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55 章
舞臺上抗議聲不停,只見五名安保大哥一人提着兩把椅子上臺,将椅子整齊擺在每位抗議者身後,列隊下臺。
話劇出身的導播本能地摁滅主燈光,只開一列暖黃色前燈,還挑選了一段輕音樂鋪背景音。
暴躁導演剛打算破口罵,就瞧見梁兮然緩緩登臺,不意外的白體恤牛仔褲搭配,明星出軌、隐婚、耍大牌認錯經典造型。只不過,她胸前還捧着一箱礦泉水。
觀衆席一片黑暗寂靜,整片紅海的應援燈牌都已關閉。沒有離場等一個解釋,是粉絲給梁兮然最後的機會。
舞臺上,梁兮然向十位抗議者鞠躬致歉,分發礦泉水,請他們落座先休息五分鐘,恢複體力,再繼續抗議,她保證不阻止。
伸手指了指攝影師,她表示待會兒會由專業人員錄制抗議現場,保管比觀衆手機錄得更全更好。
見領頭的金阿姨捂着胸口坐下,其餘九人也都決定緩上一會兒,畢竟抗議的效果應該傳出去了,還是保重身體最重要。
導播熟練地滑動關閉前排燈,只開一束白色追光,投在梁兮然身上,心裏暗嘆:不愧是絕對的女主角。
梁兮然接過主持人遞來的話筒, “對不起,謝謝大家,” 朝着粉絲90度彎腰鞠躬,停留五秒。
沉默,全場2000名觀衆不發一聲,道歉就像是一根草莓味的棒棒糖,平時哄哄粉絲的确管用,但現在,不行。
梁兮然直起身子,天鵝頸脖子白嫩修長,她單手插兜,聳肩,“說實話,基金會的醜聞和我沒關系。”
身後十名抗議人員剛想張嘴反駁,梁兮然直接擺爛,聲音加重:“因為我壓根不在乎他們的死活,之前全網黑視頻裏,就有我記錯基金會名字片段。”
“除了創立之初投了錢,我明面上每年還會向基金會捐助,不是善心,就是合法避稅,再往深裏說,我也不懂了,得讓律師解釋……”
第一排的盛繁感嘆,梁兮然這番澄清倒是和基金會界線劃清,可自損五萬的招數,明顯是在斬斷自己的職業後路,不忍卒聽,他貓着腰離開,準備去後廚查看師妹進展。
只見劇場過道裏立着一個黑影,手裏似乎還握着一根棍子?不對,是擀面杖。
“本來我想講的就這些,但為了給我團隊危機公關湊時間,我再給大家講一個故事吧~我其實根本不是什麽刁蠻大小姐,百度百科上關于我的家庭背景全是編造的。”
黑影朝舞臺狂奔,身形輪廓漸漸清晰,盛繁一把将他攔腰鉗住,黑影奮力将手中的擀面杖一揮,砸向舞臺,“閉嘴!”
擀面杖好比失控旋轉的竹蜻蜓,飛到舞臺上,軌跡延長線是正在喝水的金桂梅阿姨。
梁兮然伸長右臂,手腕硬生生擋住擀面杖,話筒随着手腕脫力,砸落到地面,發出刺耳的“嘭噗——” 還好導播眼疾手快,即刻關閉話筒音。
過道上,黑影使勁掙脫,盛繁單手箍着胸前的人,騰出一只手招呼場邊看熱鬧的安保隊長幫忙。
安全出口外,光線充足,剛才的黑影也露出原形,他體型嬌小,戴着藍色整容醫院廣告鴨舌帽,皮膚黝黑,眼神閃躲向下,雙手被人拉向身後,問什麽都不回答。
盛繁皺眉,他看上去二十出頭,不像八年前就在“富麗”夜總會工作的樣子。
“诶?”林曉剛打完電話,瞧見這頂熟悉的藍色鴨舌帽,湊過來,“這不是在劇組開小面包車的司機?” 她記得這司機師傅人小心大,山路十八彎全程不減速,鄰座大姐吐了一路。
小夥子頭垂得更低,一副自尊心受到創傷的模樣。
盛繁彎腰在林曉耳邊快速說明劇場內的情況,熱氣明明呼在她耳後、頸邊,然而他卻發覺自個兒耳朵發熱、發燙。
林曉突襲般将小夥的鴨舌帽掀落在地,趁對方無措時,立馬試探:“彭衛國人都跑遠了,你剛才故意傷人、故意破壞公共財産,這罪你都得一人擔着,警察已經在路上。”
“彭哥!彭哥!”小夥掙紮得更兇,險些咬着左右兩名安保小哥。
看來的确是受彭衛國指使,林曉彎腰撿起鴨舌帽,重新扣在小夥頭上,神奇地安撫住狂躁的他。
“看好他,等警察來說明情況,” 盛繁囑咐安保隊長,轉身和林曉一同往劇場走。
“彭衛國就是那甜品師傅?” 盛繁比劃着圓滾滾的肚皮。
“對,更離譜的是,我下樓近看才發現,他一直都在劇組酒店燒菜,我還和他打過幾次照面!之前查‘血色情書’可疑人物,我們目光只放在和梁兮然同組的工作人員,沒料到人家躲在酒店,” 林曉憤憤地跺腳。
“那彭衛國人呢?梁兮然正遇到危機,他作為守護者怎麽跑了?”
“我也很奇怪,當時後廚都在八卦梁兮然和基金會的醜聞,只有他最淡定,還在手揉面團。直到手機收到一條信息,他扔下面團,直接往安全出口跑,我跟上去時,他已經坐上車走了。”
“看來,有人接應他,彭衛國還是顆有用的棋子。”
推開沉重的隔音門,兩人進入劇場,舞臺上梁兮然如同化為泡沫前的小美人魚,孤絕地講述着自己“打工妹”的過去。
觀衆席裏是百态人生,有人感動落淚,有人嗤之以鼻,有人仍持觀望态度。
梁兮然輕輕轉動發紅的右手腕,擱在後臀,胸口深吸一口氣,“最後一件事,我不想隐瞞大家:2015年後我不再過生日,不是因為媒體上揣測的任何原因,而是我最好的朋友——白夢,永遠地留在那天。”
她的嗓音炙熱顫抖,化為電流,在劇場每個角落回響。在她生日亦是白夢祭日這天,晾曬兩人封存多年的潮濕的友誼。
舞臺白色追光下,空氣中漂浮的細塵顯現,随着聲波四處跳躍。
過道盡頭,林曉挨着盛繁坐在第一排VIP空座,同場感受臺下王牌經紀人K姐的跌宕。
“梁兮然提我姐做什麽?”第二排另一個鴨舌帽男子,貼近林曉耳後壓低嗓子問。
盛繁大掌将黏人後座撥開,“習昕,我勸你盡早離場,一會兒人多,你就麻煩了。”
“走不了,看我經紀人那狗腿樣。”
順着後座食指方向,林曉瞧見臺下腳踩高跟鞋的K姐旁,矮半個頭的羅飛,正踮着腳給K姐扇風,還從身後掏出一盒果切,看嘴型說的大概是“補充水分”。
“當年白夢跳樓另有隐情,我想公開征集線索,攝影師給我切個特寫,” 臺上的梁兮然招手,她下巴微擡,努力保持微笑,眼角晶瑩。
“希望知情人士向我公司發郵件、打電話,有重大線索,我承諾提供不少于八位數的獎金,謝謝,”鞠躬後她轉身離開舞臺,聚光燈下只有跳躍的微塵。
劇場一陣騷動,觀衆正在消化梁兮然擲出的信息炸彈,有些粉絲起身準備離開。
不過,劇場兩端出口大門緊閉,還站着數名安保人員值守。
只見K姐在羅飛肩上借力,長腿一跨上臺,“不好意思,再占用大家幾分鐘的時間,我們為每位現場粉絲準備了禮盒,請大家回座位有序領取。”
工作人員小推車已就位,正按座位號開始分發禮盒。
坐在第五排的大北揭開蓋子,禮盒分上下兩層,除了傳統大牌護膚美妝用品,各式代金券,竟然還有忘憂公主——梁兮然出圈角色的手辦。
他瞥見鄰座小妹打開禮盒,手辦是《蕪華》裏的“栀子”姑娘,可惜小妹剛剛已經宣布成為梁兮然的黑粉,她嫌棄地捏着玩偶的胳膊。
“給我吧,我這禮盒除玩偶其餘都給你,”大北雙手接過“栀子”姑娘,小心地放進座位下的機車包。
舞臺上,K姐彎腰接過翻頁筆,“趁工作人員還在發放禮盒,我冒昧再耽誤大家幾分鐘,劇院外有50輛旅游大巴,等活動正式結束,會将大家送至虹城市中心、各大地鐵站及火車站,所以大家不必擔心回家問題。”
“羅飛這狗腿子,借我家公司的車追姑娘!” 習昕剛往前湊近,又生生被盛繁大掌推了回去。
“诶,看起來,K姐要有大動作,” 盛繁語調高揚,右肘戳了戳身邊異常文靜的林曉。
“我知道,K姐是個狠人,” 林曉長籲一口氣,雙手撐着扶手,突兀地站起,朝着舞臺走去。
“什麽情況?” 後排的習昕這次左手捂着臉,又湊上前。
“我哪兒知道!?” 盛繁有些煩躁地解開領口的扣子。
導播識相地關閉追光,打開一排頂燈,舞臺後方巨型LED屏幕開始全屏播放PPT。
第一頁是張老照片,清晰度不高,拍攝場景昏暗,依稀能看出皮質半圓形沙發和頂部的迪廳燈球。包廂裏有三四個女孩,都被打了厚厚的馬賽克,畫面中心是一個紅發女人,身穿背心熱褲,手裏掄着一個啤酒瓶,正朝鏡頭挑釁。
“沒錯,她就是8年前的梁兮然,” K姐語氣自然溫柔,像是在向顧客介紹一只頑劣的比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