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修)
再回到家時已經夕陽西下, 宋知意把自己摔進柔軟的沙發,舒服地發出一聲喟嘆。
從小照顧他們的林姨聽到動靜從廚房出來,低呼一聲以百米沖刺的速度跑過來:“少爺, 你腳怎麽了受傷了?要不要請醫生過來看看?”
“……”宋知寓走路的動作詭異地停頓了下, 沖林姨揮了揮手, 試圖拒絕她的攙扶, “我這就崴了下,也沒傷到骨頭, 養幾天就差不多了。”
“怎麽會這麽不小心呢”林姨口中“哎呀哎呀”地叫着,硬是不由分說地把他攙住了。
宋知意整個身子都在沙發上攤平,只往一邊側了側腦袋露出眼睛, 睜開一條縫瞄了眼兩人的拉扯。最後還是宋知寓敗下陣來,被身材嬌小的林姨扶着,中心不穩地向前走。
終于把人扶到沙發上坐下,林姨心疼地問:“少爺受苦了吧?您等等,我去給您熬點骨頭湯來,好好補補。小姐晚上想吃什麽?”
宋知意抱着抱枕打了個滾,仰面朝天想了一會兒,說:“海鮮粥吧,中午吃多了不大有胃口。”
“欸, 海鮮粥好,養胃,您等等,我這就去做。”
等林姨進了廚房, 宋知寓終于長長舒了一口氣, 抹了把額頭上不存在的汗水又搓了搓胳膊,帶着點後怕地說:“林姨怎麽又開始喊‘少爺小姐’的了。”
“誰知道, 興許是她又開始重溫那部霸總電視劇了吧。”
林姨雖然是媽媽輩的人了,但少女心一點沒少,具體表現在每年都會挑個時間重溫經典霸總偶像劇。而宋知意姐弟就是她重溫時的最大受害者。
比如小學時的某一次,他們帶着各自的朋友回來,那會林姨正是剛重溫完偶像劇上頭的時候,當即就送了他們朋友一人一句“這還是少爺/小姐第一次對女生/男生這麽上心呢”。
從那之後,他們姐弟倆再也沒敢帶朋友回來過。
宋知意暗自搖了下頭,決定最近降低待在家裏的頻率。她坐起身子,四下張望一圈,揚聲喊:“球球?”
“咪嗷~”漂亮優雅的白色長毛獅子貓不知道從哪鑽了出來,靈活地打着小呼嚕越過“障礙物”跳上沙發,親昵地在宋知意手心蹭了蹭。
一個眼神都沒得到的宋知寓簡直要酸得冒泡泡了,他恨恨咬牙,不輕不重地在貓背上拍了一把,幽怨道:“搞搞清楚好不好,是我把你帶回來的哎!”
球球被打了也堅決不回頭,只尾巴煩躁地甩了甩。宋知意搔搔它的下巴,又順勢往下一路伸到腹部捏了捏原始袋,不太确定地說:“球球在家這幾天是不是胖了?”
宋知寓猶在咬牙切齒,聞言悻悻地哼了一聲:“我看它一直都這麽胖,大肥貓!”
誰知球球卻像是聽懂了一般,轉回身子短促地“咪”了一聲,同時還沒忘伸出爪子呼了下空氣。
“去,一邊去。”宋知意揮揮手把弟弟推開,制止他的貓身攻擊,“南風也回來了,他什麽時候把球球接走?”
“再過幾天吧,”宋知寓倒是早就問過了,此時想也沒想地答,“他不是剛搬過來嗎,雖說是只有一個人住,但估計也要收拾一段時間,又怕再出現上次那種意外,所以幹脆再把球球寄養幾天。”
宋知意摸貓的手停了下,又若無其事地捏了捏軟乎乎的貓耳朵,問:“他自己一個人住?”
“對啊,他爸媽都在國外。”宋知寓答完,忽然卡殼了一瞬,兩只眼睛咕嚕嚕轉了一圈,警覺地問,“你打聽這個東西幹什麽?不會吧姐,你沒有這麽膚淺吧?
“那小子是長得好看了點,但咱不能光看臉吧,還要看看內在……”
“停停停!”宋知意做了個停止的手勢,翻了個白眼說,“你腦子裏都在想些什麽啊,南風他比我們還要小一歲吧?我有你一個弟弟就夠受的了。”
她只是想着,祁南風家裏只有一個人的話,那以後球球寄養的機會豈不是很多,而且還方便她以後過去撸貓。至于祁南風這個人,也能起一個賞心悅目的花瓶作用。
當然,後半句就沒有向弟弟解釋的必要了。
宋知寓聽了這話卻像是放心了,他左右看看,做賊般小聲問,“我剎車被破壞的事,你是不是已經有頭緒了?”
宋知意眨了下眼,側頭看向玄關處放着的筆記本,若有所思道:“算是吧。害你的原因無非也就兩種,為事業或為情。
“事業方面,嫌疑最大的就是李瑾山。但管娟進去了,李瑾山被軟封殺,現在正焦頭爛額的,應該沒時間找你的麻煩。”
“再者就是為情,”宋知意用餘光瞥了他一眼,語氣不變地說,“我原本懷疑的是柳祈梵,畢竟在那個夢裏,和你競争林曉楓的人就是他,但現在看來可能還有別人要害你。”
“為什麽不懷疑他了?”宋知寓下意識追問了句。
宋知意淡淡地說:“當然是因為你現在雖然和林曉楓有聯系,但只是普通朋友,柳祈梵應該不會把你這個‘競争對手’放在心上,對吧?”
“嗯……”宋知寓垂着頭不知道在想什麽,過了兩秒才如夢方醒般擡起頭,連連否認,“什麽聯系、沒有聯系,我和林曉楓連普通朋友都算不上!”
“連普通朋友都算不上,背地裏還能有聯系?”宋知意單手拎起貓照着他的臉一扔,趁他手忙腳亂接貓護臉的時候伸手把手機撈了過來迅速解鎖。
她的目标明确,拇指飛快滑動,不過短短三秒就在微信聯系人列表找到了那個眼熟的頭像——一片火紅的楓葉。
她拿着手機,将屏幕對着宋知寓,聲音平靜得像冰:“宋知寓,來,解釋解釋。”
*
同一時間,喬家。
喬念文腳步拖沓地走進客廳,雙眼透着濃濃的疲倦。
正是晚飯時間,餐桌上擺着精致的菜肴,卻沒有動過的痕跡。吊燈冰冷的光打下,讓這偌大的客廳顯得半絲溫情也無。
“少爺,您回來了,”管家悄無聲息地出現,垂首恭敬地站着,“老爺讓您去書房一趟。”
“嗯,”喬念文仿佛快要喘不上來氣一般,擡手用力地一扯領帶,“我媽呢?”
“夫人和老爺鬧了點小矛盾,應當是出去散心了。”
“……我知道了。”喬念文沒再問些什麽,只用力掐了掐眉心,走向管家早已幫他按好的電梯。
回來的路上他派人去查了那道奇怪聲音的主人和萬博宏的信息,前者還沒有線索,但後者的資料已經盡數發了過來。
資料上顯示萬博宏的生母早已在兩年前過世,或許是因為家境貧寒,也或許是因為她故意在躲人的原因,萬博宏的生母留下的影音資料很少,連遺照都是從雙人合照上裁剪下來的。
喬念文将手插進口袋,透過縫隙只看了一眼那張剛打印出的照片,便無情地将它揉亂在掌心。
走出電梯,書房的門半掩着,透出橘色的暖光。喬念文握上冰冷的把手,略停了幾秒,才推門走了進去。
“爸,您找我……”
啪——
剛一張口,一沓照片就如紛飛地紙片一般拍了過來,薄薄的邊緣割在臉上,鈍鈍麻麻地疼。
喬念文略微撫了下臉,不意外地看到了一抹紅痕,他沒去看,只垂眼盯着地上散落的照片。
每一張都是今天下午他和歐靈靈拉扯的畫面。
“您派人跟蹤我?”
“還用跟蹤?”喬良澤冷笑一聲,看向親生兒子的眼神也冰冷無比,“念文,還記得我和你爺爺說過什麽嗎?你是喬家的孩子,你的一舉一動都代表着喬家,你和這個戲子玩玩也就罷了,但你分明都被她勾了魂了!剛解了□□就迫不及待地去找她,這事如果傳出去,你讓喬家的臉面往哪擱?!”
喬念文垂着頭沒有回話,插在兜裏的手忍不住收緊。
喬良澤似是覺得他服軟了,又嘆了口氣,語重心長般說:“念文,不過一個戲子,不要陷得太深。你的婚姻、喬家人的婚姻從來都不是那麽簡單。爸答應你,只要你乖乖聽話,等這次融資成功,喬家的危機過去,你想養幾個戲子我都不管,如何?”
“……”
喬念文終于擡起了頭,以審視的目光看向面前鬓邊生着白發的中年男人,冷聲開口:“爺爺當年也是這麽跟你說的嗎?”
“什麽?”喬良澤蹙了下眉,似是沒有聽懂。
“我說,”喬念文抽出左手,緩緩将手中那一團揉皺的照片攤平,“爺爺當年也是這麽說的嗎?所以你放棄了這個女人。”
照片上,長相溫柔的女人正抱着一個兩三歲的男童對着鏡頭羞澀地笑,老照片的色調微微發黃,像素也很模糊,但喬良澤還是一眼就認出了他的身份。
他一把搶過照片端詳良久,再次開口時嗓音微啞:“這照片你是從哪弄來的?”
“您是想問我,上面的人在哪吧?”喬念文揚了揚唇,笑容惡劣,“很抱歉,她早在兩年前就死了。”
“你胡說!”喬良澤怒不可遏,捏着照片邊緣的手指收進,又趕忙松開将褶皺撫平。
“我有沒有胡說你心裏清楚!”喬念文用更大的聲音吼了回去,“我原本以為您是沒有心的,原來您也會傷心,也會後悔啊?
“照片上的那個小男孩很眼熟對不對?和您很像。
“開心嗎?您終于有一個像您的孩子了。但很可惜,他和他的母親似乎都不是很想認您,不然也不會這麽多年都沒出現過。”
“喬念文你到底想做什麽?!”喬良澤暴呵一聲,左手捂住心口,仿佛承受不住般倒退了幾步,一手撐在身後的桌子上。
“老爺,您沒事吧?”管家聽到動靜從外面跑了進來,飛快拿了藥給他,“少爺您也真是,老爺身子不好,別這麽氣他。”
“別氣我?”喬良澤冷笑一聲張口将藥吞下,“我看,他是巴不得把我氣死。”
“随便您怎麽想。”喬念文看向他手中緊緊抓着的那張照片,自嘲一笑,“我和我媽在您身邊這麽多年,竟然還比不過這一對野母子。爸,您還真是深情啊。”
“少說這些亂七八糟的,”喬良澤表情不耐,“我最後再問你一遍,他們母子在哪?”
喬念文屈膝下蹲,從地上散落的中撿起一張:“女的死了,至于那個孩子,只要你不再幹涉我和靈靈的事,我就告訴你。”
喬良澤深深吸了口氣,皮膚早已開始松弛的右手撫過手下那張照片,眼神中是連他自己也陌生的溫柔。
半響,他收起照片,擡頭看向了自己兒子,眼神比方才還要冷漠。
“好,我答應你。”
——
回到卧室,喬念文靠在冰冷的房門上,屋裏沒有開燈,只有窗戶透着外面的光。
“哈……”他忍不住低低地笑出聲,肩膀止不住地聳動。
“哈哈哈哈哈……”笑聲從唇邊溢出,聲音越來越大,肩膀顫動的頻率也越來越高,卻在即将攀上最高峰時,戛然而止。
他頹然地坐到地上,唇角依舊是上揚的弧度,臉上卻盡是濕涼的淚。
喬念文摸索着掏出一張照片,那是他從書房裏撿起的,和歐靈靈的偷拍照。
借着窗戶透來的微弱燈光,他伸手懸在照片上,緩慢且珍惜地摸了摸。就像他曾經無數次撫摸歐靈靈發絲時那樣。
“靈靈。”誰是他爺爺的私生子都好,可為什麽偏偏是你。
他将照片貼上額頭,眼淚一滴滴落下,将褲子打濕。
“不過沒關系,我爸已經放棄我了,這不會成為我們之間的阻礙,我們之間不會再有任何阻礙了。”
“不會再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