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3 章

陳默直接跑回了家裏, 這個時間家裏只有秦楠, 她看到陳默這個時間點回來有些詫異, “你怎麽回來了?”

陳默沒有回答她的問題, 直接回到了房間。

不到一會,樓下響起熟悉的停車聲,緊接着,陳永國用力的推開了門。

陳永國一進客廳,看到正看電視的秦楠,肚子裏的火立即上了頭,“今天陳默班主任給我打電話了, 說了他在學校丢人的事,你看你生的好兒子,沒有一天消停的時候,不過就是上臺講個話而已,就丢人的跑下臺,還對同學動手,沒有一點出息。”

秦楠不知道學校的事,但面對陳永國的指責, 立即反擊, “你這話說的真不負責任,從小到大, 兩個兒子的事情都是我在操心,你做過什麽?”

陳永國瞪着眼睛,聲音拔高, “我辛辛苦苦賺錢養這個家還不夠嗎,你住的大房子,保姆哪個不花錢?”

秦楠看着對面越來越陌生的老公,心裏開始慢慢發涼,她也是小康人家孩子,從小也是衣食無憂的長大,生活中從來沒受過委屈,沒想到結婚後選擇相夫教子的結果會變成這樣。

兩人關系是從什麽時候變差的呢?

是從陳默确診自閉症的時候開始吧?

親戚來家裏時看着他們異樣的眼神,朋友同學相聚時小心翼翼避免談及孩子的話題……

随着時間的推移,陳默并沒有變好,他從來不和兩人交流,慢慢的陳永國開始失去耐心,她也開始問自己為什麽他們就不能有一個正常的孩子呢?

終于,在兩人的期盼下,陳然出生了,他承載了他們的所有希望,幸好他是一個正常的孩子,她終于能在陳永國母親面前擡起頭來。

阮萌放學後因為擔心陳默,放下自行車到對面敲門,裏面沒有應答,只隐隐約約聽到吵架聲,門沒有鎖,她輕輕一推門走了進去。

她走過玄關處,就看到陳永國和秦楠紅着臉梗着脖子聲嘶力竭的吵架,陳然在自己房間裏探着頭驚恐的看着兩人。

他們吵架的內容都清晰的傳入阮萌耳中,阮萌突然想起小學時候去植物園那次,秦阿姨當時面對班主任那種羞愧內疚的态度,仿佛陳默對他們來說是羞于提及的存在一樣。

阮萌沒有打擾兩人,悄無聲息的從後面穿過直上二樓。

阮萌敲了下陳默的房間門,裏面沒有聲音,她推門走了進去,就看到陳默用手捂着耳朵縮在床腳。

房間裏沒有開燈,只有窗外夕陽的光透進來,他将自己縮成一個小小的影子,好像希望他從未在這個世上存在過一樣。

阮萌從書包裏拿出手機,插上耳機,将音樂放到最大聲,然後蹲下身,将耳機放到陳默耳朵裏。

耳邊傳來熟悉的音樂,陳默仰起頭。

對面的少女微笑的望着他,眼睛裏面是柔軟的光。

恍然間,這個少女和七歲時那個捂着他耳朵的小女孩重合起來。

其他的一切聲音一下子被隔絕在外,周圍熟悉的氣味環繞,她溫暖的鼻息灑在他身上……

陳默看着她,喃喃道,“我沒推他。”

阮萌點點頭,“我信你。”

陳默仰望着阮萌的眼睛再次亮了起來。

很多時候,陳默都覺得自己不屬于這個世界,一切仿佛隔着透明的膜,他像個隐形的看客。

但這一刻,這個世界真實起來。

因為阮萌真實起來。

阮萌蹲坐在他旁邊,安靜的陪陳默聽着音樂,直到聽到陳永國摔門而走的聲音,阮萌才把陳默的耳機摘下來。

阮萌把陳默的書包放在他旁邊,然後像往常一樣,和他道別,“明天見。”

陳默保持着仰望她的姿勢,點了點頭。

阮萌從陳默家回來,阮春秋和俞華兩人都在廚房,阮春秋系着圍裙切菜,俞華站在一旁和他講着公司裏的瑣事,阮春秋不時的将切好的黃瓜喂到她嘴裏。

阮萌坐在餐桌上托着腮,第一次開始思考,父母對孩子的愛,真的都是無條件的嗎?

為什麽秦阿姨和陳叔叔對陳默的态度從小時候轉變那麽大,她記得當初第一次找陳默補習時他們兩人激動的留下陳默寫的草稿紙。後來,有了陳然,漸漸的一切都開始改變。

第二天阮萌洗漱完出了外面,依舊沒看到陳默,她看外面的自行車也沒了,想着或許他又先去學校了。

阮萌走進教室的時候,班裏的同學第一次整齊的行來了注目禮。

所有人都知道阮萌和陳默兩人向來形影不離,上下學都在一起,阮萌有些莫名其妙,但還是對着看過來的人一個個回視過去,最後反倒是看她的人先低下了頭。

阮萌坐在座位上,旁邊陳默的桌子上沒有課本也沒有書包,她捅了捅前面同學的背,“陳默沒來嗎?”

前桌頭也沒回道,“沒來。”

這時,秦陽走進教室,教室裏突然傳來一聲,“秦陽,你手機怎麽從昨天開始就打不通?”

秦陽笑着回,“昨天手機摔壞了,送去修了。”

“我有一個舊手機,要不你先用着?”

“不用,謝謝了。”

“跟我客氣啥。”

阮萌課間時間給陳默打電話,提示關機。

上午第二節課課間,阮萌被班主任任萍叫到了辦公室,任萍詢問昨天的陳默失控的原因,阮萌沒提自閉症,只是說他從小聽覺超于常人,受不了噪音。

任萍沉吟半晌道,“昨天我給他家裏打電話,已經把情況說了一遍,雖然秦陽說不追究這件事,但陳默畢竟在全年級面前推搡了同學,高三是最重要的時候,無論什麽都應該以高考為主,不能影響其他同學成績。”

阮萌問,“陳默今天沒來,是請假了麽?”

任萍眼神避開她,沒有直接回答,“陳默休息一段時間也好,以他的成績其實在家學習肯定也沒問題,既然你和陳默是鄰居,平時多注意他一些。”

阮萌滿心疑惑的點頭應下。

任萍看着阮萌走出辦公室的背影,無奈搖了搖頭,原本按照校規,只要有暴力行為就會停學查看,任萍全力擔保學校才決定懲罰陳默停課三天。

從辦公室出來,阮萌心裏發悶,準備去天臺想要透透氣,剛翻過圍欄,就看到那裏站着一男一女,女生阮萌不認識,男生是秦陽。

女生有些面對喜歡的人時特有的害羞和扭捏,她舉着雙手遞給秦陽一個手機,“秦陽,聽說你手機壞了,這是我之前用過的,你要不嫌棄先用着。”

說是用過的,但明眼人一看就是全新剛拆封的手機,秦陽也看出來了,但他還是笑着接過,“謝謝你。”

女生害羞的低下頭,“不客氣,你願意用就好。”

女孩羞羞答答的離去,秦陽望着她的背影,臉上的笑容漸漸消失,他拿出老人機,抽出電話卡插到新手機裏。

站在電箱室後面的阮萌清楚的看到了這一切,她疑惑的皺起了眉,按說秦陽家庭經濟條件應該不差,為什麽會收女孩子送的手機?

趁兩人沒走過來,阮萌率先回到教室。

阮萌回來沒幾分鐘,秦陽也走進了教室,她聽到秦陽同桌問他,“咦,你換手機了?”

秦陽漫不經心的回,“嗯,昨天剛買的。”

“不錯啊!XX最新款,土豪就是不一樣。”

秦陽聲音溫文爾雅,“什麽土豪,我也不過就是普通人罷了。”

“得了,別謙虛了,就你腳上這鞋,都抵我一個月的生活費了。”

秦陽的同桌是住校生,一個月的生活費七八百左右,秦陽腳上的鞋是名牌,正好就是這個價。

下午,秦陽照舊走到後面和阮萌聊天,阮萌只是态度冷淡的回複一兩個字,秦陽立即感受到了這種冷淡,識趣的沒再繼續搭話,走回了自己座位。

陳默演講後的第二天清晨,他按時收拾好背上書包下樓,一樓秦楠坐在沙發上,看到他走下來,起身走過來,望着陳默道,“你們班主任讓你休息幾天,你就當請幾天病假。”

陳默歪頭,想了下回,“我沒有生病。”

“不是說你生病,就是老師和我們都擔心你的狀态,這幾天就現在家裏學習吧。”

陳默站在原地,聲音執拗,“我沒病。”

秦楠又解釋了一遍,陳默依舊只回三個字,“我沒病。”

就在秦楠有些不耐煩的時候,陳然從房間裏走出來,“媽媽,我收拾好了,送我去上學。”

秦楠應了一聲,然後視線又轉向陳默,語氣裏帶了一絲不耐,“老師都說不讓你去學校了,你好好在家學習,不要亂跑。”

說完秦楠就拿着車鑰匙走到陳然身邊,“走,送你上學。”

陳默背着書包站在樓梯口,一直低着頭,外面的車啓動離開後,陳默擡頭望向門口,十幾秒後,陳默推出了自己的自行車。

陳默沒有去學校,而是去了陳然的學校。

小學校門口都是送孩子的家長,開車都很慢才能到門口,陳默的自行車速度反倒很快,他到了學校門口時,正好看到秦楠将陳然放下車,然後蹲下身囑咐着他什麽,中間一直用手溫柔的撫摸着他的頭發。

最後,秦楠用力在他額頭上親了一口,陳然揮了揮手跑進了校門。

秦楠起身望着陳然的背影都看起來依依不舍。

太陽即将升出地平線,周圍車輛擁堵,人聲嘈雜,校門口的家長和孩子們說說笑笑。

這一切看起來好像很溫馨熱鬧。

只是這份溫馨熱鬧不屬于他。

陳默沒有去學校,按照秦楠的囑咐,獨自踏着晨光,回了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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