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什麽時候的事?”
宋知意嘴角繃緊, 面色瞬間沉了下去。
苗恨柳這句話炮彈一樣在她心裏炸開了陣陣浪花,怎麽也不是一時半會兒能平靜下來的。宋知意只能做了次深呼吸,又問, “他們發現你的身世了?”
“應該?”
苗恨柳沒太當回事, 還有閑心去收拾那一地碎片, “雖然柳祈梵沒明說, 但看那意思,應該是發現了我的身世, 等着我感激涕零地回去認祖歸宗呢。
“時間的話,就在你們過來的前幾天,”苗恨柳嘲諷般笑了下, “柳祈梵跟我想象的還挺不一樣的。”
“嗯?”宋知意還在想別的,下意識發出一聲疑惑的鼻音。
“不是很多媒體吹嗎?‘綠江總裁走進現實’什麽的,雖然沒接觸過,但我一直以為他會是……高冷的職場精英?”苗恨柳把打碎片清掃完畢,又去房間的另一側拿吸塵器,“結果本人确實挺高冷的,跟做個表情會要了他的命一樣。
“怎麽說呢,那天我看着他,總覺得他左眼寫着‘我很高貴’, 右眼寫着‘愚蠢的人類’。好像他是第一個走下地面開始進化的猴子一樣,有種淡淡的睿智感。
“這人跟媒體吹的差得也太多了,搞不懂他買那麽多通稿幹什麽,又不混娛樂圈, 是指望着粉絲給他公司的産品沖銷量嗎?”
“……”宋知意沒忍住彎了下眼。
“笑了?”苗恨柳拿着吸塵器回來也跟着笑, “臉拉那麽長幹什麽,你總不會還怕那個弱智猴子吧。”
“當然不會……”宋知意搓了搓臉, 道,“我只是在想別的,總之,苗苗姐,之後柳家的人要是來找你的話,你一定要小心,不要單獨去見他們。”
“知道了知道了。”
苗恨柳打開吸塵器,嗡鳴聲響起,宋知意轉身趴在椅背上,靜靜地看着她的動作。
“好了,應該沒有渣子了,你走路小心點,別光腳,明天我找人來把地毯送去洗一下。”把周圍都仔細吸了一遍,苗恨柳道。
宋知意應了聲“嗯”,眉頭時皺時松,顯然是在糾結什麽。
苗恨柳把吸塵器物歸原位,去一邊的廚房洗了個手,沒擦,走到宋知意面前屈指一彈,“還在想柳家那一群混蛋啊?”
“……”宋知意蹭蹭臉上的水珠,難得沒跟着鬧起來,沉穩道,“我只是在想柳家是怎麽找到你的。”
“誰知道,也許是算來的咯,你不是也提過他們養了個出馬仙?還是神棍什麽的,”苗恨柳抽了張紙巾擦手,“說起來,柳祈梵找我的時候還給了個見面禮。”
“什麽?”
“一個墜子。”
*
這看起來确實只是一個普通的墜子。
宋知意躺在床上,手中拎着銀色細鏈,對照着燈光看上面鑲嵌着的貓眼石。
淺綠色的,光澤清透細膩。看起來是個好東西,但正因為這是個好東西,宋知意才覺得古怪。
根據苗恨柳所說,柳祈梵對她的态度不算很好,像是被逼着來的。這個宋知意可以理解,畢竟苗恨柳能在枝蔓坐上總裁的位置,她的能力有目共睹,柳祈梵是傻了才會主動邀請一個競争對手回家。
可是柳祈梵在柳家內部的地位也不低,能逼着他來找人的,只有柳書楠那個老不死的。柳書楠甚至不是苗恨柳的親生父親,只是祖父而已,為什麽對這麽個私生孫女這麽上心?
這其中必有蹊跷。
但蹊跷到底是什麽……想不到啊!
宋知意努力回憶着幾個月前,她昏迷時做的那個漫長的夢。試圖從宋知寓、林曉楓和柳祈梵她逃他追的感情戲中找出苗恨柳的蹤跡,但很遺憾,腦子都快想炸了她也什麽都沒想起來。
就像苗恨柳這個人,根本不存在一樣。
這不應該。
宋知意眸子越發幽深。作為蝴蝶效應裏面的那只“蝴蝶”,她清楚自己能影響哪些事不能影響哪些事。
比如媽媽宋筠枝去山村裏收養苗恨柳這件事,有沒有她宋筠枝都會去做,因為苗恨柳的奶奶打了那通求助電話。
而苗恨柳自己本身争氣,在宋筠枝的資助下完成學業後,就算沒有她一起創辦枝蔓,也不會是籍籍無名之輩。更重要的事苗恨柳雖然和宋知寓不是很熟,但也是拿他當弟弟的,怎麽也不會眼睜睜看着他死于情傷和網絡暴力,從頭到尾都沒出現。
除非,苗恨柳根本就沒有被宋筠枝救出來。也就是說苗奶奶沒有打那通電話,有人在此之前解決了苗恨柳上學的問題。那麽問題來了,這個神秘人是誰?
聯想到柳家現在的反應,宋知意毫不費力地想到了那個名字——柳書楠。
啧,頭痛啊!如果是這樣的話,苗恨柳至少應該在柳祈梵的人設卡裏出現吧?畢竟看柳書楠現在對苗恨柳的重視樣子,不像是要接回去把她當個小玩意養着的,柳家也不缺嘴甜會讨巧的小輩。
以苗恨柳的能力,只要給她一點點機會,她就會攀着繩子往上爬,不說踢掉柳祈梵上位(畢竟柳書楠是個重男輕女的老古董),但做到二把手的位置也不是什麽難事。可在柳祈梵原本的人設卡裏,也完全沒有她的蹤跡。
好好一個大活人,怎麽哪都找不着呢?
宋知意煩躁地抓抓頭發,翻身坐起拿過窗邊放着的人設卡冊打開,找到柳祈梵的人設卡,不意外地看到人設卡信息後面那隔了雲霧一樣的模糊字跡。
這個人設卡冊也越來越不好用了。不知道是不是被更新過太多次、變數越來越多的緣故,有幾個關鍵人物的人設卡信息都變得越來越模糊,或者是有亂碼。
比如柳祈梵這個“男主角”的人設卡,後面有很多字跡都像是水彩洇到了草紙上,糊成一個個墨團;林曉楓身為“女主角”,她的人設卡上,字倒是還看得清,但就是有成片成段的缺失,看着心煩。
至于宋知寓的情況也差不多,未來的信息很多都糊上了墨團、又或者是缺失,但只有一點從未改變過。或者說只在章散事件中變過一次。
那就是宋知寓的死亡結局。四月七號,連日期都沒變過。
視線在那個日期上停了停,宋知意把人設卡冊合上,連同從苗恨柳那要來的墜子一起塞在枕頭下面。
這破人設卡冊一定是壞了,或者是算力不足推測出後面事情的發展了。肯定是這樣。宋知意自我認同般點了下頭。
窗戶沒關,外面好像是下雨了,吹進來的風透着寒意。
宋知意搓了搓胳膊,關掉夜燈躺下蓋好被子,雙手墊于腦後,聽着雨水出神。
可惜了,當初剛拿到人設卡冊的時候不知道這玩意會更新,早知道的話就該記錄一下初版信息,和現在更新後的做一下對照。
過去這麽久了,除了宋知寓的信息以外,她都快記不清別人的初版信息是什麽了,能确定的不一致的信息也只有那麽一點,其中印象最深的,就是夢裏柳書楠健健康康活蹦亂跳的樣子。
無他,這個樣子和現實相差真的太大了。
有些人,還是命不久矣的樣子讓人看得比較開心。
宋知意閉眼在枕頭上蹭了蹭,說起來六年前還是七年前,柳書楠那老頭子不是病危過一次?據說墓地和棺材都準備好了,柳祈梵的父親還借着這個理由來宋家請過他們,好像是來求和的樣子。
至于為什麽是“好像”,則是因為那會兒爸爸托舊友的關系,把她和宋知寓打包送去部隊訓練了小一月。訓練結束後,柳書楠的身體又奇跡般地好了起來。真是令人惋惜。
沒記錯的話那會兒還是期中考試的時間來着,因為這碼事,她差點痛失年紀第一……
等等,期中考試?那不就是在四月?
轟隆——
雨聲漸大,天邊響起陣陣驚雷。
閃電劈過,房內驟然大亮,宋知意張開雙眼,眼底是濃濃的驚懼。
*
宋知意連夜訂了最近的飛回安川的機票,苗恨柳已經休息了,宋知意也沒驚動她,揣了傘和人設卡冊往包裏一塞就打車去了機場。
外面電閃雷鳴,飛機晚點,宋知意咬着便利店買的三明治喝了一杯黑咖啡,苦得龇牙咧嘴。
淩晨五點,天剛蒙蒙亮,雷雨也終于停了,宋知意拎着包坐上了機場的擺渡車。
一個半小時後,飛機平穩落地。
一下飛機,宋知意就忍不住打了個哆嗦。
在虹市待久了,差點忘了兩邊的溫度差,穿了個短袖就回來了,這會胳膊上起了不少的雞皮疙瘩。
時間太晚……或者說太早,宋知意沒聯系人來接,只能一邊硬抗着凍,一邊打開地圖尋找離得最近的服裝店,還要見縫插針地給宋知寓和苗恨柳發個消息,免得他們睡醒後找不到人着急。
給林姨也發一個吧,宋知意踩在自動人行電梯上,找到了林姨的聯系框。
到家之後林姨應該也醒了,最好能給她熬點姜湯什麽的,機場這麽大,一時半會可走不出去,她恐怕要感冒了。
宋知意低頭看着手機,手指緩慢地在屏幕上打字,兩只光裸的手臂緊緊貼着身體,眉頭皺巴着,眼睛還有些發紅,時不時吸溜一下鼻子,看起來可憐兮兮,像只胡蘿蔔被搶了的小兔子。
天還沒亮,溫度只有不到二十度,她怎麽就穿了這一點衣服?出什麽事了嗎?
祁南風眉梢微蹙,把手裏的箱子交給助理,朝着宋知意大步走了過去。
“還真是你,差點以為我看錯了。”
是祁南風。
宋知意剛下自動人行電梯,正站着研究導航的服裝店到底在哪,聽到聲音還沒來得及回答,一件尚帶着溫暖體溫的薄風衣就落到了她的肩上。
衣服上有種很清新的松木香,讓她想起早晨的幽靜森林。
冰涼的手臂被暖和的溫度一激,宋知意鼻尖發癢,小聲打了個噴嚏。
“感冒了?”祁南風忙問。
“沒,就是吹了會風。”宋知意搖搖頭,手指蜷縮。
“搭這麽晚的航班,也不帶件厚衣服,來把包給我,外套穿上。”祁南風攤開手,意思很明顯。
風衣脫掉後,他上身只穿着一件普通的白襯衫,衣擺塞進西裝褲子裏,腿長得不可思議。
“你不冷嗎?”宋知意問。
“就這麽幾步路的工夫,不至于。”祁南風依舊攤着手,襯衫的扣子散開,露出一截精瘦的小臂,“你凍半天了吧?先穿着,待會上車了就好。”
宋知意低頭看了眼面前的大手,慢吞吞把包取下遞了過去,然後開始穿風衣,把之前的問題省略過去,轉而問:“你怎麽這麽晚在機場?”
袖子太長,左邊的卷好後右邊的怎麽弄都往下掉。宋知意有點不耐煩,幹脆堆在手心抓着。
“有人把我的行程洩露了出去,我幹脆就改簽了,”祁南風把包挂在手肘處,小心翼翼拎着宋知意右手邊的袖子往上卷,沒碰到宋知意的肌膚,“有人來接你嗎?”
宋知意搖了搖頭。
袖子卷好,祁南風收回手,“要不坐我的車吧,你去哪?我送你。”
“回家就好。”宋知意答。
祁南風揚手沖站在前面不遠處,推着一個大黑箱子的男人揮了下手,然後帶着宋知意走了過去。
“小奇,我助理,”走到跟前,祁南風介紹道,“這是宋知意,宋知寓的姐姐。”
“宋老師你好你好,久仰大名啊。”
小奇打了聲招呼,視線落在宋知意身上穿的風衣上,眼中發出詭異的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