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坐在會客廳的沙發上,将手中的資料一遍遍溫習。
對面的紫檀色落地挂鐘兀自走着,輕輕的足音在空氣中有意無意地回響。
他似乎并不心急,面色穩如悠然的垂釣者。身上仍是那套灰色西裝,筆挺得一絲多餘的折線也無。
他眼角微垂,那上面的紋路随着目光流動時而疏淺,時而幽深。
我就伏在他身側的茶幾上。
但他不會知道我的存在。
而我亦不知他等的人何時會來,甚至,會不會來。
我忽然有些害怕,害怕他終究會失望,就像害怕自己終究會失望一樣。
不,我不能。我無法眼睜睜看着他走向失望之崖的邊緣。
因為我們太過相像,仿佛同根同枝花開并蒂的雙生蓮,一朵萎頓,另一朵便也凋零。
其實我也好奇,是什麽樣的女子,深駐他的心間。
然而我終究沒有開口。我不忍看到他眼底的落寞。
我們都一樣,表面是快樂的陽光的灑脫的無謂的,但只有自己知道,那不過是一張精心勾描的畫皮。
白天時,我們在人前表演着最好的自己;黑夜裏,卻隐在無盡的暗影中獨自神傷。
“當——”的一聲,悠長而深邃。像沉入水底的烏金木,又像久未開啓的朱漆門。
我看到镂空芙蓉花雕的長短針驟然相擊,卻登時決裂般生生彈開,仿佛隔着無形的斥力,終是無法嚴絲合縫。然而下一刻方知個中奇巧,原是長針上一片木葉微微斜出,恰教那花團安然停靠。
忽覺眼前一閃,竟是他清冽的眸光。
順着那道光望去,透明的玻璃門仍是靜靜敞着。
無他,除了走廊懸燈塗抹在四壁的淡淡黃暈。
我回頭再望他一眼,仍是滿面寂靜淡然。
只是,唇角隐約折起的銳利終究洩露了他的心事。
我微嘆,然後極輕地躍下,沒有扯動一絲空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