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0 章
“喜今日嘉禮初成,良緣遂締。同心同德,宜室宜家,永結鸾俦,共盟鴛蝶!”
太子與太傅長女的婚禮排場自是不用多說,十裏紅妝,京城上下無不鞭炮鑼鼓滿天響。
街上的路人追着接親的盛大隊伍,也讨着不少彩頭。
“聽說光是喜宴上的茶卡羊就裝滿整整八大馬車,肉鋪馬師傅在東宮這兩天剁得刀都咧了口子!”一個大胡子踮着手裏的碎銀子笑着說。
“羊肉算什麽!大哥你苦日子過慣了,”一旁的小胡子兩腳岔開坐在沿街的露天茶坊,“我朋友在漕運,說東海的魚鮮上個月全數送進東宮,皇帝對太子也沒傳言的那麽苛刻嘛!”
東宮的宴席上,九王爺藺有柏獨坐高臺,在冬日寒風裏一杯又一杯地飲着風州酒,席面上無論是茶卡羊肉還是東海生鮮都絲毫未動。耳邊的喜樂與他格格不入,表面上他是身份尊貴的王爺,實際卻連心愛的姑娘也保護不了。
寝殿裏,青花纏枝暖爐的銀絲炭燒得正旺,太子妃鎏金花樹冠重得像林之潤的心一樣,她輕輕嘆了口氣,因雙生子不詳,從小不得不秘密在尼姑庵長大,逢年過節時才能和家人團聚。
此刻雖華服花冠,林之潤卻覺眼前一片黑暗,家裏人悉心栽培長姐,對她的婚事更是寄予厚望。長姐從小娴靜慧智,沒料到竟然會忤逆逃婚,難道太子真如話本裏說的那樣,三眼六鼻,不足五尺,狐臭沖天?
立在一旁的瑪瑙見新娘子背脊不挺,輕聲提醒道:“小姐,以前您就算累了,也十分注意儀态,更何況這是大婚之日。”作為貼身的陪嫁丫鬟,她穿了件喜慶的百蝶穿花雲棉襖。
做工細致厚實的棉襖遮住了她滿身的烏青。大小姐逃婚墜崖,生死未蔔,丫鬟自然得按家法懲治,被板子打死也是常有的事。
不過還是大夫人心慈,為她求了情,說二小姐替嫁難免會遇到從前的人或事兒,避免引人懷疑,大小姐的丫鬟些許會派些用處。
瑪瑙瞧着紅色蓋頭下的人,大小姐林之霜與二小姐林之潤雖容貌相似,兩人性格實則不同。大小姐沉穩聰慧,二小姐開朗活潑,想要不被人發現屬實不易。
寝殿門“轟”地一聲從外面被推開,林之潤的視線只有紅蓋頭下地面一塊不規則的形狀,只聽得男人似乎帶着醉意:“你們都下去~ ”
一個老婦顫顫巍巍的聲音在門外響起:“太子殿下,合卺禮還未行呢!”
“喝交杯酒?你們有命看麽?”
“吱呀”寝殿大門被輕輕合上,外面的人似乎都瞬間消失了。
視線裏出現一雙描金邊黑色長靴,她的丈夫好像鷹隼在盯着獵物一般瞧她,“林小姐演了這麽久,累不累?”
什麽?林之潤一驚,頭上的花樹冠和步搖跟着顫動,太子已經發現我不是姐姐?
火紅的蓋頭被一根筷子漫不經心地揭開,翩然落地,林之潤的眼睛撞上了傳聞中狠厲陰暗的太子,他的眼神冷漠,好似城外風幹的槐樹皮。
“為了老九,抗旨逃婚,當我是傻子?”他坐在檀木椅上,将另一只筷子重重插入一盤點心中。
林之潤雙手在身後捏着大紅喜被,不言語。
“老九在高臺借酒澆愁,你想去陪他?”
她用力地搖頭,怕要送到地下去作陪吧,頭頂步搖得流蘇都打結了。
他彎腰湊近,林之潤本能後撤,男人眼波微動,輕柔地将她打結的流蘇理順:“娘子知道自己的身份就好。”又重新坐回檀木椅。
“不過,你的太子妃可沒那麽好當,”他語帶揶揄:“說不定哪一天你夫君就躺在棺材裏從皇宮擡出來!”說完,他便推門而出。
大婚之夜留林之潤一人,燭火搖曳不滅。
“卡——”
鏡頭外,整個攝影棚炙悶難忍,體感溫度40多加上戲中實景的暖爐、滿地燭排還有斥高價搭的夜戲補光燈,人人叫苦不疊。男性工作人員紛紛穿上了北京比基尼,赤膊光膀,女性只能靠各種降溫神器勉強續命。
“盛繁,你這小子——”導演像八戒似的拍着自己的大肚皮:“用筷子給梁兮然揭蓋頭,這個小設計不錯!”肚皮似乎還有“咚咚”的回聲。
盛繁忙着給自己脫喜服,客氣地笑了笑,只是這純手工縫制的褂子各種暗扣太多,他好像被包裹住了,越脫越緊。
阿雯不忍心,上前幫忙,“盛老師,您好歹也是男一號,助理呢?”
他一努嘴,“他忙着呢。”
一旁的林曉順着方向,發現棚的東南角,高高壯壯的黑色身影肩上斜挎一個粉紅色帶大logo的行李袋,左手舉着電動風扇,右手托着一盅養生補品。
火紅嫁衣挂在邊上,一只纖纖玉手接過瓷碗,大北身子一側,林曉才看清原來是梁兮然!
“大北确實是劇組裏最安全的選擇。”在最初的驚訝後,林曉不得不佩服盛繁舍己為人的安排。
盛繁脫得只剩一件貼身的純白罩子,汗水将罩衫映得發透,胸肌腹肌線條若隐若現。林曉不經意瞥見後,故作鎮定地移開目光。
“呦,沒想到繁子哥還挺有料!”作為跟組編劇的波波頭吹了個流氓的口哨,“獨樂樂不如衆樂樂,過幾天飛頁裏給你加幾場沐浴戲,讓觀衆朋友們也一飽眼福。”
盛繁癱坐在沙灘椅上,也不遮掩自己,迎上波波頭挑釁的眼神,“信不信我寫郵件給老秦,他眼中乖巧的鄰居妹妹沈瑾色迷迷地盯着我的身體?”
秦瀾舟這三個字足以讓波波頭自亂陣腳,雖說已經暗暗下決心不再為他難過,可波波頭還是繳械投降。
林曉只覺這兩人段位相差懸殊,看熱鬧的興致大減。突然,耳邊有人大喊,“躲開——”
第二秒她就被人撞倒,下巴輕磕在水泥地面,背後的人重重撲在她身上,“咣當”一聲巨響,高達3米的夜戲補光燈砸在她腳邊。
身上的人吃力地翻身,在她耳邊輕柔的詢問:“林曉姐姐,你還好麽?”
沒等她開口,“習昀——快打120!”經紀人羅飛的小短腿便豎立在跟前。
頂流受傷自然是天大的事,每一分鐘似乎都能聽見金錢在流逝。劇組的場工變戲法一般趕制出一副擔架,大家擡着習昀,浩浩蕩蕩地送上了救護車。
一時間,攝影棚只剩寥寥數人。
在波波頭的攙扶下,林曉一蹦一跳地上了她的豪車。發動前,有人“咚咚”敲車窗,是換上了現代裝的盛繁,和戲裏的瘋批太子截然不同。
于是,原本寬敞舒适的後座變得擁擠,林曉翹着右腿,盡力不和右邊的人發生肢體接觸。
人精盛繁自然是感受到了她的刻意避嫌,将長腿一收,後座中間輕松空出一臂距離,“我剛才檢查了倒地的補光燈,是底座的螺絲松了。”
後視鏡裏開車的波波頭義憤填膺,“這肯定得問責,燈光師叫啥來着?雙胞胎裏的大哥—”
“王傑。”旁邊的人回答正确。
“對!”波波頭頗為欣賞地掃了眼後視鏡,“難怪秦瀾舟從小就愛抄你作業!”意識到又念起那個讨厭的名字,她咬唇。
“燈光師王傑?”林曉重複道。
盛繁噙着笑意,換了個話題:“這次多虧了習昕,當衆奮不顧身保護你~”
“是啊!曉曉姐,你和習昕關系很要好麽?比我倆還好?”波波頭的注意力好比是天上的風筝,盛繁向左一掙,她就朝左邊的天空飛去。
“他會不會是對曉曉姐一見鐘情!?”波波頭認真地提出一種可能性。
林曉到現在也不明白,頂流明星突如其來的關心和舍身相幫,“可以排除這個可能,娛樂圈最不缺的就是美女。”
“是啊!”盛繁點頭,很欣賞她的自知之明。
虹城醫院VIP房,慰問的花籃水果滿滿當當地鋪在地上,精致的卡片裏蘊含着來自劇組、粉絲、品牌方的各路關心。
習昕站在窗邊,窗簾外對面商廈超大LED投屏廣告,滾動播放着他上月去巴黎拍攝的香氛廣告。薄荷綠光線閃爍,映着他領口微開的藍白色條紋病號服,也像是秀場高定。
“我的大少爺!你胳膊都打石膏了,還不安生點!”經紀人羅飛原本梳得光溜的二八分,由于一天的奔波改成了中分,且油得很自然。
“你查得怎麽樣,補光燈底座螺絲怎麽可能會松?”他左手拉開輕紗簾,向辛苦蹲守在樓下的狗仔們抱歉致意,還指了指自己打石膏的右手。
羅飛把擱在陪客椅上的花籃扔到角落,一屁股墩坐下,“燈光師王傑這人背景挺幹淨的,一直幹這一行也有十多年了,應該不是他做得。”
“應該?我給你開工資要聽可不是大概、也許或是應該。”窗簾一拉,他收起了平易近人的微笑,一臉嚴肅地問:“老胡那邊情況如何?”
“她助理Linda昨天被辭退,本來有機會讓我們的人頂上,”羅飛心虛地瞄了眼習昕,兩只小短腿在空中晃蕩,“盛繁的生活助理,一個大壯個,說自己是什麽——全國杏兒粉絲會會長,這鬼話梁兮然也信!”
“別人會制造意外,讓補光燈倒地;你難道就這麽笨,不會跟着學麽?”他随手掐斷一支粉白色康乃馨。
護士“咚咚”敲門,推着小車進門,“習昕,挂點滴咯~”
“護士小姐姐,我有點暈針,可以輕一點麽?”他彎腰行紳士禮,把折斷的康乃馨送給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