的目光,有的幸災樂禍,有的意味深長,更多的是唏噓扼腕,視而不見。
“其實,我坐在車子裏等你就好——”悠悠有些不安,想掙脫他的手。
“悠悠,我會永遠保護你的。”高高的玉蘭路燈下,喬洛風拉着她的手,語氣溫柔而堅定。
悠悠唇角壞心地揚起,“那個‘不錯,能紅’的女配,不對,現在是女一了,整天坐在金屋裏等着你去保護。”
眼前的喬洛風,隔了六年不見,長得更高更結實了,走到哪裏都衆人矚目,甚至不再像少年時那樣喜歡刁難她。
“你說,今天給老爺子送筆洗的人,會不會是……爸爸?”
喬洛風不說話,他不知從何說起——“還君明珠”,阮博遠是要“雙淚垂”的,這“淚”的深意和怨念,卻只有當事人心知肚明了。
“明珠”還給喬家了,那他這個養了二十五年的兒子呢?也一并恩斷義絕,還回去了麽?
身後有幾聲咳嗽傳來,悠悠轉過臉去,是喬老爺子!
他沒看一旁的外孫,只看着悠悠,“好,很好啊,博遠他有個好女兒,不像我啊——風兒,好好待悠悠。”
悠悠不知這話從何說起,怔怔地發着呆。
出了喬它,夜色迷茫,初上濃妝。街燈都燃着,夾雜着霓虹。高架橋上有醉醺醺的男女,三五成群,在偶爾呼嘯而過的車輛間大聲地尖叫,那些回響全被車窗玻璃一并的擋住,只看得見他們嘴唇張啓閉合,表情生動。
喬洛風身上也酒味濃重,從樓上下來以後,他被長輩拉着灌酒,也不睬閃,居然直愣愣就全部都喝下去了。
一反常态,喝了一杯又一杯,最後把前來灌酒的賀客都吓着了。
車窗合上,江楓轉頭對悠悠淡淡的一笑,這是走出喬家之後第一個表情,“我累了,你來開吧。”
說完就腦袋倚着她,呼呼睡了起來。
酒醉覺酣,悠悠哭笑不得地扳正他的身體,放下他那一側的座位,讓他睡得舒服點。
來阮家八年,她一直伶俐乖巧,讨父親歡心,想讓他從自己身上時刻感受到與媽媽的牽絆,一生一世,她要讓他的心,自始至終都屬于她和媽媽。
那時年少,全然忽略了身邊人的感受。
喬洛風出國,一去數年不歸,他公務纏身,也難得有機會前去探望,表面上不聞不問,心裏還是牽絆着。有好幾次,悠悠都發現他拿着喬洛風的照片發呆,那日漸老去的面龐,藏不住對兒子的思念,讓她不忍去思量,只能自己做到最好。
悠悠目賭過父親對兒子的思念,卻不知道她私奔去法國的那三年,阮博遠如何日夜憂心,喬洛風走的時候,膝下還有她承歡,她決然離去,陪伴着的人又居心叵測,身為人父,如何能放得下心?
悠悠突然驚得坐直身體,險些把車子開到綠化道上去,今晚前來送還“明珠”的人,既沒有聯絡她,也沒有聯絡喬洛風,倏然而來倏然而去。
還有聶叔,上次來B城,按照常理,無論如何都該見一面喬洛風,他是喬家唯一的兒子,長子,雖然改性了喬,流的血還是阮家的。
V18浦東成出事了
西麓別墅—
悠悠安頓好喬洛風,随手打開壁挂電視。屏幕上,向馨予對着記者笑得燦爛,一邊跟記者打太極,一邊撇清和《侬本》投資方老板的緋聞。
她看的興致勃勃,直到廣告插入。
扭頭看向身旁的喬洛風,這個風華正茂的哥哥,似乎還沒穿過什麽緋聞,除了當年和喬微的那段荒唐事,跟向馨予的這段露水情,再沒有聽說他正式交往過女友。
想着想着,悠悠開始想浦東成,朱瑾瑜進了某軍事研究所,穿上軍裝成了铿锵玫瑰,兩家長輩對他們的婚事依舊沒有死心。JW賓館的事,不知怎麽被朱家知道了,不依不饒,非要浦家給個說法。
浦東成不甚其煩,躲去第二軍區。
悠悠知道喬洛風對自己好,不止是源于兄妹情深,還因為她活出命去營救阮博遠,雖然父親早有遁逃的計劃,若沒有浦家作掩護,怕也難以成行。
天翻地覆之後,悠悠回想當初,依然心有餘悸—先是喬明珠在電話裏哭得死去活來,說爸爸被抓走了,然後愛的山盟海誓的男友卓楊變心了,她茫茫然回到B城,一個個曾經和藹的面孔翻臉了……
她幾天幾夜的不睡覺,睜着越來越大的眼睛躺在床上,不吃不喝,一把一把的掉頭發。
莊言領着保姆錦嫂死守着她,從早勸到晚,一勺一勺地強行喂水喂粥。
她漸漸好起來,跟着美女律師出門,去那些叔叔伯伯家裏陪笑臉、說好話、吃閉門羹。
奔波的日子一直持續,卻看不見絲毫希望,終于莊言說起浦東成,說起卍
吧,她沒經過多少心理鬥争,就妥協了。
她是自願的,跟莊言的蠱惑沒有關系,她卻內疚到死,此生唯一的閨蜜,就這樣死在自己的懷裏,從此再無聲息,再無笑容。
再沒有一個人會耐心地聽她說那些女孩子的瑣事八卦小糾結,再輕聲細語的給她出主意。
再沒有一個人會在她撐不住的夜裏過來陪着說話,說悠悠你要堅強,你是将門虎女,天上下隕石咱都不怕……
父親出事以後,真相大白以後,悠悠曾經怪過許多人包括東成,唯獨沒有怪過莊言。
那時,那地,“背負”已然成為一個切實的動詞,“愛”或者“不愛”對于她來說都是太過華麗的詞藻,太過奢侈的感情。
她每天一睜開眼想到的是,今天要去誰家探探消息、和某個負責案情的人約了幾點、爸爸那邊能不能哪怕見上一面……千頭萬緒。
殘酷的現實用最細密最真切的折磨,一點一滴地磨去了她身上的傲嬌之氣……
早晨,兄妹倆不約而同地賴床,醒來時已經快到中午。
西麓的保姆錦姨,從前阮宅的老人,從小就照顧阮博遠,後來被喬明珠掃地出門。
兄妹倆搬來西麓重建阮家,她也跟了過來。
因為起床遲到了,兄妹倆一起受罰,妹妹被指派進廚房炒菜,哥哥則去庭院打掃。
“錦姨,你切菜快的我眼睛都看花了,怎麽練的呀?我試了很多次,差點沒剁了手指頭!”
錦姨溫婉的笑,“時間長了,自然就能熟能生巧了,你嬌嬌小姐的,哪裏用得着學這個。”
悠悠不服氣,“錦姨,我現在和以前不一樣的,會做很多菜……在巴黎的時候,還轉門去修了烹饪課。”
她熱了油鍋,接過配菜熟練地下鍋翻炒,對于側打下手的錦姨笑的開心,“怎麽樣,不錯吧?”
“不錯不錯,我們家的小悠悠,現在出得廳堂,入得廚房,什麽都會,一點也不嬌氣。”
悠悠得意地聳聳鼻子,又炒了兩個新鮮蔬菜,錦姨把菜和湯一一端出去,擺好碗筷準備開飯。
這邊悠悠想了想,又掐了一小碗辣椒尖,把剛才過了油、準備晚上做梅菜扣肉的一大塊肉切成小方塊,下了鍋和辣椒尖一起爆炒。
撒上一點芝麻,香氣頓時從廚房裏彌漫出去,只聽外間喬洛風一疊聲的追問:“做什麽好吃的了,這麽香?”
隔了這麽久,他似乎又隐約聞到了昔日阮宅那種溫暖的氣味。
扔了掃帚,他繞到廚房外間一扇窗子看悠悠——卷發松松的紮在腦後,化着淡妝的臉精致的像商場櫥窗裏的瓷娃娃,看着她抿唇嘗菜的滋味,彎腰伸手夠調料,喬洛風覺得幸福像綿軟的雪花飄落。
吃飯時,他對着一大盤紅油油的辣椒五花肉,只看不吃,倒是悠悠吃的痛快,咝咝有聲。
“悠悠,女孩子吃太多辣不好——”錦姨一邊勸,一邊給她添了一碗堆尖的白米飯,又倒了溫好的牛奶。
喬洛風靜候她吃完,“悠悠,你現在大四了沒什麽課,我最近也沒事閑着,想去江南旅游一趟,順便參觀下謝宅,聽說那是幢幾百年的老房子?”
悠悠愣了愣,點了點。
說幹就幹,隔天兩人就飛抵J城,喬洛風不止逛遍了謝宅,還拉着她去謝家的墓地。
這不是一片陰森的墓地——
放眼望去,綠樹成蔭,空氣裏裹着花香,有*也有玫瑰。彎曲的小路上沿立了同式樣的墓碑,每個墓碑上都是一張故去的容顏,或是微笑,或是茫然,記錄了曾經鮮活的生命。
這裏是時間的終點,是他們永遠沉睡的地方。
無論一生經歷了怎樣的遭遇,貧窮富有,幸福悲慘,死亡帶來了前所未有的公平,在這裏,一切都回歸到了零,只有享不完的寂靜。
第一次,喬洛風見到了謝子衿,隔着高高的墓碑,一位風雅女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