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5 章
透過東宮寝殿黃檀木窗楹,隐約瞧見大床上有兩個交纏的身影。
靛藍立在門外一端,瑪瑙立在另一端,兩人并不言語。
靛藍心中很是憂慮:太子留戀閨房之樂,一連好幾日連房門都不出,別提上朝了。府裏各方探子早已禀告其主。還有太子貼身小厮四書,似乎也沒了蹤跡。
瑪瑙也好不到哪兒去,憂心忡忡:太子寵愛二小姐,本是件好事。但整日整夜纏綿,連門都懶得開,這于理不合。朝夕相處,萬一太子殿下發現端倪,二小姐替嫁這事豈不是藏不住?
寝殿裏,時不時傳出男女嬉笑之聲,只見林之潤和衣虛躺在太子藺有松懷裏,輕聲在他耳邊求饒:“太子殿下,臣妾力竭,笑不動了。”
“罷了,今日唱戲到此結束,外面的人估計也膩了,”他兩手置于身側,“換藥吧。”
林之潤熟練解開他月白色中衣右衽布扣,不再像第一日那般,礙于男女之別。
她心中有很多疑問,為何太子大婚第二日便身負重傷?為何不傳太醫,而躲在寝殿裏?寝殿裏為何跌打損傷膏藥一應俱全?
濃重的草藥味籠罩林之潤鼻尖,她小心地撕開太子右胸的敷料,查看傷口恢複情況。
創口四指寬,邊緣鋒利光滑,出血量多,應是某種銳器所傷。太子雖不像傳聞所說的那樣是三眼六鼻,但行事的确怪異的很。
林之潤不敢細想下去,記得靜怡師太曾勸誡香客那句,“要容納,好壞都能容納;要圓融,凡事都能圓融。”
“整日呆在寝殿,夫人可覺憋悶?”話雖體貼,可一雙鷹眼警惕地盯着眼前人。
她低垂眼簾,從翠綠色小瓷瓶裏挖了兩勺金瘡藥,輕輕塗抹在傷口表面,“照顧殿下,是臣妾幸事,不曾憋悶。”長姐溫柔知進退,性子最是宜室宜家,定然十分體恤夫君。她這幾日就按這個思路在模仿長姐,精神很是疲乏。
床上的太子藺有松,由于重傷無法下床,只得每天與太子妃四目相對。這幾日,他越發覺得不對勁。
去年中秋賞菊宴上,父皇特地将西域猛獸轉賜給長公主,進貢的迤西國使者立在一旁,将生切的羊肉擲于籠中,用以展現猛獸的力量。
他記得對面席的林之霜,全程用繡帕掩着口鼻,似乎對鮮血淋淋的場面十分懼怕。後頭游園賞花時,他還發現她在角落幹嘔,老九在一旁遞漱口的茶水。
大婚第二日,他右胸被異邦劍客所傷,回府前雖已草草收拾過,揭開中衣仍鮮血淋漓。她處理傷口時,面色坦然,與上次那般全然不同。
還有一點,他夫人這幾日表現得無可挑剔,要不是探子報,任誰看得出她寧願墜崖也要逃婚?難道說從鬼門關裏走了一遭,林之霜便放下對老九的執念?
“叩叩”敲兩聲門,異瞳紅發的四書不等通傳,徑自推門進入內殿。
“禀太子殿下,耗子們開始挪窩了。”
“卡——。”
臺風短暫過境,攝影棚又炙悶起來。
休息棚裏,本該快樂摸魚,順帶欣賞俊男美女演戲的波波頭,頂着雙層黑眼圈,接了家裏的電話。
“小瑾啊~ 你姐的婚禮要提前了,你來做伴娘好不好?”
“媽——你知道我從小就喜歡瀾舟哥哥!”
“你喜歡的人多了,肌肉男漫畫男;沈鳶沒什麽朋友,你不希望看到你姐孤零零嫁人吧?”
果然世上最懂如何拿捏波波頭的,就是她母親,竟然連小時候偷看的□□漫畫,她都記得清楚!
“你知道我很瘋的,不保證會不會當場搶婚!”雖然已經輸了,最後一回合她還是要吓唬吓唬對手。
“你想搶就搶吧,只要瀾舟同意,左右都是我的女婿!”
姜果然還是老的辣,沒臉沒皮還屬劉女士。波波頭賭氣挂斷電話,KO……
候場的謝似錦換上一身夜行服,挽着袖子,敞着領口,身旁有小助理舉着電吹風,不知何時出現在波波頭身後。
“小瑾,之前你總是吃我和瀾舟的飛醋,”她親昵地拉着波波頭的手,掌心貼着掌心,“你看,如今他也要安定下來了,咱們是不是可以冰釋前嫌?”
波波頭從她掌心抽出手,這姐妹情深的招數,她可不吃。如果她不姓沈,想必謝大明星連看都不會看她一眼。“放心,只要你不招惹我姐夫,我沈瑾不會再為難你。”
墨黑色夜行服襯得她面色蒼白,路過的工作人員對沈瑾大小姐的欺淩行為,已見怪不怪,紛紛對謝似錦報以同情的眼光,鄙視資本的力量!
攝影棚外,正午的日頭毫無遮掩,柏油路像是被火舌燎過,透過薄底球鞋,林曉還能感到地面的灼熱。今天盛繁男一的戲份吃重,即使天不亮就開始拍,估計也要到後半夜才能收工。
下完戲的林曉和大北,一道前往經紀公司,參加梁兮然生日應援策劃會。身邊沒有讨人嫌的師兄,她還覺得有些不習慣。
“天星娛樂”公司位于新城商業區,作為業內老牌的經紀公司,旗下的一線藝人包括梁兮然、習昕還有創作型女歌手陳芷薔。
前臺Tia,典型虹城獨生白富美,為偶像習昕特地下凡工作,一身米白色香奶奶,熱情地招呼他倆往會議室走,“在我印象中,兮然姐一直低調拍戲,确實應該熱鬧地辦一場生日粉絲會!”
過道兩側挂着“年度傑出”藝人的相片,林曉在仔細瞧着。
Tia打開了話匣子,“兮然姐作為中生代小花,這12年得過四次‘傑出藝人’很是了不起;不過,去年是我家本命——習昕哦!”
林曉發現2010-2012連續三年都挂着同一人的照片,“她就是白夢?”
“是啊!白夢出道即巅峰,當時橫掃華語影壇,要是我早出生十年,指定是她鐵粉!”Tia同林曉一起望着被時光定格的美人,“八卦論壇上有傳說,白夢的抑郁症是因為愛而不得,所以最後跳樓。”
林曉感嘆:美人總逃不過被八卦,就算死了也不行。
會議室裏長條桌對面主位,坐着梁兮然的正牌經紀人K姐,兼管公司經紀業務,她帶着一副黑框眼鏡,鏡片一圈一圈螺旋狀,嘴唇右下方有顆黑痣,又大又圓。左右兩邊是公司的策劃和執行人員。
林曉和大北互相謙讓了一番,誰也不想正對着她坐。看着一米九大壯個,濃眉大眼求助的眼神,林曉決定勇敢,移開皮質靠背椅,與K姐對視着坐了下來。
“林曉是吧?”透過加厚鏡片,K姐審視着她,“梁兮然出道從沒辦過生日粉絲會,你知道為什麽?”
K姐的目光和外面的日頭一樣烈,林曉搖頭。
“剛開始她接不到好角色,在煤老板投資的爛片堆裏打滾,沒人認識她,”K姐像是回憶起什麽有趣的事,大圓痣随着嘴角一上一下跳,“我記得當年她收到過一份粉絲禮物——一箱快臨期的螺蛳粉,寶貝得很。”
林曉餘光瞥見大北眼眶濕漉漉,手指還不自覺地扣着桌面,趕忙轉換話題,“那後來呢?”
大圓痣笑夠了,繼續說:“《蕪華》後,梁兮然好歹在這個圈子立住了。後來公司給她策劃好幾年生日會,想着聚聚人氣,她都強硬拒絕,”K姐向後一靠,雙手交叉抱胸,“昨天,她破天荒發信息給我,要辦生日粉絲會,輪到你說說,為什麽?”
兩邊的工作人員像西北風過境的麥穗,紛紛低頭,不是忙着敲鍵盤,就是奮筆疾書記錄一些空氣的流動。
林曉沒回避K姐安檢儀的淩厲視線,“這次的粉絲會确實有別的考量,目前不方便透露,請K姐見諒,”她從帆布拎袋裏拿出一份連夜起草的策劃案,恭敬地遞給K姐,“但我們出發點和公司是一致的,都希望梁兮然小姐的演藝事業長紅。”
K姐一目十行,螺旋狀鏡片反射窗外的烈日光暈,嫌棄地合上文件,“你寫的策劃書?兩個标點符號錯了,還有三處語病。”
林曉心裏一沉,後悔昨晚沒有找人審核。
“‘感恩粉絲生日會’這個主題立意差強人意;全網征集粉絲與梁兮然這些年的故事,還算可行,”K姐推了推鏡框,“但是,評選出最長情粉絲和最深情粉絲——評選标準是什麽?萬一其他粉絲對評選結果不滿意,又如何應對?”
林曉心虛,畢竟生日會本身就是個勾子,最長情和最深情粉絲只是誘餌。“血色情書”寫信人對梁兮然很是偏執,按照林曉的判斷,他是不會允許其他人拿到這頭銜。
林曉只能硬着頭皮回答:“評選标準就是梁兮然本人,如果大家對評選結果不滿意,就在線公開所有粉絲投稿,再舉辦一個全網評選,也算是另一種宣傳。”
K姐嘴角黑痣微微擡起,“我大概知道你們的目的了,只有一個要求:不要随意消耗粉絲的真情——換句話說,評選結果需要經過我的同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