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5 章 浮黎往生

“浮黎師傅……浮黎……”折疏發狂似的喚着浮黎帝君的名字,滴滴血淚從指縫裏滾落,她緊緊捂住臉,纖細的手指青筋畢露,指尖陷進皮膚裏,掐出點點血印。

五十弦驚慌地抱住她:“怎麽了?折疏你怎麽了?出什麽事了?”

“啊——”折疏蜷縮成一團,發出痛苦的悲鳴,滿樹梧桐葉子似是受到了震懾般,葉子紛紛揚揚的撒下來。

五十弦望着風雲變幻的三清幻境,眉目深鎖:“浮黎帝君怕是出事了,神君,我與折疏先去赤炎之魇瞧一瞧,你速去青丘找東皇太一。”

陸吾手足無措的看着哭得不成樣子的折疏,心下大亂,聽見五十弦的吩咐,立即招來一朵祥雲往青丘奔去。

陸吾神君走後,五十弦也随即捏訣喚來妖帝的座駕鲲鵬,攜着折疏跳到鲲鵬背上,巨大的鲲鵬鳥一日可行數萬裏,從三十六重天飛到七重天地赤炎之魇,不過一個時辰。遠遠地望見黑氣缭繞的七重天,饒是五十弦這等混跡戰場的戰姬,也備受沖擊。

愣神間,折疏驀然身子一軟,從鳥身上跌下,血紅的衣裙迅速消失在黑霧中,宛如一現昙花。五十弦大驚失色,伸手想要抓住她,可是黑霧太近,她看不清折疏的身影,焦急不安時,發現霧氣竟在不斷升騰,逼近九重天。鲲鵬鳥受到驚吓,不安的揮動着巨大的翅膀。

五十弦跳下鳥背,落在一朵雲頭上,拍拍它的脖頸,安撫道:“別怕,不會有事的,我下去找折疏,你去接東皇太一,看這情勢,我擔心浮黎帝君兇多吉少,你速去速回。”

鲲鵬鳥乖順的蹭了蹭她的臉,繼而高鳴一聲,折身離去。長達數千裏的羽翼掀起飓風,将黑霧撲散,隐隐露出赤紅的魇境。

五十弦趁機直墜而下,右手食指與中指并攏按在眉心,召喚出七弦琴。白骨制成的琴身将怨靈絲絲吸入,手指在琴弦上拂過,帶出一串悠長的曲調。她盤腿浮于半空,将白骨琴架在雙腿上,唱起一首古老的梵歌:

操吳戈兮被犀甲,車錯毂兮短兵接;

旌蔽日兮敵若雲,矢交墜兮士争先;

……

身既死兮神以靈,混魄毅兮為鬼雄。

琴音伴着歌聲在空曠的山谷間回蕩,盤旋在赤炎之魇四周的怨靈忽的亂了方寸,宛如無頭蒼蠅般四處逃竄,然而逃得再快,又怎能抵不過八荒戰姬的白骨琴。琴音纏上黑霧的剎那,黑紫色的怨靈驟然化為齑粉。

五十弦滿身戾氣,雙眸冰寒如鋒利的劍刃,蒼白的手指越彈越快,琴弦上只見白光閃爍,竟絲毫捉不到手指的影子。

她緩緩閉上雙眼,眉心浮現一朵精致的曼珠沙華印記,花瓣殷紅如血,五彩光暈極速變幻,好一會兒後,五十弦驀然睜開眼睛——找到了。

五十弦反手抓住琴座,掉頭往感應到的方位飛去。

一方圓形的結界落座在空桑百裏之外,壁身被熊熊烈火燒得通紅,滾燙的熱浪撲在臉上,灼痛了她的皮膚。透過濃濃煙霧,五十弦隐約看到一條紅色的人影撲在燒紅的結界上,死命捶打看不見的結界,雙手已傷得不成樣子。

五十弦飛奔過去,打算阻攔于她,卻忽地滞住了。她看到結界內,浮黎帝君安靜地懸浮在半空,雙目緊閉,姿态甚是安詳,一把長劍穿胸而過,将他釘在了牆壁上——正是折疏搭救魔君九疑時落在魇境裏的擎蒼劍。

“意欲得到某種東西,需以等價之物易之。”

她從來沒有想過,修複赤炎之魇所需的代價竟是創造它的主子,浮黎帝君。汲取了造物主之血的赤炎之魇,又恢複了往日的生機,然而浮黎帝君卻被困在了裏面。

折疏感受到的錐心之痛,便是浮黎帝君往生之時罷。

她終究是來遲了麽?

若非有她阻攔,折疏是否尚能見到浮黎帝君最後一面呢?若非有她阻攔,浮黎帝君是否可以不死呢?若非有她阻攔,縱使折疏受到天譴,為三界追殺又如何?凡世天崩地裂又如何?有浮黎帝君守護,她照樣能活得逍遙自在。

冷厲的面容上倏然浮起一抹悲戚之色,白骨琴“咣當”墜地,五十弦蹲下身,抱緊雙膝把頭埋了進去。

妖帝東皇并鳳鳴鸾音兩位上神趕到時,但見赤炎之魇已被烈火吞噬,鲛人的淚珠鋪了十裏,折疏卻不知所蹤。五十弦蹲坐在地上望着赤炎之魇發呆,嘴裏喃喃地唱着一首古老的祝歌:

成禮兮會鼓,傳芭兮代舞;

姱女倡兮容與;

春蘭兮秋菊,長無絕兮終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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