腳步倏地一頓。她今日才換得新衣裳,現下就要去喂了水,也忒殘忍了些。

正琢磨退堂鼓如何打才顯得有深度有廣度,橘頌已款款挪過腦殼來,顯然,他繼承了容斐的好皮相,連穿衣風格都像是一家裁縫鋪子出産的,他看着折疏不說話,笑容燦爛如九月驕陽。折疏微微颔首,咬着牙走近。

一階石桌上擺了一壇桃花釀,兩盞杯子,并三碟下酒小菜。

折疏坐在離瀑布最遠的一邊,落座時不着痕跡的把凳子往後挪了挪。橘頌依然笑意盈盈的盯着她不說話。盯得她心裏發毛。

折疏輕咳一聲,在腦子裏搜刮一趟,終于找着了一個合情合景的話題:“聽說你與瑤姬交情良好,你們怎麽認識的?”

“前日川息大婚,廣發喜帖,三青鳥在我阿爹那丢了一張,阿爹沒空,我便替他去了,于是才見得瑤姬仙子。”橘頌不知從哪裏變出一把折扇,握在手中搖了搖:“瑤姬仙子說她有一位舊相識,活到十五萬歲的高齡尚無婚配,便極力推薦與我。阿爹又恰好見過你,他對你甚是滿意,着我定要與你見上一見。”橘頌灑然一笑,續道,“傳聞皆說空桑帝姬脾氣雖然不好,容貌倒是六合八荒一等一的絕色。今日一見,果真名不虛傳。”

折疏瞠目結舌:“瑤姬是這麽對你說的?”

“沒錯,怎麽了?”

折疏繼續瞠目結舌:“我想這是誤會一場,瑤姬與我雖是舊識,交情卻一直很不理想,她此番行徑大抵是怕我單着會搶她夫君,是以才急着把我嫁做他人婦。不過她純粹是想多了,我對川息沒有任何念想,無論是單着還是雙着,都沒念想。”

橘頌将她這句話品味一番,合上扇子,敲了敲左掌心,蹙眉道:“上神的意思是——”

折疏給自己斟了一杯酒,仰口灌下,感覺膽子肥了些,才一氣呵成道:“本上神十五萬歲高齡,若是讓人聽見竟然與你這小輩才俊相親,空桑顏面掃地不說,若他人誤會本上神不堪寂寞老牛吃嫩草便是有損仙德了。今日之事,你知我知便是足矣,瑤姬若是問起,便說你我二人情投意合已義結金蘭從此親為姐弟,何如?”

橘頌斟酌一番,道:“聽聞空桑有把擎蒼神劍,乃是太元時期取黃泉河水所鑄,上神若能借與晚輩把玩把玩,晚輩自是一切都聽上神的。”

“擎蒼劍?”折疏迷惘的眯了眯眼,“空桑只得一把魅阿,什麽時候有了擎蒼?傳言說的?”

“七百年前,上神你與魔君九疑的一場惡戰可是轟動三界,你用一把擎蒼劍将九疑攔腰砍成兩截的消息六合八荒無人不知,之後上神你深受重傷,在玉清聖境養了兩百年,那把擎蒼劍據說被遺留在空桑風祈宮。”橘頌見她杯子已空,便又給她斟滿,“上神有所不知,擎蒼劍乃我族遠古妖帝東皇太一所鑄,是為青丘鎮山之寶。萬餘年前,東皇将擎蒼劍贈與戰姬五十弦,五十弦用擎蒼換了浮黎帝君一把古琴,浮黎帝君後又将擎蒼贈與上神。擎蒼既已由妖帝贈出,晚輩便無取回的道理。但,晚輩癡迷于鑄劍之術,一直想見一見擎蒼,望上神成全。”

他這番話說得極為慎重,折疏自無拒絕的道理,然她委實想不起風祈宮裏何時多了一把擎蒼,且有一事她相當不明:“你說我在玉清聖境住了兩百年?浮黎帝君與我很熟?”

橘頌詭異的掃她一眼:“你不記得?”

折疏向橘頌剖心剖費的發誓一旦找到擎蒼劍必送來青丘供他賞玩,橘頌才放她歸山。折疏沒回空桑,而是一路奔去了昆侖虛。九尾白虎四仰八叉的趴在洞口曬太陽,折疏從雲頭上滾下來,直直砸在他眼前三寸處,驚得他出了一身冷汗,虎毛如過山風,心有餘悸的嘶吼:“你又作死的折騰什麽呢!”

折疏顧不上給他糾正禮節問題,勇猛的撲過去抱住虎頭,大喊:“陸吾,我失憶了!我失憶了怎麽辦?我完全想不起來自己什麽時候失憶的怎麽辦?我什麽時候失憶的?你不是一直跟我來往密切麽?你難道不知道我失憶了麽?你告訴我我什麽時候失憶的?快告訴我!否則老娘掀了你的花圃!”

陸吾被她勒得差點一命嗚呼,爪子奮力撓上她的小細胳膊,折疏慘叫一聲,捂着胳膊上數道血痕淚眼婆娑:“我為什麽會失憶?”主要目的倒還沒忘。

“誰告訴你的?”陸吾端起毛茸茸的爪子覆上她的手,長長嘆息道,“你與九疑那一場仗打得很是慘烈,你被困結界七天七夜,赤炎之魇裏封印的怨靈侵蝕了你的身體,待浮黎帝君将你救出來時,魔君已将一半混魄寄宿于你體內。帝君将魔君混魄剔出來時,你的記憶亦受到影響,丢了前前後後三百多年的記憶。”

折疏倍感困惑:“為什麽不告訴我?”

“你都記不得了,告訴你又如何呢?不過是徒添煩惱罷了。”陸吾折回洞窟裏,一頓翻翻揀揀後,從堆滿雜物的木箱裏挖出一顆紅豔豔的寶石,遞給她,“這是你昏迷時手裏一直攥着的東西,我給你收了起來,想着有朝一日你若想恢複記憶,它或許能幫上你。”

折疏愣愣的看着攤在掌心的紅寶石,這是一顆鲛人淚。

她仔細端詳這顆淚珠,疑惑的道:“六合八荒除我之外,還有別的鲛人麽?”

陸吾篤定的道:“不,你确是鲛人最後的血脈。”

“那我做什麽要攥着自己的淚珠?留作紀念?我可不記得自己有這種惡趣味。”

“這個問題或許你可以問問浮黎帝君。”陸吾頗有良心的建議,“是他将你救出來的,你昏迷前發生了什麽也只有他知曉,我看帝君對你不一般,其中許是藏了某種緣由。”

折疏附和的點頭:“仔細想來他的确對我太過良善了,我一直參不透其中因由,不過若是七百年前我倆有過一腿,這事倒說得通了。”

“……”陸吾憤然,一爪子拍上她腦殼,諄諄告誡,“別拿你的十丈紅塵去毀他的三清聖境,縱使滄海桑田鬥轉星移,帝君也不可能與你扯上一腿。”

折疏委屈的抽抽鼻子:“那可不一定,興許帝君暗戀我很多年,只是礙于身份特殊不便表白而已。”

陸吾似是想起什麽,表情倏忽變得微妙起來,良久,方喃喃道:“興許事實剛好相反。”

“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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