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萌十分鐘就趕到俱樂部, 一進門, 就看到一個女人挺着大肚子大聲喊叫着, 很多客戶也都圍站在一邊好奇的看着, 但沒有人敢上前,因為一看她的肚子也知道有六七個月了,沒人敢承擔這種風險。
阮萌走進去,孕婦轉過了身,對方一看到她進來,臉部一時間閃過好幾個表情,憤恨、嫉妒、毀滅…
阮萌反應了十幾秒, 才認出對方是李佩瑤。因為妊娠反應,她看起來胖了三十多斤,所以阮萌一時間沒有認出來。
轉瞬間,李佩瑤撲過來抓住了阮萌的發梢,六個多月的大肚子,阮萌不敢還手,即便是男生都很少有人能打過阮萌,這是阮萌第一次如此狼狽。
李佩瑤抓着阮萌的頭發, 聲嘶力竭的喊着, “你以為這是第一次麽?大學裏喜歡糾纏秦陽的人多的是,但都鬥不過我, 最後留在她身邊的是我。”男人麽不都那樣,父親哥哥都是如此,母親熬了這麽多年, 現在在家裏的不還是她。
阮萌聽完以後總算明白了這事是什麽原因,她對于打小三這種劇情一向不感興趣,但現在落在自己身上,感受就不一樣了。
阮萌将自己頭發拽出來,對着李佩瑤冷靜道,“如果你來這裏是因為你老公的事,那你找錯人了,我對你老公不感興趣,也對你們的關系不感興趣。”
李佩瑤冷笑兩聲,拿出手機,打開相冊對着阮萌道,“那這是什麽?”李佩瑤一個小時前收到秦陽和阮萌兩人的親密照片,照片上顯示兩人長期一起出入俱樂部。
阮萌看到手機裏秦陽側頭對着一個女人的耳邊說話,女人低着頭臉帶笑意,僅僅看照片都能看出兩人之間親密的氛圍,只是照片裏的女人不是李佩瑤,而是一個很像阮萌的人。
不等阮萌說話,後面的教練們驚詫的議論道。
“這不是林越嗎?”
“是呀!我看到好幾次兩個人一起來俱樂部,不過是一前一後進來。”
“兩人在這裏看起來很正常呀,沒想到是來這約會。”
到了這時,李佩瑤也聽出照片上的人不是阮萌,但這個林越她并不認識。
李佩瑤表情如驚弓之鳥,“林越是誰?”
“客戶的隐私我們不能洩露,如果是你家裏的私事,請你私下去解決。”阮萌的話說的不冷不熱。
沖動過後,李佩瑤看出了周圍望着她同情中又帶着一絲不屑的眼神,她沒再說任何話,獨自走出了俱樂部。
阮萌望着李佩瑤的背影,李佩瑤因為挺着大肚子走路時看起來有些費力。
自從高中經歷過謠言貼事件後,阮萌更能感受到另外一個女性的無奈。她下意識的搖了搖頭,又嘆了口氣。
待李佩瑤離開,阮萌安慰了幾句員工,也不願再多待,也離開了俱樂部。
一路上,阮萌心不在焉的想着亂七八糟的問題,回到家打開門,發現陳默不見了。
阮萌給陳默打電話,也沒有人接,阮萌又打了幾次,還是沒有回複。這是第一次發生這種狀況,平時陳默雖然不愛說話,但簡單的回複都會有的。
此時的陳默,怔怔的看着躺在那裏了無生息的面孔,身體無法動彈。
早上,阮萌接了電話走後,陳默在家裏正在一絲不茍的打掃衛生。
突然他的電話也響了起來,是陳然打來電話。
冰冷的房間,牆對面都是灰色的抽屜,裏面躺着一個個安靜的生命體。
此刻躺在中間床上的那個人,陌生又熟悉,陌生的是此刻她的臉上沒有一絲血色,泛着青白。熟悉的是她是他生命中第一個人。
陳默怔怔的站在那裏,望着秦楠的屍體,好似失去了一切知覺。
秦軍夫妻兩人扶着床哭的上氣不接下氣,“楠兒呀,為什麽呀?為什麽呀?”
好不容易女兒嫁了個有錢人家能幫扶弟弟,沒想到最後離婚,還帶着一個拖油瓶,現在更是選擇自殺結束生命。
秦飛一臉惋惜,“姐姐,你是有什麽想不開的呀?”說完,他抹了把并沒有眼淚的臉,然後看向站在對面沒有表情的陳默。
有這樣一個孩子,是人都會累,是人都會煩。要不是陳默,姐夫也不可能和姐姐離婚,他們一家也不會像現在這種生活。而陳默現在還一副無動于衷、置身事外的表情。
秦飛的怒氣按壓不住,“你有什麽臉站在這裏?一切都是因為你!都是因為你!”
秦楠母親卡了下秦飛的衣袖,然後被秦飛憤怒的甩開,“從小就跟個玻璃人似的,現在我還不能說他了?”
陳默仍舊直挺挺的站在那裏,眼神望着秦楠泛着青白的手,似乎什麽都沒聽見。
秦飛的怒火更加旺盛。
站在一邊的陳然拉了一下陳默的衣擺,示意他先出去,陳默似剛反應過來般,沒有猶豫轉頭就出去了。
秦飛指着陳默的背影,“你看看,你看看,咱們家怎麽就出來這麽個怪胎。”
阮萌去到陳然給的地址,裏面哭哭嚷嚷,她對着秦楠的屍體行了禮,然後出去找陳默。
從裏面出來,轉了一圈,發現一向有潔癖的陳默在綠植帶邊上的水泥臺上坐着。他怔怔的望着自己的右手。
阮萌走過去,陪陳默坐在水泥臺上,她問,“你在想什麽?”
陳默喃喃,“顏色。”
阮萌問,“什麽顏色?”
陳默:“手的顏色。她的是青色的。”
阮萌:“那是因為血液不再流通了。”
半晌,陳默:“哦。”
陳默再沒說話。
阮萌也陷入了自己的思緒,秦楠突如其來的離開,一時間她感情上的震動還沒緩過來。
因為她和陳然一直保持着聯系,所以對秦楠生活從陳然只字片語間了解了些,這些年其實秦楠的生活很不容易,除了離婚時分了一些錢陳永國再沒支付過任何撫養費。
小時候的記憶中陳永國大多數時間都是缺席的,秦楠撫養陳默這種特別的孩子得到的精神支持很少,而陳默不會表達,也不會主動靠近,陳然長大又進入叛逆期。父母舅舅好面子,覺得因為秦楠在親戚面前擡不起頭來。
所有人似乎都在将她往深淵裏推。
今天來鬧事的李佩瑤似乎也在重複相似的路。
當初母親堅持讓阮萌出國,去過自己的人生,或許是因為見多了這樣的女人,不想讓阮萌重複這樣的路吧!
她們的遭遇給正在熱戀中的阮萌潑了一盆冷水。
阮萌看向旁邊的陳默,這個她從小到大的夥伴,現在的愛人。
在國外過慣了自由的生活,她真的有勇氣和他走到最後嗎?
他不喜歡接電話,也偶爾不回信息,她随時都有可能因為聯系不上他而陷入焦急。
他不喜歡和別人溝通,而她喜歡交朋友。
他們永遠都不可能坐在一起暢聊。
生活不是童話,不是一句“兩個人在一起後,過上了幸福的生活”就可以結束。
這時,陳默突然拉住阮萌泛着健康粉紅色的右手,“我們回家。”
此刻夕陽微微晃眼,旁邊陳默的神色裏滿是依賴和信任。
剛才那些疑問瞬間煙消雲散,她起身拍了拍衣服,看着他的眼睛,“嗯,回家。”
陳默回到家裏,看起來和平時沒有任何異常。正常的吃飯,正常的工作。
只是他一到公司,所有員工挨個敲他的辦公室,和他說‘節哀’。
宋烨進來看着一刻不停忙着工作的陳默,猶豫了下,語氣沉緩安慰道,“這種時候最好大哭一場,宣洩一下會好很多。”
陳默認真的思考了下,“為什麽要哭?”
宋烨哽住,算他沒說。他撇了撇嘴走出了辦公室。
陳默回到家裏,阮萌坐在餐桌前,對他道,“我們談談。”
陳默坐在她對面,雙手交叉,視線盯着牆角。
阮萌小心的開口,“秦楠阿姨的離開,你是怎麽想的?”
陳默呼吸急促起來,他手食指搓着左手大拇指,視線在後面的牆上逡巡,就是不直視阮萌。
這時,門鈴響了起來。
阮萌打開門,外面站着神色不自然的陳然。
陳然進了客廳,阮萌給他倒了熱水,陳然捂着杯子,視線落向阮萌旁邊的陳默,神色帶着一絲忐忑。
半晌後,陳然才小聲開口:“媽媽的死或許是因為自己,不怪陳默。”
“前幾天我們兩個吵架,因為和朋友出去打游戲的事她又罵我一個小時,最後我氣憤的對她喊你怎麽不去死,死了所有人就清淨了。”
陳然聲音開始哽咽,“沒想到,她真的死了。”
阮萌安慰他,“誰都沒想到會出這樣的事。”
陳然眼淚湧了出來,“但我沒有勇氣在姥姥姥爺面前說出真相。”他轉向旁邊沒有反應的陳默,真誠道,“哥,對不起。”
陳默微微歪頭。一直以來,向他說謝謝的人很多,但對不起很少。
半晌,陳默笨拙的用手拍了拍陳然的手背。
陳然震驚的擡頭,這是他有記憶以來第一次被這個哥哥碰觸。成長的路上他一直是害怕這個哥哥的,很多時候他都覺得陳默像個陌生人。
即使看到母親的屍體,他都面無表情沒有掉一滴淚。他一直不知道這個哥哥到底對他是什麽感情,又或者根本沒有感情。
長大後他專門去了解自閉症,知道他們無法正常的和人溝通,無法正常的表達自己的情緒,他想或許陳默是有感情的。
陳然突然忍不住嚎啕大哭,雙手用力的抱住陳默,“哥,從此以後只有我們兩人了,陳永國反正已經有了其他孩子,以後只有我們兩個相依為命了。” 陳然的眼淚鼻涕都糊到了陳默一絲不染的白色襯衣上。
阮萌看到陳默皺起了眉,眼神帶着一絲猶豫,幾秒後,他試探的伸出右手食指,輕輕的點了下陳然後背上的衣服。
原本擔心陳默推開陳然的阮萌放下了懸着的心。
實際上,她對陳默的反應也有些意外。
陳然擦了擦眼淚,轉頭對阮萌道,“姐,一直以來都謝謝你。”
阮萌笑,“客氣什麽。”
“真的,一直以來姐都看起來內心很強大的樣子,從小我就很崇拜你。”說完,陳然瞟了一眼陳默,又道,“我們不如你。”
阮萌搖了搖頭,她其實并不完美,她對未來也并不是永遠都充滿信心。
秦楠的葬禮,阮萌和父母去了現場,陳默郵寄了一束花,也沒有去。
阮萌清晰的聽到親友們對于陳默的做法議論紛紛。
“自己母親的葬禮都不出席,真是冷血。”
“再怎樣也是自己的媽媽,怎麽能這麽冷漠呢?”
“聽說去太平間時就沒落一滴淚,跟個沒事人似的。”
阮春秋兩人擔心的瞟了眼阮萌,阮萌笑了笑示意沒關系。
如果是以前,她或許會沖過去據理力争維護陳默,但現在她也明白對方的想法是人之常情。而陳默,也不會符合大多數人的期待。
與其不停的計較別人的看法,把自己困在裏面,不如不去理會。
從禮堂出來,俞華看着阮萌,欲言又止,最後只是說了聲,“我們回去了,有時間回家吃飯。”
阮萌點了點頭。望着阮春秋和俞華的背影,突然間,她眼睛有些酸澀。
複雜的思緒一時間難以理清,阮萌站了幾分鐘,直到心情平複她才上車準備離開。
握着熟悉的方向盤,阮萌突然又笑了一聲,她這兩天是怎麽了?
阮萌回去以後,陳默正在廚房做飯。
阮萌站在廚房門口,看着他規律的切菜動作,阮萌沒有提葬禮的事,只是問了句,“中午吃什麽?”
陳默切菜的動作頓了一下,“青椒焗肉披薩。”
好熟悉的名字。
阮萌想起小時候秦楠為了感謝她,經常給她送好吃的,其中她很喜歡這個青椒焗肉披薩。
“啊…”
阮萌正陷在回憶裏,突然陳默低叫了一聲,一向做事謹慎的陳默,被菜刀劃了下手。
他望着一點一點滲出血液的手指有些愣神。
“你等等。我去找醫藥箱。”
平時房間都是陳默打掃,他的東西都有固定的位置。
阮萌在床頭櫃裏翻出醫藥箱,剛拿起來,就看到下面壓着一個東西。
是一張老照片。
照片裏有三個人,秦楠和陳永國摟着陳然一起吹蠟燭,三個人都笑的很開心。阮萌記得這是陳然三歲生日時拍的。
原來陳默都沒有一張全家的合照啊!
阮萌将照片放回原位,拿着藥箱裏的酒精棉和創可貼出去。
給陳默清洗和包紮完傷口,阮萌提議叫外賣。
陳默搖了搖頭,“我想做完它。”
阮萌望着再次走進廚房的陳默,她明白陳默是在用自己的方式在緬懷秦楠阿姨。
随着時間的推移,秦楠會在其他人的記憶裏沖淡或者消失,但在陳默這裏不會。
她永遠都會留在陳默的記憶裏。
生活仍在繼續,除了葬禮那天陳默劃傷手以外,再沒出現任何異常。
阮萌也不再提起,兩人保持着一成不變的生活。
中午,阮萌回到家,家裏多了一個人。
趙文赫和剛進門的阮萌打了聲招呼,然後把一個箱子塞在阮萌手裏。
“喵…”
箱子裏有兩只小奶喵,藍白色相間,也就一個多月的樣子。
“你哪來的貓?”
“朋友的貓生的,我讓給我留了兩只,你先幫我看幾天,等我回來再拿。”
說完,趙文赫就跑到廚房,接着阮萌聽到趙文赫叽叽咕咕,也不知道在說些什麽。
午飯時間,趙文赫仍舊像以往一樣插科打诨,嘻嘻哈哈。吃過飯,他就潇灑的離開,留下兩只貓。
阮萌給貓箱裏放了水和糧,就去了俱樂部,直到晚飯時間才回去。
兩只貓已經從箱子裏走了出來,陳默從廚房出來後,走路都遠遠避開兩只。
阮萌去檢查水和糧,發現都已經加過,旁邊還有一個紙箱做的窩。
陳默從小不喜歡和其他生物接觸,尤其帶毛的生物,他連猕猴桃都不吃。
沒想到陳默卻對它們這麽細心。
就這樣,家裏又多了兩個生物。
三天後,阮萌回到家,詫異的看到陳默正坐在沙發上看書,兩只小貓在他腿上爬來爬去。
第四天中午,趙文赫從外面回來又來蹭飯,辣麽它們咬着陳默的褲腿,黏在他身邊。
趙文赫笑,“看來它們更喜歡你們,算了,就留給你們吧。”其實他本來就是想送給陳默阮萌的。
吃過午飯,趙文赫又和陳默嘀嘀咕咕說了一會話,才離開。
晚上吃過飯,陳默突然把一盒杜嘞絲和一盒藥放在阮萌面前,“我戴套98%再結紮99%。兩者加起來,你不會懷孕的。如果你願意的話,七天後我們正式開始。”
阮萌沒想到第一次親密邀請會是這樣的方式,不過倒是挺像陳默的方式。
阮萌哭笑不得,陳默這樣估計和趙文赫脫不了關系。
看着等待答案的陳默,阮萌想了想認真回,“我們先一點一點适應着來。”
陳默認為阮萌答應了他的邀請。
第一天,他提出兩人拉着手睡覺。
第二天,他提出小親十次再拉着手睡覺。
第三天。他提出摸着……
……
第七天,順理成章。
晨曦微亮,阮萌睜開眼睛,看着身邊仍在熟睡的陳默。
生活不是童話,不是王子和公主在一起後,從此就是幸福的生活。
不過,這個世界上,能遇到願意托付所有信任、交付所有柔軟給你的人不容易。
或許以後他們還會不斷的遇到問題。
沒關系,重要的是能握住的現在。
作者有話要說: 完結