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開始後悔了,因為,她很難受啊,她被他控制在他高大的身軀與白牆形成的狹小空間內,不能動,背後有些微涼,身前卻很燙,他的吻,更像是在表達一種欲`求不滿的怒氣,非常不客氣。
可恨的是,她非但沒推開他,懸空的手,原本抓住他的雙肩,沒多久,竟然繼續往上,圈住了他的脖子,回應他的吻,很快也變得主動,最後,非常投入。
她不得不承認,她其實還是挺享受被他這麽勾`引的……兩個人雙雙淪陷在這一場勾`引與被勾`引的游戲中不能自拔。
最終,把他們從欲`望的泥沼中解救出來的,是來自警`局的一個電話。
他的手機鈴聲,非常老土,尤其是警局的電話,就是平常拉警`鈴聽到的那種聲音,鈴聲一響,他必定在第一時間反應過來,此刻也是一樣。
龐磊迅速放開了她,去找電話,他接完電話,立刻去換衣服,一邊穿襯衫,一邊對她說,“我先送你去醫院,你去看小萬,我回警局一趟。”
桑槿走到他面前,幫他系襯衫扣,仰頭看着他,“我不用回警局嗎?我想跟你一起去。”她似乎沒有意識到,這句話她現在經常說,聽起來就像小孩很喜歡黏着大人一樣。
估計是缺氧的緣故,兩個人臉都還是紅的,四目對視,視線又被黏在了一起。
龐磊伸手把她的頭發理順,沉思片刻,答應了她,“是緝`毒的事情,何向輝現在警局,姜局現在也在,你去也行,到時候我們再一起去醫院看小萬。”他說話的語氣很溫柔,極力掩飾內心的歡喜,他其實很喜歡她這樣黏着他,因為,他同樣也想黏着她,不管是心理還是身體。
“那我馬上換衣服。”桑槿迅速幫他把襯衫扣系上,轉身從衣櫃裏拿出她自己的衣服,去浴室裏換,讓他留在房間裏。
僅僅這麽短暫的分開,他好像突然都有些不适應,他想要叫她就留在房間裏換,最終還是忍住了,讓她在他面前換衣服,對她應該是一種很大的挑戰,現在對他也是如此。他很确定他又會失控。
兩個人換好衣服,整頓妥當,以最快的速度驅車趕到了警局。
姜民珲與何向輝在一樓大廳裏,像是在等着他們。見到他們,何向輝像是看到了救星一樣,立刻跑向他們,抓住龐磊的手,不停地搖晃,“龐隊長,我知道你是好人,請您一定要答應我,求求您,不要再為難他們。他們都已經死了,屍骨無存啊,不要再為難他們了。”
桑槿聽到他說“屍骨無存”,立刻就知道他口中的“他們”指的就是何非與程蓉,警隊後來派人去他們墜落的懸崖附近搜尋過,什麽也沒找到。
她四處看了看,再看向何向輝,“何醫生,你先別激動,有什麽話我們先回辦公室再說。”
何向輝情緒激動,不時地抹眼角,卻也聽從了她的話,顫巍巍地上樓。桑槿看到他的背影,心裏莫名的一陣刺痛,她忽然意識到,在這一場轟動整個清安市,乃至全國的連環殺人案中,何向輝才是最最可憐的那個人。馮新和馮笑兄妹倆當然也可憐,但他們畢竟年輕,一切都還有希望,可他呢?
他跟何非一樣,父母不正常,或許他有幸沒有直接遺傳他們的基因,但這也是他苦難的根源,他要照顧不正常的家人,父母早逝,為了這個不正常的弟弟,他犧牲了多少正常男人應該有的幸福?他辛苦培養的弟弟,最終成了殺人犯,還死得這麽悲慘,留下一個爛攤子讓他來收拾。他年屆五十,一生未娶,沒有子女,可以說一無所有。最可恨的是,他作為軍人,曾經為國`家作出過貢獻,應該享有的那一點津貼,都要被人搜刮得只剩一點點才落到他手裏。
桑槿想到這些,就覺得很難受。
四個人到了辦公室,各自在沙發上坐下來,姜民珲跟龐磊說了點別的事情,她開始燒水泡茶。她泡好了茶,給每個人倒了一杯。
何向輝有些拘謹,沒有動,她把茶端起來,遞給他,“何醫生,你先喝杯茶。”
他似乎有些不敢接,雙手伸出來,又收了回去,突然站起來,畢恭畢敬地向她鞠躬,腰幾乎彎成了九十度,“對不起……”
桑槿立刻放下茶杯,扶着他坐下來,“何醫生,那天的事情,你不用放在心上,應該是我說對不起才是,我還踢了你一腳。”
何向輝搖頭,應該是想說他沒事,他重新坐下來,已經沒有剛才那麽激動,端起茶杯,小心翼翼地喝茶。
姜民珲已經在旁邊講了大體是怎麽回事。他特別強調,何非的命案,孫豔,付桐,何村長一家五口,袁小荷,八條人命,還不包括馮新、程蓉間接死于何非之手。在所有人眼裏,何非是一個無惡不作的壞人。他少年時代犯下的命案也被翻了出來。整個案件影響很大,已經驚動了市長。
姜民珲最後語重聲長地下結論,“所以,老何,你的要求,不是我們不答應,而是我們也無能為力。上面要求徹查程蓉父母的死因。雖然是多年前的懸案,但也要給無辜的死者一個交代。希望你能理解。”
龐磊看向姜民珲,眼神淩厲,“上面怎麽會知道這件事,案情總結報告裏面,這一段不是已經被删除?”
“我加上了。我們總要作出一點特別的事情吧,不然怎麽堵住上面悠悠衆口?這次行動,出動了六百名警力,四架直升機,這可是清安市近十年來最大的一次追捕行動。結果呢,四名人質,死了兩個,孫豔、付桐、馮清雖然都有罪,但也應該由法律來懲罰。原本可以借這個案件,在緝毒這件事上有點進展,結果你反對。我也很難做。何非是殺人犯,誰也不能否認這個事實,他罪有應得,上級要求,不管是現在的命案,還是過去的,都必須徹查。”
姜民珲似乎也很氣,端起桌前的茶杯,一口氣喝幹了一杯茶。
龐磊立刻反駁,“姜局,我應該跟你講過,程蓉當時也是受害者,她的繼父,年紀可以當她爺爺,卻從她13歲開始,傷害她。她自己的親身母親,貪慕虛榮,為了錢,嫁給一個可以做自己父親的鳏夫,甚至助纣為虐,竟然看着自己的女兒在火坑裏掙紮,不去保護她。如果要查下去,程蓉的親生父親,到底是所謂的自殺,還是她母親和他繼父所為,應該也沒有那麽簡單。程蓉的繼父,有一個親生女兒,嫁去英國,對自己的親生父親不聞不問,連他的錢都不能讓她來看他一眼。要追究責任,應該從她開始,如果她來報案,要為她自己父親的死查明真相,可以。但恐怕她自己也沒這個臉回來。我想很有可能她早就已經不知道還有她父親這個人,據我所知,她最後一次出現,是她父親死了,回來跟程蓉争財産。我說這麽多,不是為何非開脫,他是殺人兇手,錯了就是錯了。但我想問,我們查案的目的是什麽?是要給受害者一個交代,但程蓉父母的死,誰才是受害者?當然,還要給社會一個交代,給活着的人以警戒。到底要不要把這個懸案重新啓動再查,這是社會問題,我無法下定論。我建議我們現在縮小到案件本身。”
龐磊沒有繼續解釋怎麽縮小到案件本身。但他這一番話,讓所有的人靜默下來,他說的這些都是事實,姜民珲當然也已經知道。
桑槿卻是第一次聽到,原來程蓉有這樣的家庭背景,竟然被她的繼父□□,母親知道了卻不管!她忍不住開口,“姜局,何非當年還不滿16歲,并且,他還有醫生給出的精神病鑒定報告,證明他确實屬于精神變态,還有輕度的精神分裂跡象。”
姜民珲一直不停地喝茶,沒有開口說話。
何向輝突然把茶杯放下來,“姜局長,我已經跟你說過,我有重要的線索舉報,是和你們緝`毒有關的。舉報有獎勵,我想要的獎勵,就是希望阿非以前的事情,警方不要再追究,讓他們安息。”
“那你快說啊,這句話你已經說了好幾遍了,也沒見你舉報一點什麽有價值的線索來。”姜民珲語氣不善,明顯已經不耐煩。
“我要得到你們的保證,有法律效應的保證,如果我舉報了線索,你們就不再追究阿非的事。”何向輝畢竟也在軍`隊裏呆過,硬起來的時候,也有這樣讓人意想不到的一面。
龐磊再度啓口,“我以我這個刑警隊隊長的名以,用我的人格向你擔保,如果我們違背了你的意願,這個隊長我就不做了。”龐磊的話,讓所有的人都吃一驚。
姜民珲更是氣得跳了起來,他當然知道,現在沒有誰比龐磊更适合做這個刑警大隊的隊長,但緝`毒的事情也很重要,任何線索都不能放過。最終,他只能妥協,答應了何向輝的要求。
讓人意想不到的是,何向輝提出,讓姜民珲先回避,這些線索,他只能說給龐磊一個人聽。姜民珲雖然氣得咬牙切齒,最終卻還是起身離開了辦公室。
桑槿起身,也準備離開,“我先去醫院看小萬,我打的過去就行。”
龐磊拉住她,“坐下,急什麽?”
桑槿被他拉着在他旁邊坐下來,何向輝又起身,又一個深鞠躬,這次幅度更大,鞠躬的時間更長,當然,這次他鞠躬的對象,是龐磊。
“你再繼續浪費時間,姜局說不定馬上就改變主意,別以為他真的愚蠢。”龐磊并不喜歡這種客套,讓他抓緊時間進入正題。
桑槿視線在他們兩個人身上晃動了一個來回,最後落在了龐磊身上,看着他臉上淡定自如的表情,瞬間明白是怎麽回事,也明白了他剛才最後的那句話,把落腳點縮小到案件本身,代表什麽含義。
何向輝已經開始講述,她拿出工作筆記本,在旁邊記錄。
作者有話要說: 作者的話:
是怎麽回事,你們應該也知道了。
你們覺得龐磊這樣做對嗎?還是姜民珲是對的?何非當年的案底,警方是否應該揪出來,繼續查下去?還是遵照何向輝的意願,不再追究?
☆、Chapter 099 叮叮當當
何向輝前前後後講了大概有一個小時才講完。
他離開的時候,龐磊派了兩個人把他送回去,并且叮囑他們近期要重點保護好他。何向輝一走,姜民珲立刻又來了辦公室,追問情況。
龐磊讓桑槿把大體情況向姜民珲彙報了一下,她把何向輝說的內容總結歸納了一下,重新講了一遍。
何向輝确實提供了很重要的線索。他曾經在大荷山采藥的過程中,發現了有人在山谷裏開墾大片田地,非法種植麻`黃`素,一種制造冰`毒的原材料。他當時就向村長舉報,村長卻矢口否認,說不可能,一定是他看錯了。他後來還把這件事上報到鎮裏,但得到的回複同樣如此,所有的人都說一定是他看錯了,沒有這回事。
何向輝很确定,他沒有看錯,他是學中醫的,麻`黃`素也是一種中草藥,他怎麽可能認錯?但問題是,他後來再去原來的地方看,發現麻`黃`素确實已經沒有。這是好幾年前發生的事情,那一大片田地後來也就變成了荒地。
那次事情發生以後,村長對何向輝态度就開始發生了變化,經常故意刁難他。也不時地提醒他,讓他去市裏面的醫院看看醫生,言下之意,他們父母都不正常,弟弟也不正常,他肯定也不正常。并且,還經常對村裏的人說,他們兄弟倆精神有問題,讓村民都和他們保持距離。他們兄弟倆等同于被孤立了起來。
姜民珲聽到這麽重要的線索,很氣憤,也有些激動,“小龐,你打算怎麽做?我建議我們馬上采取行動,全面清查何古村的每家每戶。他們竟然敢在光天化日之下,做這種違法勾當,這還了得!連村長都在姑息這種違法犯罪,他死得活該!我懷疑,這根本就是一個‘毒`村’,一定要盡快搗毀。”
“不行,”龐磊立刻否決,“這樣只會打草驚蛇,他們又不是傻子,等着我們去查,我們去搗毀什麽?一個只有老人和小孩的空村?我們這次搜救行動,幾乎已經把整個大荷山都翻遍了。沒有找到什麽可疑的地方。種植麻`黃`素這種事情,他們現在沒這個膽子。”
桑槿很同意他的觀點,“姜局,我覺得龐隊長說的沒錯。何向輝就是一個例子,他發現了麻`黃`素,立刻就去向村長舉報,最後只是讓村長知道,事情已經敗露,要提前處理,所以他後來再去看,就什麽也沒有了。我在想,村長為什麽要隐瞞這種違法犯罪的事情?村長一家這次的滅門案,會不會和這件事有關?”
“借刀殺人。”龐磊眼睛盯着虛空,像是突然想起了什麽,脫口而出這麽一個讓人震驚的詞。
姜民珲似乎沒想明白,很疑惑地看着他,“怎麽個借法?誰是借刀的人,誰是刀,誰是要殺的人?”
“何非是刀,何村長一家就是要除去的對象。或者,想要借刀殺人的人,原本只是想殺何村長這一個人,但因為何非精神變态,當時已經完全失控,所以把他全家都殺了。但這個人肯定也知道何非精神有問題,甚至,怕他亂說話,于是,就把何向輝推出來,做替罪羊。剛好何向輝也有意為他弟弟隐瞞,心甘情願做這樣一個替罪羊。”
“這個人是誰?還等什麽,趕緊逮捕他!”姜民珲近乎低吼,脖子上的青筋凸顯,看起來非常憤怒。
“別急,這件事,我們還需要好好部署。今天就這樣,我們先去醫院。”龐磊主動結束了談話,把姜民珲急得團團轉。
但不管他怎麽催促,龐磊都不為所動,拉着桑槿離開了警局。他們從警`局出來,時間已經有些晚。龐磊驅車前往醫院。
到了醫院,車子停在醫院門口,桑槿從車裏面下來,一眼望見,一輪皓月高懸在澄淨的夜空中,慢慢移動,像是在預示着重逢,團圓。她心裏莫名激動,腳步卻突然邁不動。
龐磊走到她身邊,拉着她的手,走向醫院的大門。他們很快找到了朱小萬的病房,門虛掩着,裏面很安靜。桑槿輕輕敲了敲門,她一碰門就開了。
房間裏面只有兩個人,病床`上躺着的人,仍然在熟睡。戚玥坐在病床旁邊的椅子上,正在削蘋果,看到他們進來,立刻放下手中的水果刀和已經削好的蘋果,站起來,急急地解釋,“我來的時候,他家人都在的。”
桑槿和龐磊還沒開口,躺在床`上的人先開了口,“你的意思,他家人不在你就不來?”他眼睛卻還沒打開。
戚玥氣的咬牙,“朱小萬,你在裝睡?你混蛋!”她俯身要去揍他,伸出去的拳頭找了半天,沒找到下手的地方,最後又只能收回來。
朱小萬終于睜開了眼睛,環視了一圈,然後又閉上眼睛,“姐,我想失憶!”
桑槿聽到這句很熟悉的句式,腦海裏猛然浮現很熟悉的畫面。
“叮叮當當……”清晨的風,吹動風鈴,擾了她的清夢。
媽媽和姥姥在菜園裏,爸爸可能去跑步,也可能在書房裏,或者已經出去工地考察。小時候,為了鍛煉她的自理能力,父母讓她自己起來,還要照顧弟弟,他們會去忙他們自己的事情。為了趕時間去上學,她通常一大早要把弟弟叫醒,可那小家夥像個豬一樣,特別能睡,怎麽都叫不醒。她有時候急了,就直接抱着他起來,給他換好衣服,抱着他下樓洗臉,折騰好久他才會醒。他趴在她肩膀上,眼睛都睜不開,不停地嘀咕:
“姐,我好想肚子疼。”
“為什麽?肚子疼你不難受嗎?還要打針吃藥。”
“肚子疼我就不用上學了,晚上還可以去爸爸媽媽床上睡。”
“……”
桑槿想起來就忍不住笑了,走到床邊,在戚玥對面的床沿坐下來,看着朱小萬,“你為什麽想失憶?”
朱小萬把被子往頭上一拉,把整張臉都遮住了,從被子裏面傳來悶悶的聲音,“因為我嫌棄你們,失憶了就可以不認識你們了,尤其是她。”他伸手指向戚玥。他其實想說的是,為什麽他流血拼命也換不回來某個女人的心動?
戚玥重新坐下去,低聲說了一句,“幼稚!”一邊把蘋果又拿起來,用牙簽戳了一小塊,“朱小萬,你吃不吃蘋果?不吃我就自己吃了。”
朱小萬立刻把被子拉下來,伸手去搶她手中的牙簽,搶過來以後,直接把蘋果往嘴裏一塞,一邊吃蘋果,一邊爬起來,大概是頭有些暈,他停歇了片刻,眼睛閉了片刻。
這個動作,其他人都看到了,也知道他不是裝的,尤其桑槿,潛藏在體內的某種能量,像是突然爆發出來,驅使她迅速起身,抓住他的手,“小萬,你哪裏不舒服嗎?我去叫醫生。”
朱小萬反過來把她的手腕抓住,“不要叫,免得又被罵幼稚。”這個詞,像一把鋒利的刀,刺進他胸口,他覺得很疼。
“戚玥,你先出來,有任務。”龐磊把戚玥叫走。
房間裏很快只剩下了兩個人,桑槿站着,朱小萬坐着,兩個人對視了一眼,像是第一次見面一樣,仔細地審視着對方,想要确認,這個人是真的嗎?
兩個人的眼淚,竟然同時滾落下來。
“姐……”朱小萬猛然抱住她的腰,像是要掩飾這樣脆弱的一面,免得被人看到,但心裏确實像被什麽重重地撞擊了一下,那種悲痛突然迸發出來,難以克制。
桑槿仍然不敢相信,這個人是她弟弟,是她在這個世界上,僅存的,唯一的,和她血脈相連的親人,“丁當……真的是你嗎?”
朱小萬沒有回答,把頭埋起來,把眼淚藏起來,心裏始終有個聲音,不能讓她看到,她會罵他幼稚。許久,才悶聲回了她,“你不是做過實驗确認了嗎?流了那麽多血。如果不是你在,我應該早就去做老爸老媽的電燈泡了。”
桑槿破涕為笑,他說話怎麽跟小時候一模一樣?總是讓人啼笑皆非。她身上的衣服已經濕了一大片,她怕情緒太激動對他頭部的傷恢複不好,把他扶起來,讓他半躺在床上,她重新在床沿坐下來。
兩個聊起分別後各自的經歷,最後又無可避免地聊到了丁家滅門血案的遭遇。
“媽媽她……救了我……”朱小萬聲音不由自主地哽住,那是他永遠也不敢再去回想的經歷。
大概是從小被家人寵愛的緣故,他是一個晚熟的人,六歲的他,每天想的還是怎麽偷吃到被他老媽藏在櫥櫃裏的冰糖雪梨。丁家出事的那一天,姥姥生病,咳嗽,他知道媽媽炖了冰糖雪梨,他去廚房裏找,找了半天沒找到,就回客廳。他站在客廳門口,看到有人蒙着面用刀在他媽媽身上亂砍,就像剁砧板上的肉一樣,那個人在他媽媽身上亂剁一陣,很快又轉去抓住旁邊另外一個人,在她身上亂砍,他以為是他姐姐。當時他吓得腿都軟了,看到他媽媽在向他招手,示意他快跑,他卻跑不動。
他媽媽爬起來,跌跌撞撞得走到他身邊,把他抱起來,想要跑,跑到門口,門卻已經被人從外面反鎖,她又抱着他跑到窗口,想要推開窗戶,窗戶同樣已經被鎖死。拿刀的人手中揮動的刀已經停下來,轉身看到了他們,她媽媽立刻趴倒下來,情急之下,扯下窗簾,蓋在他身上,她自己趴在了他身上,告訴他,不管發生什麽事情,都不能出聲,也不能動。
此後,那個漫長的過程,是他這一輩子都忘不掉的經歷。他感覺到趴在他身上的人,身體從有熱度,慢慢變得冰冷。他無法想象,他媽媽到底挨了多少刀,流了多少血。他想叫,卻又不敢,也叫不出聲來,因為他媽媽用手緊緊地捂住了他的口鼻。
他始終不敢動,後來,一切靜止下來,他想要動,可他還沒動,就感覺背上的重量輕了,很快有人把他抱起來,把他放在了像是移動板車上。板車被拉動以後,他偷偷地睜開眼睛看了看,板車上有三個人,他媽媽挨着他躺着,身上已經血肉模糊,不管他怎麽推,都已經不能做出回應。他擡起頭來想看看躺在他媽媽身邊的另外一個人,他不知道是爸爸還是姐姐,因為臉部已經被砍得看不清長什麽樣,他吓得立刻閉上眼睛。他不知道該怎麽辦,一直在想辦法逃走,可又怕直接跳下來,馬上就會被壞人抓住,所以他不敢亂動。
沒多久,板車停下來,他很快意識到,拉車的人把他們拉到了墓地,應該是想把他們埋了。他當時又吓得腿腳發軟。
朱小萬講到這裏,人已經疲憊不堪,就像重新經歷了一次血案的過程。
“後來了?你就這麽被他活埋了?”桑槿無法想象,她那個膽小的弟弟,竟然經歷了這麽殘暴的血案過程,最後活了下來,現在還成為了一名警`察,難怪戚玥說他每次去處理滅門血案,都會吓得腿腳發軟。
比起他,她是不是應該幸運多了?她那天陪姥姥去醫院,回來的路上,滿城威找到了她們,直接就把她們送走了。
可是,他到底是怎麽活下來的?
作者有話要說: 作者的話:
你們覺得,丁當會怎麽活下來?他其實不膽小吧~
☆、Chapter 100 彼此相約
桑槿看着朱小萬一臉的疲憊,立刻起身,給他倒了杯溫水。
朱小萬喝了一大口水,把水杯放回到床頭櫃上,轉眼,臉上竟然又恢複了一慣的笑容,英俊而略顯瘦削的臉,卻依然還是蒼白得不見一絲血色。
桑槿一直盯着他看,像是怎麽也看不夠一樣。她想要從他臉上找到一點記憶中那個六歲的小男孩的影子,卻已經不可能。記憶中那個像狗皮膏藥一樣喜歡粘着她的小男孩,已經消失得無影無蹤,眼前的這個眉目清秀、瘦高個子的大男孩,臉上有了一種男子漢的英勇氣概,他頭上綁着白色的紗布,卻絲毫沒有影響這種氣概。更難能可貴的是,與龐磊一慣冷峻清冽的表情不同,他的臉上時常挂着微笑。她不知道,他是怎麽在親歷了那麽血腥的滅門案,還能長成現在這樣。
“這麽盯着我看幹什麽?”朱小萬伸手在她眼前晃了晃,把她喚醒,“姐,你知道朱家的爸爸媽媽為什麽叫我小萬嗎?有兩個含義,萬,就是忘和汪,他們希望我忘了這些可怕的經歷,然後,像小狗一樣,平安長大。是不是很好玩?”他笑問她。
桑槿拍了下他的手背,糾正他,“他們現在就是你的爸爸媽媽,不要叫朱家的爸爸媽媽。他們要是聽到你這麽說,肯定會很難過,要罵你是養不熟的白眼狼了。多虧了他們,不然你也不會長得像現在這麽好。等我們查出真相以後,我一定會去好好謝謝他們。”
朱小萬點點頭,“大概是我命大,那天剛好碰上他們也在墓地,他們的兒子叫朱小丸,據說因為他媽媽懷孕的時候特別喜歡吃魚丸,他和我年齡一般大,橋坍塌的那一天,他不幸落水,撈上來的時候已經死了。村長給了他們一大筆錢,讓他們悄悄把兒子埋了,不要聲張,因為外界的新聞上說的是,橋坍塌,零傷亡。這些我也是後來才知道。當時我在墓地看到他們,也看到了朱小丸的屍體。黑衣人接電話的時候,我就趁機跳下板車,跑到他們面前,讓他們把朱小丸的屍體放到板車上去,我跟他們說以後我做他們的兒子,讓他們先救我。他們一開始有些害怕,但最後也答應了。”
“當時那個兇手沒有起疑嗎?還有,你和朱小丸明顯長相不一樣,村裏的人就一直沒有懷疑?”桑槿很疑惑。
“我現在回過頭來想,很确定,給我們埋葬屍體的人,應該不是兇手,不然,除了媽,你和我都不在裏面,他不可能不知道。但他還是把屍體都埋下去了。至于長相,爸爸媽媽把我抱回來以後,全家人連夜就搬到了隔壁縣姥姥家。我們在那裏生活了十幾年,一直到我工作以後,才回來。回來以後,有知道內情的人問起,爸媽就說當時兒子只是落水昏過去,沒有死。這種說法,村長當然巴不得。時間長了,大概也沒幾個人會去追究這些細節。我也就這樣陰差陽錯地撿了一條命。”
桑槿聽完他長長的故事,看着他,內心很沉重,她突然想起他剛才說想失憶,這一刻,她竟然也有這樣的念頭,如果他可以忘記這些經歷,也是一件好事。雖然連帶她也會一同忘記。
他像是洞悉了她的心思,“姐,你放心,我的記憶特別好,從你第一次出現在警局開始,我就已經認出你了,是你自己笨,我這麽大一個活人,你竟然看不明白。你也不想想,要不是你老弟我那麽賣力,我們那個跟石頭一樣不開竅的頭兒,怎麽可能知道追女孩子?”
桑槿回想了一下,好像确實是這樣。一開始,她每次出現在警局,被龐磊一次又一次轟走,他卻一直在旁邊不斷地鼓勵她,要堅持下去,她記得他當時最喜歡說的一句話是,石頭是可以開花的,這個世界上沒有什麽不可能。她那個時候還以為她遇到了好心的警`察。
“現在輪你姐出馬,要助你近水樓臺務必得玥!”桑槿起身,走到床對面,把戚玥切好的蘋果拿起來,又在床沿坐下來,把蘋果切成更小的塊,喂給他吃。
朱小萬看着她這種動作,想要阻攔,想想還是算了,一邊吃蘋果,一邊忍不住嘀咕,“知道戚玥為什麽老說我幼稚嗎?都是小時候被你給慣的!你老弟以後要是娶不到媳婦,你要負99.99%的責任。”
他的話,聽起來雖然像是在責怪她,聲音裏卻滿滿的都是被寵溺的幸福和滿足,就像小時候他想要吃什麽,他爸爸媽媽會以各種理由拒絕,要麽對牙不好,要麽對肚子不好,總之問題多多。他去找他姐,她總是會滿足他。所以他就很喜歡跟着她。
只是,朱小萬想到戚玥,臉色又暗淡下來,輕嘆了口氣,“男主一受傷,尤其腦袋受傷,醒來就失憶,然後女主就發現,原來她也愛他,之後男主就不失憶了,有情人終成眷屬。劇情不應該都是這麽設計的嗎?為什麽到我這裏就不是這樣了?”他很郁悶地把蘋果塞進嘴裏,快速地咀嚼。
桑槿忍不住打趣他,“你真的想失憶嗎?你要是失憶了,怎麽還會認得我?果然,長大了就只會想着自己未來的媳婦,不會想姐姐了。”
朱小萬剛要反駁,門口,突然出現一個身影,是戚玥,她應該也聽到桑槿的話了,嘴角抽動了兩下,終于擠出一句話來,“我有話跟他說。”
“好,我先回去了,戚玥,晚上你繼續看着他吧,我貧血,醫生說要休息。”桑槿起身要離開。
“等等,晚上我和頭兒要去執行任務,他在外面等你。”戚玥從門口移開,給她讓路。
桑槿點點頭,快步離開。
戚玥看着桑槿離開的背影,許久,才把門關上,轉身走回到病床邊,在旁邊的椅子上坐下來。她似乎有些局促不安,又拿了一個蘋果開始削。
朱小萬剛想要問她是不是想撐死他,最後還是很認真地解釋了一句,“我姐她是開玩笑的,你不要介意。”
戚玥沒有理他,繼續認真地削蘋果,一邊思慮着,應該怎麽開口,把她想要說的話表達出來。
從小,在她心裏,一直有個英雄,就是她父親。她父親是一名緝`毒警察,後來犧牲了。
後來參加了工作,她心裏的英雄換成了另外一個男人,如磐石般堅毅沉穩,是她喜歡的男人類型。可她從來不敢正視他的眼睛,那樣冷酷凜冽的眼神,如冰一樣,卻在另一個女人面前,融化成一池春水,英俊冷冽的臉盤上,也有了笑容。
她不是活在文藝作品裏的癡情女主,當然也知道男女之間的感情,貴在兩情相悅,不能強求,所以,她很識相地把心裏的那個英雄,驅逐出去。
可她也很無奈,男女之間的感情,從來不是有人喜歡你,你知道他對你有多好,從情理上,你應該接受他,你就可以喜歡他。她甚至不知道,什麽樣才是喜歡。
戚玥不會忘記,朱小萬明明各項測試都比她好,卻還是把去野戰隊訓練的機會讓給了她,因為知道她想去;也不會忘記,她在香港遭遇誣陷,要被帶去警局的時候,他故意襲`警,為的是陪她一同在警局過夜;她更不會忘記,鮑啓岩挾持她,她從天臺墜落,他伸手抓住她的那一刻,她心裏所受到的震撼;在大荷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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