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77 章
《天下落英》劇組鏡頭裏,新帝藺有松挽着皇後文之潤,一步一登臺,黃紅色衣擺長長。兩人并肩立在祺德大殿外。
特寫鏡頭拉遠,中景給到殿外檐上脊獸,再搖臂切大全景,祺德殿白玉石廣場上,文武百官叩首,跪拜新帝。
“卡——”
女主扮演者梁兮然,手掌捂住收音麥克,“全哥問,昨晚你叫老四闖陸家祠堂,你打算怎麽還這人情?”
工作人員送上一捧鮮花,全場齊聲道:“恭喜盛繁老師,殺青!”
盛繁道謝揮手,彎腰接過花,直接卸下收音設備,“不如,讓全哥再幫個忙?” 他向經紀人狗哥招手要手機,着急查看消息。
“你老幹部人設塌了,現在是一刻也離不了智能手機!”梁兮然想捂嘴笑,被跟組的韓國化妝師阻攔,麻利補妝中,她後面還有幾場文戲要補拍。
“誰都知道,傑出企業家全哥消息靈通,幫我查個人,一個死人。”
醫院病房裏,徐朗拎着保溫盒進門。工作狂踩點下班,驚呆一衆同事。他特地回家炒了盤臊子,做澆頭,面是在醫院食堂打的,這樣不容易坨。
老家口味的臊子面,這是林曉在虹城吃到過最地道的一碗,沒一會兒,碗底見光。
隔壁床家屬——師傅燕青一直審視着徐朗,小夥子話不多,人長得高大陽光,眼神幹淨,關鍵還會照顧人。趁林曉上衛生間的功夫,燕青開門見山打趣道:“小夥子對我們林曉有意思?”
徐朗認出對方是林曉的師傅,昨夜在警局接待大廳見過。他态度恭謹,“曉曉和我是多年鄰居。” 當年他爸拒絕給林叔提供不在場證明,調查組因此無法重新調查林叔一案。
後來,他爸得病走了。這些年,徐朗一直內疚煎熬着,如果那時他沒躲在父親身後,再勇敢點,是不是就不一樣?
林曉,雖然一直在他心上,可林叔案子不推翻,徐朗他便不敢多想。
見小夥子避而不答,燕青微皺眉,聲音立馬變得禮貌疏離,“我替林曉謝謝老鄉。”
醫院衛生間牆壁薄,隔音差,林曉正對着洗漱臺玻璃愣神,直到被加熱的自來水燙到,才回過神。
護士推着車進病房,“1號床,林曉——該換藥了。”
“來了——” 林曉感恩醫院及時的治療,讓她可以體面地離開偷聽地。
護士揭開林曉腿上敷料,用無菌幹紗布擦淨殘餘藥膏,“創面有水泡,要穿刺,有點疼哦。”
不假思索地,徐朗伸出右臂,想給林曉抓握。
林曉搖頭,交握自己的兩手掌,指尖掐着掌心。小時候她很怕疼,受傷了咿咿嗷嗷叫個不停。後來父親坐牢,爺爺奶奶相繼去世,沒有了哭訴對象,她似乎不再怕痛了。
注射器低位刺破水泡,鑷子去除創面分泌物,抹塗新藥膏,再換上無菌敷料。
全程不吭一聲,直到小推車離開病房,林曉才松開手,左手掌心通紅,四個白色半月牙指甲痕像是嵌進去的,許久不散。
床尾徐朗眼神裏盛滿關切和心疼,林曉只能翻身側躺,閉眼假寐。
她也說不清自己的情緒,胸腔滿漲,像小火煨着一鍋食材,舀一勺嘗,不僅有龍膽草的苦澀,也還有薄荷葉的清爽。
一時間,病房裏陷入安靜,只有輸液管“滴噠滴”。
師爹歐陽滔單手拄拐,另只手拖着行李箱進門,身手矯健。看來,先前他只是在女兒面前賣慘,求關心罷了。
徐朗接過行李箱,在地上放平,拉開拉鏈,裏面全是皮質封面的本子,紙頁泛黃帶黑點,看樣子有些年代。
歐陽滔挨着自家媳婦坐下,“老爺子生前脾氣古怪,癡迷藥學,櫃裏全是古書,我一本一本翻吶~青兒猜猜,我是在哪兒找到老丈人的日記本?”
“床底下?” 師傅燕青嘴上敷衍,眼裏心疼,彎腰查看他腫脹的腳踝。
“No~No~是廚房竈頭的爐膛裏!老丈人別扭,不舍得親手銷毀,又不想讓人看到。幸好,在老宅咱倆這些年從不燒火做飯,這才保住了日記。”
師傅燕青蹲下,伸手撫摸着皮質封面,這觸感讓她回憶起自家老頭刮完胡子的臉,“希望他老人家理解。”
“放心,老丈人在天上,要是氣咱侵犯他隐私,大可以入女婿夢裏。我陪他老人家喝到天亮!”歐陽滔輕柔安撫燕青脊背。
鎮定劑藥效一過,隔壁床的歐陽蘭蘭醒來,她依稀記得當時腦子閃過一個可怕的畫面。
墨黑色夾雜血紅色,混沌一片,輪廓模糊,再後來厚厚的黑色蒙住她的眼睛和鼻子,她喘不上氣。
聽起來像是創傷後應激障礙,師傅燕青聯系醫生,決定把蘭蘭轉移到精神科,再進行一輪系統檢查。
“林曉,師爺的日記交給你,別讓他失望。” 燕青關門,快步跟上挽着女兒蘭蘭的“瘸腿” 丈夫。一家三口,齊齊整整。
病房裏,只剩林曉和徐朗,沒人開口說話,兩人埋頭整理行李箱,共計40本日記。
老爺子全名燕丹赫,鋼筆字隸書遒勁,力透紙背,約半年寫一本。每日記錄最多的是問診時遇到的難題,間或寫些家中趣事。
林曉翻到十八年前的日記本,農歷七月初五,陸家第一次派人請師爺看診,往後每個周一本上都有出診記錄。
然而,八月十二——中秋節前的周一,那頁被撕,只留中縫處鋸齒狀邊緣。
“我拿回警局,向鑒證科申請,分析下一頁的鋼筆印痕?”徐朗伸手,掌心向上。
“麻煩你了,不過我想先拍一下這頁前每周一的記錄,”林小把日記本攤開,平鋪在床上,掏出手機拍照。
醫院地下停車場,銀灰色轎車在電梯對面倒車入庫。一路上經紀人狗哥手機、郵箱信息不斷。
今天盛繁在《天下落英》劇組殺青的消息,竟然空降熱搜文娛榜第10名!一分沒花,還不是負面,狗哥現在心神還有些蕩漾。
真沒料到,僅靠站姐警局樹下的幾張神圖,盛繁不僅洗清了縱火嫌疑,還收獲不少顏粉和cp粉。
業內一部爆相S+級項目,選角導演願意給盛繁男二,更別提幾部A級劇,直接可以簽男一。
“你別瞎忙,接下來我要息影一段時間,”後座盛繁膝蓋上放着電腦,他來回拖拉視頻進度條。
狗哥看後視鏡,猛的一腳剎車,多少帶點私人恩怨,嗓子破音,“為了林曉?”
“是,也不是。我想和她一起查案,給她爸翻案,”合上筆記本電腦,盛繁正色道,“我不想她一人置身險境時,我卻在鏡頭裏扮演假英雄。”
“那你的事業呢?”狗哥一副難以置信的表情,沒料到自家藝人已經戀愛腦晚期。
“演員是我的事業,偵探社也是,你忘了我們當初是怎麽認識的?”
狗哥緊繃的身體舒展,雙手向後靠在駕駛座椅上,嘴角朝上,“當時我被騙了買房首付,
是你幫我追查到騙子蹤跡,趕在房價大漲前抄底上岸。”
談判結果不言而喻,狗哥轉頭,和盛繁四目相對,真誠地提出最後一個問題:“你息影階段,我的工資應該照發吧?”
這算盤珠子叮鈴咣啷,打得盛繁肉疼,“行,別轉身全投進股市當韭菜!”
盛繁兩手空空,氣定神閑地走進住院樓。病房外,見到徐朗拎着洗淨的保溫飯盒,腋下夾了本書,正在關門。果然,自己猜的不錯,徐朗那家夥一定又做了愛心晚餐。
“不再坐坐?”他其實巴不得人消失,還故意問。
“不了,回局裏查個物證,林曉着急要。”
“不送,”盛繁不理解這家夥,明明心裏有林曉,卻一個字不說,還給自己套上父母輩的愧疚枷鎖,着實悲情。
不過,即使青梅竹馬的回憶再難忘,也抵擋不住他這樣優秀的天降。
一進病房,盛繁見林曉發愁薅着頭發,不禁大喜,天助他也,做一朵解語花,分擔憂愁,應該能加分不少。
“讓我看看,什麽難題竟然困住了我聰慧的師妹!”不知為何,他一開口是股話劇舞臺味兒,有點誇張。
但林曉并不在意,低頭在手機相冊裏來回翻看日記照片,“連師爺頻繁起夜這種個人隐私,我都冒昧窺探了,可還找不到有用的線索。”
“提到陸家的有幾處?” 心一急,大腦就跟着亂,盛繁引導她靜心。
“六處,都是周一,師爺去陸家坐診的時候,也都只有一筆帶過的簡單記錄。和師爺前面的日記風格不同,一半以上都是圍繞病情診斷,病程進展和檢查數據。”
“所以?”
“18年前的陸家,在虹城權勢更盛,師爺看診不可能敷衍了事!或許出于保密,他故意不在日記裏寫陸亭的診療記錄?”
“合理。”
“但,師爺的書櫃裏一定有!” 林曉一把坐直,眼裏放光。
“同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