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不是讓你回家等我嗎?”宋知意沒好氣地給了弟弟一個爆栗。
宋知寓抱着頭怪叫一聲, 無賴道:“下午那會兒還好好的,但我節目錄完一出去就發現你人不見了,還說什麽去醫院了, 我當然要過來看看。”
“是看熱鬧吧你!”電梯打開, 宋知意率先走出去, 沒太意外地發現了附近蹲着的狗仔。
事發突然, 她和毛随瓊送劉敏敏進醫院的時候沒來得及遮掩,任修明和宋知寓看樣子也是剛結束錄制就趕了過了, 會被狗仔盯上倒也不算稀奇。
作為全能助理,于岸處理這些事情已經駕輕就熟了,只見他獨自出去了一趟, 再回來時手裏多了一個黑色大包。宋知寓拎着包進了衛生間,出來後身上的衣服已經換了一套,手裏正拿着一個自帶假發的帽子往頭上帶。
“行了,走吧。”他潇灑地壓低帽檐,将辨識度極高的雙眼隐在帽檐陰影和額發下。
宋知意順手把包遞過去,看着他滿意點頭,這個裝扮,就是他們的親媽宋女士來了都不一定能一眼認出他。
“啊啊啊!宋知寓!”
鄧秋是怎麽也沒想到,來醫院看個感冒竟然還能見到偶像!雖然不知道偶像為什麽為打扮成這樣, 但那個身高、肩寬、脖子的長度粗細和大長腿絕對是宋知寓沒錯!
她捂着嘴激動地跑過來,怕被當成私生又急急在一米外停下,激動地小聲說:“能給我簽個名嗎?我喜歡你很久了,從你出道就開始粉你了!”
一旁的宋知意:“……”
她收回剛剛那句話, 粉絲是長了火眼金睛嗎, 怎麽認出來的?
宋知寓倒是見怪不怪,他比了個噓的手勢, 為了不打擾就診的病人主動走到角落,低聲說:“當然可以,你想簽在哪?”
“你等等……”鄧秋東翻西找,悔恨自己為什麽不帶着專輯來看病。然而別說專輯了,她現在連一張草稿紙都沒有。
鄧秋越翻臉越紅,生怕自己耽誤太多時間引得偶像生氣,最後只能局促地伸出右手,顫巍巍地打開,看着要哭了一樣地說:“簽、簽這裏可以嗎?”
那是一張新鮮出爐的票據。
宋知寓沒忍住噗地一下笑出聲,見眼前小粉絲的眼睛都在轉淚花,忙安慰道:“票據還是算了,太滑了不好寫字。”
他這會兒還當着姐姐的拎包工,極其熟練地在裏面翻出筆,又拿出一個巴掌大的小記事本,拿在手裏晃了晃,看姐姐點頭後才翻開一張空白頁在上面簽字。
“……需要to簽嗎?”
“啊,什麽?”鄧秋明顯在跑神,慌亂地補上一句,“需要需要,寫to:寓言中的秋千就好。”
宋知寓落筆的動作停了一下,忽地輕笑一聲,用低沉的聲音說:“‘寓言中的秋千’原來是你,看不出來反差還挺大。”
這個名字時經常出現在他微博評論前排,是個不折不扣的嚴厲事業粉和媽粉。
鄧秋臉上的溫度剛下去又急速飙升,比口誤說出沖浪昵稱還社死的是什麽?是不僅說了還被人認出來了!
這邊偶像粉絲一家親,兩步外,宋知意的雙眼已經逐漸死魚眼,裏面沒有詭異的光,只有滿滿的不理解。果然,這種場景就算再經歷一百次她也還是無法理解。
關于自己的弟弟為什麽會有粉絲這件事,可能會成為她心中的未解之謎榜首。
*
偶遇火眼金睛粉絲、且是在姐姐面前,這兩件事相加明顯讓宋知寓臭屁了很久,回家後又在林姨面前“不經意”地講了一遍,得到大量誇誇後,翹着的尾巴才總算下降了一點高度。
兩人回來前都說自己在外面吃過飯了,所以林姨也沒準備晚飯,只烤了一爐面包,放着以後吃。
明後兩天是周末,林姨又用了幾天年假,湊了一個足足九天的假期,打算和幾個朋友一起去自駕游。
臨走前,她沒忍住又問了句:“小意,真不用給你們再找個阿姨過來照顧幾天?也是我認識的人,人品手藝都靠得住。”
謝天謝地,電視劇看完了,林姨的語言系統也終于恢複了正常。
宋知意感嘆一聲,搖頭拒絕:“您就放心去玩吧,我和小魚都這麽大了,而且家裏還有您做的一冰箱半成品,哪可能會餓到。”
因為不喜歡家裏有陌生人,所以宋家只雇了林姨這一個住家保姆,甚至連按時來打掃衛生的鐘點工都很多年沒換過了。
“可是……”雖然她做的那些東西都是煮一煮、蒸一蒸、或者用微波爐叮一下就能吃的,但林姨仍是有些不放心,畢竟這對姐弟也曾對做飯産生過興趣,但最後的結果是廚房慘遭全面翻新。
“哪有那麽多可是,”宋知意給弟弟使了個眼色,倆人一人拿行李一人扳着林姨的肩往外推,“您就放心吧,實在不行我們還能出去吃,這麽大人了又不會餓着。”
朋友的車已經在外面等着了,林姨接過行李箱,猶豫了下,說:“那行,你們可別點外賣啊。外賣的東西都不幹淨的。”
姐弟倆齊齊點頭,等車一開走,默契地擊掌:“燒烤還是小龍蝦?”
宋知寓想也沒想地說:“燒烤。”
“好的,那點小龍蝦。”宋知意拿起手機,看也沒看就給購物車裏的外賣下了單。
“……”
不是林姨做的大龍蝦不好吃,主要是吃起來沒有垃圾食品有感覺。
外賣一到,兩人就火速提着去了三樓的觀影廳,随便找了個喜劇電影放着當背景音。
宋知寓一邊發誓這是最後一頓放縱餐,一邊熟練且效率及高地剝着小龍蝦。
他吃蝦蟹這種需要剝殼的東西都喜歡湊一小堆了再吃,這麽吃會不會更好吃不知道,但一定很适合別人去偷,比如宋知意。
“看什麽,我這是在替你長肉懂不懂。”感受到弟弟的冷眼,宋知意絲毫不慌地又偷了一個往嘴裏一丢,“劉琉是不是讓我監督你的飲食來着?好像有點想不起來了。”
“……”宋知寓一氣之下氣了一下。
手機彈出新聞推送,宋知寓側頭看了一眼,發出一聲疑惑地鼻音。
“姐,你老實跟我說,你今天是不是對毛老師說了什麽?”
“什麽?你說劉敏敏的事嗎?”宋知意想起任修明做的那些事已經開始生氣了,“我跟你說,你都想不到我今天又發現了什麽……”
聽姐姐講完劉敏敏走丢的始末,宋知寓連小龍蝦都顧不上吃了,氣道:“任修明節目裏看着還挺謙和,怎麽會是這種爛人啊,難怪毛老師會在醫院裏打他,我們走早了,應該留着給毛老師搭把手的!”
“嗯嗯……嗯?”宋知意頭還沒來得及點下就猛地揚了起來,“你說什麽?毛老師和任修明打起來了?還是在醫院?”
“是啊。”宋知寓摘掉手套拿紙巾把手擦幹淨,打開手機點進新聞遞了過去,“姐你也真是,既然把劉敏敏的事告訴毛老師了,怎麽還不在醫院裏多呆一會,現在他們都被狗仔拍下來了。”
宋知意就着他的手看了兩眼新聞,标題和文案都寫的極其充滿個人猜測,但圖片和視頻倒能清楚地看到毛随瓊正拽着任修明死命地抓,看衣着,确實是今天發生的事沒錯。
“可是我還沒把劉敏敏的事告訴毛老師啊?”
一是沒想好該怎麽開口,二是劉敏敏忽然流産,她确實是沒來得及說。
宋知寓也傻了:“那他們到底是怎麽了?要不問問你那個神奇小本本?”
宋知意正有此意。
人設卡冊還在一樓,宋知意先下去更新閱讀信息,宋知寓過了一會才提着剝好的小龍蝦肉下來,又去廚房拿了雙筷子過來。
“怎麽樣,找到他們打架的原因了嗎?”
“找到了,”但這反而更奇怪了,“毛随瓊好像是知道了劉敏敏的身世。”
“不能吧,”宋知寓一懵“你不是說劉敏敏是把孩子生下後發現有問題,和任修明去醫院檢查才發現的嗎?”
“那原本的卡上還沒寫劉敏敏會流産呢。”宋知意拿着筆戳了戳太陽穴,複又想到什麽,手指往前滑了滑,“找到了。”
手指放在文字上,眼前很快就出現了對應的畫面,只是這次卻像信號不好一般花着屏,偶爾還能聽到奇怪地滋啦聲。
[胎記……你背上是不是有胎記?]
[拐賣……]
[……小時候不小心弄破了暖瓶,後背燙傷……]
[……]
畫面不清,聲音偶爾也有些支離破碎,但這并不妨礙宋知意推測事情的經過。
“所以你的意思是說,劉敏敏和毛随瓊靠自己相認了?那和任修明的事難道也是劉敏□□動說的?”
“前者我還不太确定,但聽起來像是毛随瓊發現了什麽主動問的。”在原本的故事線中,今天的事應該都沒有發生才對。除了劉敏敏被□□,這個存疑。
“至于後者……”宋知意沉吟片刻,“得知自己就是毛随瓊的女兒的話,依劉敏敏的心理壓力,她确實很有可能主動告訴毛随瓊,受驚過大而流産也很有可能。”
宋知寓皺着臉,顯然還在努力理解。宋知意看了他一眼,沒有解釋的意思。
有些事雖然她無法理解,比如劉敏敏為什麽要瞞着任修明侵犯她的事,但事關她的自尊,宋知意還是把這件事瞞了下來,連弟弟都沒告訴。
說來說去還是……
“任修明,你可真該死啊!”
*
劉敏敏住的是單間病房,晚上,等查房的護士走後,她拔掉手上的置留針,穿着單薄的病服走到了窗戶前。
生活在城市裏很難看到星星和月亮,今晚也是一樣,她看着外面亮起的路燈,臉上的表情是木雕一樣的沉靜。
眼睛依舊沒有消腫,但已經流不出淚來了。
劉敏敏摸了摸肚子,只覺得自己可笑。
毛随瓊帶她逃離了那種一眼看不到頭的人生,悉心教她學藝做人,在她眼裏,毛随瓊不止是老師,還是她心中認定的唯一一個家人。
知道毛随瓊身體不好,不會再有孩子後她就暗自發誓,要為毛随瓊養老送終。連帶着,她看任修明也像是看父親一樣。
然而不知道從什麽時候開始,任修明看她的眼神越來越不對了。
先是看了讓人發毛的眼睛,再是教她拉琴時握上來的手,蛇一樣滑膩惡心。
這總會讓她想起一些不好的回憶。她有想過找毛随瓊揭發這一切,但最後還是退縮了。
從小到大都沒和男性長輩好好相處過,劉敏敏很難分辨什麽是親近、什麽是越界,怕是自己多想,更怕毛随瓊知道這些後會生氣、會把她趕出去,畢竟若是仔細算起來,她才是那個外人。
于是,她選擇了忍耐。
直到三個月前那次聚餐,毛随瓊忽然有了點急事離開,她被任修明一杯一杯地灌着酒。她酒量一直很好,可那次卻很快就醉了,再醒來時是在酒店。
饒是已經過了三個月,再想起那天早上的心情劉敏敏還是覺得一陣心悸。她扶着窗臺壓抑着幹嘔了幾聲,接着順着這個姿勢倒在冰涼的地板上。
最不想發生的事還是發生了,任修明甚至還留下了她的照片。
接下來的一個月,是她人生中最灰暗的日子。在她終于承受不住想找個理由和毛随瓊告別,同時也逃離這一切的時候,她檢查出了懷孕。
任修明讓她把這個孩子生下來,理由是她的師兄師姐都有家有子,等老師老了照顧得未必盡心,如果她走了,毛随瓊更沒有人照顧了。而只要她生下這個孩子,不僅有人代替她照顧毛随瓊,他還會銷毀所有照片視頻,再也不騷擾她。
劉敏敏知道任修明為什麽會這樣承諾,他既然敢對自己這個名義上的學生下手,那外面少不得還有別的私生子,只是因為毛随瓊拿捏着家裏的財政大權,還有兩個優秀的學生,他沒辦法把私生子過明路罷了。
她最後同意了這個要求,決定等孩子一生下來就一走了之,再也不在毛随瓊面前出現。
事實上,她早就不知道該怎麽面對毛随瓊了,只能盡量降低見面頻率,每次避免不了見面的場合,也都要花費很大的力氣才能維持表面的平靜。
劉敏敏從地上爬起來,拿起換下來的衣服搖搖晃晃地走向了衛生間。
還好今天穿的是褲子,夠長。
她把一條褲腿纏在脖頸上,嘴角極淺地露出一個自嘲的笑。
把另一條褲腿也綁好後,劉敏敏拿出手機,再看了一眼主屏幕上和毛随瓊的合照,然後點開備忘錄,将手機鎖屏放到地上。
寫着遺書的手機熄滅,衛生間裏的最後一縷光線也随之消失。
劉敏敏的頭無力地垂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