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97 章
大姨Fiona在設計房間時，第一考量是美學，二是風水，至于實用，是藝術設計者盡量規避的。
先前，盛繁整日泡在劇組，偶爾回家躺上一日，倒也沒覺得。
可在林曉借住的這幾日，他發現這屋子的确不适合住人。
200多平米的房子，只有一個衛生間，還是水波紋玻璃隔斷。兩人洗澡、上廁所都得提前招呼對方，以免尴尬撞見。
吃飯沒有飯桌，他取下牆上的克什米爾金絲挂毯，往地上一鋪，襯得香辣米線都飄着中東貴氣。
林曉抽出幾張紙巾，小心蓋在腳邊挂毯上，藝術品濺到油點子，可就廢了。
“徐朗哥，你別擔心，我先前申請的人才公寓，已經批了，再過半個月，就可以搬過去。”
“你怎麽不和我說？”盛繁眉心皺起，有些吃味，右手夾走林曉碗裏的香菜卻不停。
“昨天官網正式發的名單，沒找到合适的時機開口，”她聲音有點虛，帶着點撒嬌意味。
“那罰你多吃點肉，你太瘦了，”他把自己碗裏的牛肉，都夾給林曉。
徐朗低頭炫完一碗米線，實在忍不住，“你倆這狗糧噎人。”
“還有一件事，說完我就走，” 徐朗默默把公寓鑰匙，塞進褲袋，曉曉不需要，他為她高興。
“記得看守所的李堯柱麽？他夥同key哥助理Ada故意殺害彭理一案，正在受理中，你們找到的帶血畫，可以為他申請減刑。”
“雖然彭理、漢明山兩人都死了，但女孩們被人故意殺害，以血入畫的遭遇被證實。為表感謝，李堯柱提供了一個名字——許長天，他說和key哥的死有關。”
“戶籍科的同事查到，徐長天8年前意外落水死亡，當時只有12歲，這是他的基本信息。”
薄薄一頁A4紙，他的人生只占了小半張，便戛然而止。
徐長天2歲時，由濟善福利院領養，一直拖到11歲，才被好心人收養。不到一年，意外離世。
這家福利院林曉有印象，“是陸家名下産業。”
又是溺亡的男孩，是否和陸家有關？key哥是否又握有什麽把柄，才招來殺身之禍？
“戶籍科同事還跟我說，假死十多年的陸亭，今早特地來補辦身份信息，很着急的樣子。”
根據多年刑偵經驗，徐朗猜測陸亭應該是要準備出國。
沒等徐朗開口告辭，那兩人已經紮好外賣塑料袋，換好鞋，準備出門調查。
濟善福利院位于虹城最北，一條瀝青小路，蜿蜒穿過大片油油農田。
路的盡頭便是入口，大理石雕的拱門，“濟善福利院”五個大字，拓印自名家手筆，可見昔日熱鬧。
大鐵門上鏈子栓得松垮，門口連個值班的保安也沒有。
任憑林曉和盛繁如何叫喚，裏面都無反應。
林曉揉肩轉腕，準備熱身，兩米高的圍牆，沒有電網，應該問題不大。
“別急——” 盛繁拎着一袋玩具，在斑駁的鐵門及腰位置，找到門鈴，彎腰摁響。
鈴聲是一段實錄的童聲合唱，“我們的祖國是花園…” 整個曠野，都能聽到孩子們歌聲裏的笑意。
開門的是院長李長虹，年近四十，頭發先白，走路步子很慢，後面還跟着一個小女孩。
“您二位是來看孩子的吧？” 院長身上的毛呢西裝比他大了兩個碼。
盛繁自然接過話茬，“是，我們特別喜歡孩子，可惜我身體…”
林曉真是佩服他，瞎話百無禁忌，立馬打起配合，“老公，不是說好了，我不介意嘛！”
生育困難的家庭，院長見多了，趕緊扯開話題，“妞妞，看叔叔阿姨給你什麽帶禮物了？”
小女孩怯怯躲在院長腿後，看到迪迦奧特曼手表，伸出藕節的手，甜甜的說了句，“謝謝叔叔。”
院長推着女孩背脊向前，語氣嚴肅，“還忘了什麽？”
“還有…”妞妞絞着手，轉動頭，仰視院長，“謝謝阿姨，我很喜歡你們的禮物。”
“妞妞，你是在感謝我？”院長嘴角帶笑，眼神卻是冷的。
“謝謝叔叔，阿姨，”女孩對着林曉和盛繁，又是一頓甜甜的感謝，是公式化的、讨好的語言體系。
“不客氣，妞妞帶阿姨逛逛吧，”林曉向女孩伸手，朝盛繁眼神示意，分頭調查。
“好～”
福利院占地面積不小，足球場雜草叢生，籃球架生鏽傾斜，整個廢棄的狀态。
女孩低頭只顧踩自己的影子，一路無話。
“妞妞，你們福利院其他小朋友呢？”林曉從兜裏到處一塊巧克力，撕開包裝，遞給她。
“謝謝叔叔、阿姨～”小朋友笑得讨喜，像極了系統自動回複。
“嘿嘿——巧克力——嘿嘿，”草裏蹿出一人，穿着綠色雜牌運動衣，自然卷的頭發遮住眼睛，一把奪過女孩手裏的巧克力，往自己嘴裏塞。
“傻球！”妞妞氣得跺腳，雙馬尾一彈一彈。
林曉心裏叫好，女孩自動回複解除。
傻球急着吞咽，門牙染上黑色，像是蛀了一半。
“傻球，有客人，不要鬧，”妞妞看上去只有4歲，心智倒是成熟。
傻球嘿嘿一笑，單手翻着跟鬥，嗖嗖得融入雜草中。
沿着步道，兩人繼續走，一直快到福利院東北角，遠遠望去像垃圾場。
“阿姨，那裏髒，我們轉彎吧～” 妞妞又是甜笑，牙齒又齊又白。
林曉手被女孩牽拖住，只能偏頭眺望。
不對，不是垃圾堆，廢棄的橡膠輪胎精心堆疊，更像是秘密基地？
林曉堅持去東北角一探究竟，女孩勸阻無效，氣得臉蛋漲紅，雙馬尾又是一陣顫動。
妞妞拒絕靠近，蹲在轉角等。
林曉一人踩着落葉靠近，泥路硬實，應該經常有人來回。
果然，除了舊輪胎，垃圾小山裏還有電動滑板車零件、斷臂奧特曼，和素描筆記本。
“走開！嘿嘿——” 剛才的傻球追了過來，張開雙手，驅趕林曉，像是唯恐被占巢的小麻雀。
“你的？”
“走開——”傻球開啓防禦狀态，完全聽不進話。
另一邊的院長辦公室，采光極差，東西長條兩側都是牆，只有南北各開一小窗。
盡管白日，也需亮燈，才可看清裏面。
“盛先生，請簡單介紹下您的家庭情況，” 依照慣例，福利院需記錄，有意向收養人的基本信息。
“我今年28歲，婚齡4年，手裏有兩家傳媒公司，我太太目前全職在家，想找一個合眼緣的孩子。”
筆尖沙沙，陳院長弓背，在訪客簿上疾書，“還有個問題，電影《巴黎三部曲》終章，一直顯示籌備中，您今年有拍攝計劃麽？”
盛繁長腿一僵，世界真小，竟然遇到自己的忠實影迷！
“今年來不及了，可以期待明年，還是談談孩子吧～” 他信念感不丢，二郎腿翹着，繼續維持松弛感。
“您隐婚？”
“出道那年就結了。”
“明星養父，孩子心理壓力會大。”
“好萊塢安吉麗娜.朱莉，休.傑克曼，領養的孩子不都活得不錯？”
“您能陪伴孩子…”
“等一下——我還沒遇到合眼緣的，”盛繁打斷提問，收腿起身，
他雙手插兜，眼神掃過書架，轉守為攻，“福利院一共幾個孩子？”
“十個，其他孩子都去參加敬老院的重陽節表演。”
電水壺燒開，發出嗚鳴，陳院長給他倒了杯綠茶。
“老陳茶了，” 盛繁皺眉，擱下茶盞，一副舌頭遭罪的樣子，“福利院周轉有問題？”
院長揉捏後頸，有些尴尬，鬓間灰發冒頭，“抱歉—— 陸家出事，福利院每年固定贊助就斷了，估計只能撐到年底。”
盛繁抓住話頭，繼續往外扯，“聯系過基金會，或慈善組織麽？”
院長嘆氣，手裏拿起噴水壺，給陽臺上的小蔥澆水。
“先前好夢成真基金會來過，項目都談妥了，正式簽字前一晚，負責人key哥跳樓自殺，”院長深深嘆氣，身體像內嵌進大號西裝。
綠油油的小蔥承着水珠，彎成半圓。
“這家基金會前幾年的慈善晚宴，我都有參加，”盛繁微擡下巴，像在記憶裏搜尋，“我和key哥喝過酒，他這人能力出衆，善于将慈善商業化。”
陳院長連聲附和，“他來福利院考察後，制定的改造計劃書，有可為！”
玻璃書櫃裏，院長取出一份文件夾，遞給盛繁，“您人脈廣，看看？”
改造計劃以兼并福利院東北塊土地為始，建一個私人高端療養院。
有錢有閑的老人，最是孤單，到時有的是“愛心爺爺”、“慈善奶奶”，過橋到隔壁福利院，幫扶孩子。
盛繁粗略浏覽計劃書，內容中規中矩，不過土地收購價倒是奇怪！
他面上不顯，繼續假裝閱讀療養院建設概述，腦中回憶，虹城市區最近土拍價在4萬／每平米左右，但計劃書裏，這遠郊的土地意向收購價竟然也要3.7萬！
Key哥又不是真做慈善，怕是內有隐情。
妞妞擺動兩條小腿跑進門，雙馬尾一彈一跳，“院長——傻球在打新來的阿姨！”
“ 在哪兒？”盛繁蹲下身，與女孩對視。
“在傻球的城堡——”女孩怯怯躲到院長腿後。
院長輕撫妞妞頭頂，翻譯道，“東北角的廢物回收處。”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