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自己的目地已經被看穿了,司況也索性就脫掉了馬甲,大大方方的亮出了自己的目地。
今天早上秦旻則那一撞司況現在想着都毛骨悚然,那□□砸牆的聲音像是砸在了他的天靈蓋上,哪一個正常人會毫無征兆的去撞牆?
秦旻則把頭發簾放下來了點,遮擋住了額頭上的紅。
司況知道,這三年裏秦旻則會定期去心理科報到,但就今早的事情來看,情況似乎并沒有好轉。
秦旻則會定期看心理醫生,卻也排斥別人窺視他的心理。就像是知道自己生病了會去醫院,但卻只是去醫院而已。他清楚的知道自己的問題在哪裏,也清楚的知道可以和醫生袒露什麽,藏起什麽。
所以他和醫生說的都是他願意說的,他讓你看到他展現出來的那一部分。
這點醫生束手無措。
在他面前的秦旻則卸去了一部分的外殼,看似很配合,但卻像兜圈子一樣在一個死胡同裏來回的轉。
他的防禦太堅硬,即便卸下一部分,但仍然刀槍不入。
他深知自己的問題,卻始終不能正視自己的問題,他心底是不願意讓零兒成為他這些問題的根源的,她是美好的,光明的,靈動的,怎麽能成為他心裏所有黑暗問題的根源?
***
秦旻則對常深這種觀察的眼神太熟悉了。
不帶主觀意願,跳脫出所有場景,把自己當成局外人來觀察你所有的言行舉止,用自己的笑和溫和的語言取得你的信任,讓你不自覺的拿他當成你的傾訴對象,把你所有的痛苦,糾結,悲傷都倒出來,他再從裏面挑挑揀揀,選出一些适合的來分析你。
他不喜歡被觀察。
再平和的眼神裏都有審視的成份。
秦旻則右手被挂着,不适合握手,常深用右手上前與他一觸即放。
常深從國外回來,溫柔紳士,舉止得體,被秦旻則看穿甚至有些排斥也沒有表現出任何的情緒,坦然自若的微笑,對着司況手一攤。
“秦醫生比我想的還要棘手啊。”
司況說:“就和你說了,他是只狐貍,不然我能請你嗎?你可是這方面的專家。”
秦旻則回到家就換上了家居服,黑白橫條紋的t恤和綿柔質地的寬松長褲,他偏頭看了一眼捂着肚子悄悄打了一個飽嗝,害怕聲音太大,捂住了嘴,一擡頭看到他正看着她,愣了下後笑了。
頭頂的暖光像流水一樣的打在她身上,給人以溫暖的感覺。
于是秦旻則也笑了。
他走向何零兒,盤子裏的菜還有一半剩着,他掃了一眼:“吃飽了嗎?要不要去我房間看電影呢?他們估計馬上就走了。”
何零兒起身:“不了,既然你有朋友在,我就回去了。剛剛老趙還發信息問我在哪裏,我昨晚沒回去他挺擔心的。”
她捧起了自己的碗準備放到廚房裏去洗了,秦旻則伸手壓住了她正想要離桌的手。他的手很大,可以把她的手完全覆蓋在裏面,掌心幹燥,還有點涼。
額前的頭發垂下來,在眼睑上投下一片陰影,線條淩厲的下颚線略崩,寬松的條紋T恤勾勒不出胸膛的形狀,卻仍然可以感受的出他呼吸的變化。
何零兒詫異的擡頭,看向他:“秦旻則?”
“別走。”兩個字差點脫口而出,眸子裏暗潮湧動,但上次他的沖動吓壞了她,其後的幾天她一直在避着他,她逃避他的圍追堵截,也逃避他這段遲來的回應。她徹底放下了過去,他卻泥足深陷,還在過去走不出來。
她把他扔在了後面。
他祈求她能往後看一眼,渴求她在一路往前走的時候能拉他一把。
他放開了她,語氣放低,眉眼往下撇:“我還沒吃晚飯呢。”
何零兒覺得有些奇怪,她繼續把碗筷放到廚房裏,秦旻則亦步亦趨的跟到了廚房裏:“所以我給你留了一半的菜啊,”她忽然覺得哪裏不對,“你手傷還喝啤酒?!”
這明顯是關心的口氣讓秦旻則心口熱乎了下,他壓住想往上翹的嘴角,語氣還維持着剛才的聲調:“嗯,我不想喝,司況他帶朋友上來,不喝說不過去。”
何零兒拿着碗想了想,狐疑的看了一眼秦旻則:“你倆都是醫生吧,司況既然能給你拿啤酒上來,就說明你這酒是可以喝的吧。”
秦旻則:“……”
确實可以,少量的喝并不會影響傷口愈合。
何零兒冷哼了一聲,不再和他說話,開水,倒了點洗潔精,把碗洗了,擦幹手,一轉身才發現秦旻則離她很近,山一樣的堵住了她的路,她呼吸一滞,秦旻則卻很自覺的讓開了路,“零兒,我右手不方便。”
“那我給你拿勺子?”
秦旻則唇拉成了一條直線,他這麽大的人了并不想拿勺子吃飯,更何況邊上還有司況這個看熱鬧不嫌事大的人在。
“要不要?”
“……要。”
***
司況他們倆天也不聊了,以手撐下巴看戲看的津津有味。
常深也啧啧稱奇:“我上個星期看到他明明不是這個樣子的啊。”矜持自傲,惜字如金,臉上沒什麽表情。
司況湊到他耳邊:“那你就不知道了,我們平時都看不到他現在這個狗德行的,趁這機會多看看。”
常深卸下了心理醫生這個身份,也如一般人沒兩樣,和司況一樣側着頭支着耳朵看熱鬧:“哦?這麽說來他以前不是這樣的?”
司況說:“以前那張冰塊臉哪有現在這樣可愛,這吃癟又不敢發火的樣子,我都想拍下來放到我們群裏去供醫院所有人觀賞,讓那些暗戀他的小護士們都看看他現在的德行。男神一朝隕落成舔狗,這落差非常大,令人幻滅。”
常深:“他知道你在說他是舔狗嗎?”
司況警惕的瞥了他一眼:“你要告密?”
常深眼角笑出了眼尾紋:“不,我還沒掙到他的那份治療費,他還不是我的上帝,既然不是上帝,我就沒必要去打這個小報告了。”
常深興味盎然,覺得甚是有趣,他一直致力于研究人的性格。
人的性格有天生的,也有後天的,有自然環境之下被迫形成的,也有在某一情境下為了達到自己的目的而刻意改變的。
有固定的地方也有随機的部分,
太有意思了。
***
吃完了飯,轟走了人。
何零兒再一次提出了回家。
秦旻則深知不能把人逼的太緊,再不樂意也只能放人,更何況他的意願在她那裏也根本不重要,再逼迫只能把她又吓的拉開距離。
何零兒走了很久後,秦旻則忽然覺得這個家裏靜的厲害。
心底那種對任何事都極其倦怠的感覺又慢悠悠的蔓延了全身,甚至連腦子都已經懶散到一片空白。
他沉默在原地站了半小時,像座雕塑,安靜的甚至連自己的心跳聲都能忽略。
司況他們喝的啤酒罐被捏扁了扔在了垃圾桶裏,靜置下他的回彈發出的卡卡聲被無限放大。口子上還有酒啧。
直到手機鬧鈴釘的一聲驚擾了他。
是何零兒下午在他手機上設置的吃藥提醒。
他如夢初醒。
扯掉了脖子上的綁帶,手被擡了大半天,有些木木的,他活動了下手腕,拿了衣服手機進了浴室。
水偏涼,從頭淋下,很快就沖濕了綁帶。
水灌了滿臉,口鼻被捂住,窒息的感覺上來,他抹了一把臉,低頭,水簾從額頭澆下去,冰涼的水激的後腦勺有些澀。
手機鈴聲響起,熱氣還沒有暈糊玻璃,他漫不經心的看了一眼臺面,看到來電顯示後,愣了下,忙關水,拉開浴室門,光腳踩上地面,水滴滴答答的淌了一路,深色的瓷磚布滿水漬。
水淋上手機,他接近了電話:“零兒。”
“秦旻則,你洗澡的時候用保鮮膜把手臂包起來再洗,醫生可說了,這兩天別浸水。”
“……”
電話那頭詭異的沉默了一下,何零兒有了猜想:“還是說,你已經洗了?”
沉默。
“已經濕了?”
“……”
“……”
秦旻則嘴角上楊,看了眼濕透了的綁帶,心情有些愉悅,說話聲音也輕快了些:“嗯,濕了。”
何零兒蹙了下眉:“……你很高興?”
秦旻則放下了嘴角,态度誠懇:“沒有。我是在想濕了該怎麽辦。”
何零兒:“那你本來打算怎麽辦?”
秦旻則想了想,他本來沒什麽想法,濕了就等他自然幹,或者自己換一下。
他開口:“我不知道,我忘了手受傷了。”他努力的繃住聲音往上飛:“沒關系,濕就濕一下吧,等它幹了就好了。“
何零兒在床上翻了個身,硬梆梆的床板咯的她背痛,表情有點認真的可愛:“秦旻則,你的手是因為我的原因才傷的,我會愧疚,但是,手畢竟是你自己的,我希望你能自己愛惜一下好嗎?”
秦旻則心倏地沉了下去,剛剛的那一絲狂喜像是蜻蜓略過湖面,漣漪泛起又片刻消失,甚至再也找不到那只驚起漣漪的蜻蜓。
半天沒有聲響,何零兒奇怪的看了眼屏幕,通話時間仍然在繼續:“秦旻則?”
那邊傳來一聲短促的嗯,像是在極力的克制着情緒。
“那等會你換下紗布吧,你的傷口并不淺,會發炎的。”
那邊又是一聲嗯。
“那我挂了哦?”
沒回複,何零兒不知在想什麽,也沒有很快的挂斷電話,她在想是不是剛才的話說的太重了,可她回憶了一次,那話并沒有什麽不妥之處。
愧疚是她的當下情緒,除了愧疚,一無所有。
作者有話要說: 送一首涼涼給小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