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9 章
半夜的瀾銀大道雙向八車道上,只有一輛悠哉的黑色大衆輝騰,車速不到40。
過橋上坡,“滔哥,你倒是給油啊~”坐到後排的燕青只能幹着急。
駕駛座上,歐陽滔雙手抓着方向盤,渾身都在使勁,“青兒,你知道的,我就是因為不敢,才沒考到駕照。”
後排被五花大綁的漢森,忍不住建議他倆換個位置。
“哎,還不是聽說你這個人好色,只能由我來審你,”燕青胳膊肘拄着後排車窗,無奈感嘆。
難以置信地看着眼前四五十歲的阿姨,漢森露出一副風評受辱的神色。
“青兒,喝點藥吧,”一只手從副駕拿起保溫瓶,遞到後座。
“這才多久,早上再喝吧,”她不接,扭頭看窗外。
下坡十字路口,橫出一輛大貨車,“剎車剎車!” 漢森一個鱷魚打挺,驚呼。
“呲啦”輪胎劇烈摩擦柏油地面,“有驚無險,青兒你在後座也系上安全帶,”司機又扭頭囑咐。
被綁成白色粽子的漢森,像是人形車載導航,“看前面,看路,有車!”
八向車道上,又一次和對向車擦肩而過,漢森甚至聽到後視鏡刮到對方的車漆,以及風裏飄來的國罵。
“阿姨,你不是要審我麽?” 漢森嗓子啞了,人也頹了。
“小夥子,你也三十好幾了,喊我阿姨,是成心的?”燕青扭頭望着車玻璃裏的自己,陷入年華已逝的悲傷。
駕駛座方向,突然伸來一根拐棍,朝漢森胸口杵,“青兒,他這小子懂個屁!矽膠胸錐子臉,就是美。”
“啊——我錯了,”漢森左右翻騰躲避,像是只浮在熱水裏的粽子,“錯了!姐姐,美女姐姐,仙女姐姐——啊——”
食指與中指夾住拐棍,燕青提出第一個問題,“漢明山藏畫的地方,在哪兒?”
“仙女姐姐,你覺得漢家爛泥我會知道麽?”漢森草莓鼻聳起,一副自暴自棄的樣子。
燕青松開兩指,讓拐棍繼續杵他胸口。
“看前面!又來車!” 人形導航漢森扭着身體哀求,“讓仙女姐姐揍我吧,司機大哥你好好開車。”
“我家青兒體弱,揍你怕傷着她元氣。”
“滔哥,晚宴上你吃了那麽多山珍,力氣怎這麽小?以後還是随我吃素喝粥吧?”
葷腥不沾可要他的命,歐陽滔左手虛搭着方向盤,轉動右手腕,大臂帶小臂,在漢森身上,耍了套棍法。
對向疾速駛來的車,又是将将擦過。
“啊—— 哎呦,停,我想起來了!”
再次夾住拐棍,燕青擡下巴,“你最好想清楚,謊話揭穿就不只挨棍子。”
“我有信心,” 人形粽子漢森點頭,“漢明山是工作狂,吃飯睡覺也要處理公務。我小時候沒見過他有休息日,但是八、九年前,他就變了。”
“問的是藏畫地,你有聽到問題麽?” 歐陽滔作勢又是一杵拐棍。
食指與中指用力捏住,“滔哥,多點耐心聽故事,不好麽?” 燕青轉頭,對漢森露出鼓勵的笑容。
挺了挺被勒住的胸,漢森叫仙女姐姐也愈發上口,“八、九年前,就是我爸私生子進家譜的時候,” 他眉頭皺縮,淤青的嘴角上提,疼得 “撕拉撕拉”。
“那髒東西進漢家後,漢明山每年七八月都會請假,長則一個月,短則十天,電話不接,郵件不回,那時我天真地以為他是出國談業務。”
“直到有一次,我偷開他的限量古董車和女伴兜風,被後面的破車追尾,當時把我吓得夠嗆,送去汽修店做全面大檢查,在後備箱角落裏發現一支玫紅色的顏料。”
“外面包着一張別墅室內設計傳單,”白色人形肉粽漢森驕傲地挑眉,“恰好是我發小開的裝修公司,他說這專門針對高端別墅業主,一家的設計費夠吃一年。”
“你說的是不是這個小區?” 歐陽滔拉手剎,降車窗。
大衆輝騰停在郊區的小樹林旁,兩束遠光燈打亮門口的歐式羅馬柱:“臨湖別墅”。
新世紀大酒店樓底,黑壓壓都是半夜被消防警報吵醒的住客,男人們打着赤膊穿着全國統一的沙灘褲,女人們身上則是款式各異的絲綢睡衣。
酒店安保很快控制了火勢,但仍未恢複電力,“工程師正全力搶修,請大家再耐心等待10分鐘~”
新世紀是虹城老牌酒店,住客不乏城市各界精英,如今停電竟然連備用電源都沒有。人群裏聽取罵聲一片,大多數人逃生時沒來得及揣上手機,現在只能幹等望天。
“诶?看——天臺上站着不少人!”
無所事事的人們紛紛後退擡頭,借着月光,捕捉到一排壯漢,一時間謠言四起。
天臺上,壯漢們雙手交疊于身後,排排站全程看戲,本以為這次任務報酬豐厚,免不了受點皮肉傷,哪知這麽輕松。
“兄弟,我去解個手。”
“離遠點,別熏着哥幾個兒~”
體格精瘦的馮豫連連點頭,走到角落背過身,單手發信息催促:師姐,找到畫沒?
輪椅上的漢明山,自然是天臺的中心,他眼皮耷拉,支着右手托腮,表情無辜,“神秘的畫家H.P.?我做收藏多年,從未聽說。“
“确實,收藏界明面上從未流通過他的畫,大多數藏家沒有機會親眼鑒賞過真跡,聽說他複刻的名畫裏少女,生命張力蓬勃,色彩張揚絢麗。”
key哥強忍住胃中不适,繼續吹捧:“小道消息,H.P.的畫還被國外堪斯米爾家族秘密購入,那可是百年金融巨鱷,家族藏品堪比盧浮宮。據說H.P.筆下的複刻版和喬爾喬內原版世界名畫《沉睡的維納斯》,挂在同一面牆上。”
眼角皺紋加深,漢明山眼裏閃過一絲得意,“你的消息不準,是《躺在水裏的少女》那幅畫。”
“哦?這麽快您就有內幕消息了?” key哥一聲冷哼,這麽大年紀還是逃不過虛榮,“H.P.每複刻一幅畫,便有一名少女突然意外死亡,他根本不是什麽畫家,是兇手!”
輪椅上,漢明山恢複冷靜,神情毫無破綻,似乎只是一位普通的觀衆。
“H.P. 不就是漢、彭兩姓的縮寫麽?彭董二十年前也是正經留學,美術學院出身吧?” key哥食指指向天臺地面,“酒店過道,挂的那些少女圖不就是彭董一如既往的審美?”
地上的大臉盤子縮着脖子,一聲不吭,生怕火燒到自己身上。
“漢明山你一個滿手銅臭味的商人,形态、色彩、筆觸技法樣樣皆不會,還敢大言不慚包裝自己成神秘畫家!”
輪椅皮質扶手套被指甲揪起,“八”字法令紋如刀刻般,顯現在漢明山臉上,“你懂個屁!我才是賦予畫作靈的人。”
黑色皮鞋繞着輪椅打轉,key哥擡手看腕表,确認離恢複供電還有5分鐘。
“白夢,還記得麽?”
漢明山的眼白發青,瞳孔微收縮,大腦信息提取失敗。
握着匕首的Ada,手背筋絡盡顯,力度不減。
“歲月不饒人吶~今晚拍賣會的少女雕塑原型,就是白夢。您不是還專門派人,半道截了沈家老二的箱子?”
李管家背脊僵直,把槍重新從兜裏掏出,兩腳踩動熱身。
輪椅上的漢明山就淡定多了,像是發自內心的一聲嘆息,“原來是她,當時第一次接觸雕塑,學藝不精,完成的東西稱不上作品,倒是浪費了好模特。”
黑色皮鞋鞋尖碾地,key哥一把抓住輪椅把手,聲音猶如踩高空繩索,“以前的日子那麽難,她都挺過來了。你們到底做了什麽,讓她第二天決定跳樓?”
“小夥子,你多年苦心經營基金會,設計這場戲,就為了求答案?” 漢明山又重新打量起對面的人,凹陷的眼窩裏漏出一瞬同情。
他招手示意key哥俯身來聽,聲音如鬼魅:“我只是讓她坐在一旁,觀看《躺在水裏的少女》偉大畫作誕生的過程。”
後面的話,漢明山也不藏着掩着,原聲解釋道:“畢竟她是聖母瑪利亞的人形模特,我得捕捉她悲憫仁慈的表情紋理,才能雕刻出有靈魂的作品。”
“你讓白夢姐,親眼看着我阿姐溺死在水裏?!” 作為真蓮的胞妹,Ada情緒失控,憤怒淹沒理性,她将匕首往死老頭的喉間送。
那一瞬,key哥沒有出言阻止,甚至想再舉一把刀,揮向惡人。
可就在下一秒,漢明山後仰下滑避開刀刃,趁key哥不備,從坐墊裏掏出槍,抵在他胸前,“都別動。”
Ada手裏的匕首在月光中懊悔,應天齊還沒來得及出手,就被漢明山的貼身保镖制服。
只見剛才還陷在輪椅,不能行動的漢明山,雙腳穩穩站起,一只手握槍抵在key哥背後,慢慢與李管家還有兩個保镖會合,形成一個圓環。
“老東西,戲倒是挺不錯,裝瘸讓我放松警惕,說出真實目的,” key哥笑容不減,“忘記告訴你,電路馬上修好,光就要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