折疏和師傅浮黎正在忙着敘舊,冷不防有神兵過來搜查,折疏“騰”地跳起來,手忙腳亂的就往床底下鑽:“我先躲一躲,你想辦法把他們支出去。”
爬了一半,被浮黎帝君拖出來:“你躲什麽?”
折疏手舞足蹈的解釋:“我正被神界通緝啊,你不知道嗎?”
浮黎帝君茫然:“為何?”
“因為我摧毀了赤炎之魇,殺了天界主宰,還把下界弄得一團亂啊。”折疏痛苦的撫額道,“天君在四海八荒貼得到處都是通緝令,我現下哪裏都去不了了,去哪裏都能躲着藏着。所以不能讓人發現我藏在這裏,肯定會被抓回天牢的。不行,我得躲起來,你快些把那個小仙女弄醒,叫她去應門。”慌亂中忽然想起一件大事,“對了,能把她的記憶消除嗎?不能留下疑點的。”
浮黎帝君神色悲憫,摸了摸她的腦袋:“一件小事罷了,你何至于怕成這樣。”
“……”折疏無言的望着他,表情疲憊,“如果你被人四海八荒的追殺,就會知道那是怎樣一種情懷了。醒着太累,睡着太怕,每天只能讓人一掌把我劈暈。啊~最近後頸疼得厲害,我得去瞧瞧藥師了”
浮黎帝君挑了挑好看的眉毛:“真的?”
“假的。”
浮黎帝君無言的将她望了會兒,然後動手把她抱起來擺在床上,用雲被捂嚴實了,才輕聲道:“我出去瞧瞧,你在這睡一會兒。”
魔界近年吊床盛行,家家戶戶皆争相效仿,用一條繩子釘在牆壁兩頭,權當卧榻。折疏入鄉随俗,每夜只能望着繩子興嘆,最後被魔界囚禁在石屋裏,連條繩子也沒有,活得相當困苦。此時甫一挨到軟綿綿暖洋洋的被子,頓覺五髒六腑無比舒坦,眼皮子直打架,竟是再也爬不起來的前奏。
折疏顫抖着眼皮子再三叮囑:“敵人來了,記得叫我啊。”
浮黎帝君幫她理了理雜亂的發絲,心疼的道:“好。安心的睡吧,我待會兒就回來。”
她的師傅浮黎帝君性子雖不是三界最良善的,卻絕對信守諾言。但凡他承諾的,無不遵守。折疏這才安心的合上眼睛,不久即沉入了夢鄉。
她的眼睛下面有一片黑影,模樣甚是憔悴,想是這些時日未能好生歇息過。浮黎帝君愛憐的撫摸她消瘦的臉頰,一向清冷的眼眸中含了濃濃的疼惜之色。“如若是我先遇着你,你是否能少受這許多苦楚呢?五十弦說你打算與赤炎之魇做交易,拯救凡世免于劫難,真是亂來啊,那麽大的代價怎是你可以承受的。從前我沒能保你平安,這回卻無論如何也不能眼睜睜的看着你受傷了。”白玉般的指尖流出一道柔柔的光,印在她的眉心,很快鑽入體內,浮黎帝君輕輕嘆息一聲,“那個代價,為師便替你償了罷。”
折疏醒來時,感覺像是吃了靈丹妙藥似的,渾身舒暢。抻臂伸了個懶腰,發現屋子裏一個人也沒有,不單是浮黎師傅,連帶着之前的小仙女也不見了蹤影。木桌上擺了一盞尚且涼透的茶,冒着絲絲熱氣。
她下床來,給自己倒了一杯茶,飲下。
窗外豔陽高照,已是下午。她竟睡了大半天麽?折疏小心地把木窗推開一條縫隙,朝外望去,幾株參天大樹下一位青衣神君背對着她坐在石桌邊飲茶,瞧那服飾,應當是陸吾神君。
折疏正打算喚他,忽然發現大樹後頭還有一位穿着玄色衣裙的姑娘倚着樹根坐在地上,蒼白的手指間夾了一根狗尾巴草。她的大半個身子都被粗壯的梧桐樹擋住,折疏方才一眼望過去,竟沒有發現。
此時細細一瞧,那個手背上帶疤的女子有點像她的胞姐五十弦。
五十弦和陸吾交情并不深,他二人何以在此地擺出一副傷春悲秋的畫面,折疏隐隐有些疑惑。然而這疑惑未能持續很久,便聽到五十弦與陸吾的對話。
陸吾頗為愁苦的道:“那個法子真的可行嗎?”
五十弦亦甚是悵然的道:“約莫是可行的罷,他又不是傻子,若是不可行,怎會平白賠了自己進去。”
“那也說不準。換了別人,他定然三思而後行;可換了是帝姬,他是行了再思。別的事他先行再思也不礙事,可這回是大事,稍有差錯,他縱是法力如何高強,也難以抵禦天劫。遠古上神遭遇天劫,若是敗了,是個甚麽結局,戰姬不是清楚得很麽?”
“他幾百萬年都挺過去了,這回沒有敗得道理。”
“戰姬這是自欺欺人罷。妖帝東皇亦是活了幾百萬年,在幾萬年前還不是應了天劫,險些神混俱滅。帝君此番這場劫難比妖帝的還要厲害,帝君身子又重傷未愈,可謂兇多吉少吶。”
五十弦煩亂的咬着夠尾巴草,掙紮着道:“他比太一聰敏。”
陸吾無語的飲了一口茶潤嗓:“但是,這事不與帝姬說說,不會出什麽岔子麽?”
“說了才會出岔子。”五十弦仰躺在地,望着頭頂遮天蔽日的梧桐樹冠,憂心忡忡的道,“折疏那性子你還不知道麽,若是讓她知曉浮黎帝君為了彌補她闖下的大禍,拿自己的神力去修補赤炎之魇的缺損,還有可能為此賠上自己的性命,她鐵定會發瘋的。對于這一點,浮黎再是清楚不過。所以為了不讓她今後活在悲痛之中,才施術封了她的記憶。若是他果真出了差錯,到那時,折疏怕是會忘了與浮黎之間的種種。”
身後忽然傳來瓷器摔在地上破碎的聲響,兩人雙雙回頭,看到站在床邊,滿臉震驚之色的折疏,她僵直了身子,面無表情地看着前方虛空之處:“你們方才說了什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